如果要问程孝当时为什么会选择帮助一个只有两面之缘,甚至没有任何交集的拓跋尊,她一定会回答你,任谁看到这样一位飘渺到不真实的美丽少年,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出手帮助他。只是在内心深处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看到拓跋尊,就像是看到了很久之前的自己
白雪皑皑的树林,宛如天降银鞭般的枯树,凛冽的穿林风肆意盘旋,呼啸透骨。耳边尖啸着狼群狰狞凶猛的嚎叫,像是音浪一般翻滚袭来,压抑而凶残。
松软的雪地,每踏一步,都会留下一个过脚面的鞋印。巅峦入峰的雪林,到了申时,太阳就将沉钝地坠入到连绵苍悬的背面。
嚓嚓嚓的踏雪声响着,程孝转头看着拓跋尊一张蹀躞不下的脸,徒地,大群飞鸟从栖息的山林间惊惶而起,振翅鸣叫。程孝双目警觉,侧耳倾听,拓跋尊仓皇的脸猛一机灵。就在这时,轰隆隆的马啼声如滚雷般奔腾响起,程孝眼疾手快,一拉手臂便将少年拽到到一块大石后面。
隐身藏着,少女掩石探去,只见坡下小径马蹄飞扬,雪花四溅,近三十人的骑兵队伍奔腾而过、铿锵戾气。
“是骁骑营的军队。”拓跋尊小声说着。
程孝转头看他,说道:“是当朝二皇子所管治的皇城禁卫军。”
少年点头,“是的,今次的围猎活动,正是由骁骑营负责的守卫戒备。”
灵目轻轻转动,能感觉拓跋尊说话时眼中的飘忽与心不在焉,少女站起身来,说道:“我们顺着马蹄印走。”
拓跋尊起身,看了看少女,随即也点头应道:“好。”
扶着挂满银条的枯树,二人先后滑下山坡,拓跋尊脚下趄趔不稳,几次想要摔倒,却都被程孝单手扶了起来。
小跑而行,天色已开始灰蒙,脑中想着楚麟呀早上走时说得话,程孝多少有些在意,怕他回来时看不到自己会不会反应过激。正想着,前方传来一连串的哭喊声,大脑飞快运转,少女再次拉起拓跋尊的手臂向侧跑去,左右张望,见没有藏身的地方,程孝眸光一转,便和少年一同向坡上跑去。
势如破竹的马蹄声奔腾而起,踏雪飞扬、轰鸣震耳。前方,七八个青衣麻布的孩子疾驰跑着,沙哑的哭声似能听到心肺的嘶喊,他们僵硬的手脚青肿交回,杂乱的头发似草一般,脸上煽烈的口子淤黑狰狞,看不清长相。
程孝双眉轻拧,看着追在孩子后面那高头大马上的黑裘男子瞬时弯弓,随即只听“嗖”的一声,手中箭弩破空而出,空中银光一闪而过,雪白箭头左进右出,直穿孩子的脑袋,霎时间,脑浆迸裂,血光四溅,哀嚎惨叫直冲云屑!
“三少爷,好样的!”身后另一名男子对着前方楚麟次喊道。
楚麟次嘴角一挑,笑中带邪。紧接着,右手向下一探,下一秒便向马侧箭筒连拿三箭,继而拉弓上弦,猛然松手,再只“嗖”的一声齐响。
“哐、哐、哐!”
只见那三只利箭迅猛如电,横插头颅!又有三名孩子倒地。姜冥见状,亦不甘示弱的模向身侧弓箭,随即右手持弓,左手拉箭,瞄准目标,瞬时松手。三只利箭登时激射而出,甚至看不清光影,便向那方孩子横扫而去!
“哐哐哐”的三声,利箭如光,正中目标!
姜冥却恰时眉宇一皱,厉声喝道:“又打偏一只!”
峻马呼啸而过,疾驰如雷。远方传来楚麟次渐行渐远的大笑声,只听他高声回道:“世子莫急,前方还有。”
“那是那是。”姜冥亦一拍大腿,底气十足的喊道。
楚麟次向后命令道:“催伏,打理好!”
坡下传来鲜血与铁锈的味道,肆意且疯狂的扫荡着一望无垠的苍茫。程孝静澈的眉眼清冷如常,平静如波,她看着跟在二人身后的士兵们向一众倒地的孩子们走去,继而手中猎勾一挑,便将一个孩子的尸体拾挑向身后空马,再一勾,再挑一个。
走至那名没被姜冥射中脑袋的孩子,有不屑自士兵风潮冷硬的脸上一扫而过,居高临下看着,只见身下孩子双目惊惶的向后躲着,途蒙而罩的恐惧与绝望已让他发不出声音,划过的利箭自他的手臂上梨出一道可怕血槽,鲜血汩汩流着,浸透在通白的雪上,乍眼的红。
继而右手大拇指轻轻拨动刀鞘,腰中横刀迸射而出,下一秒,再见风潮手臂高举过头,银光自孩子双眼划过。坡上程孝咬牙转过头去……
“锵”的一声。
风潮横刀入鞘,转头喝道:“带走!”
马蹄再起,倾泻渐远,轰隆不见,于坡下暴起半人高的雪雾。坡上程孝转过头来,看着已被血红打染的雪地上,那殷染开来的血痕似一条条攀爬在地的狞恶小蛇,狰狞而压抑,有寒风刮过她的小脸,凛冽透骨。
眼前黑影一闪,程孝看着身侧少年飞奔而下,然后“哐”的一声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抓握着殷红的雪,似要攥出血水一般,少年手背上的青筋暴露,轻轻跳动着,近乎要钻到臂间的头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觉他削瘦的肩膀颤抖的厉害。
喉咙有些发干,程孝踱步走到少年身侧,有些犹豫地唤道:“拓跋尊,难道刚才的孩子里面有……”
“那里面没有黛儿!”少年的声音沙哑近吼,他埋着头,背影凄凉到似能让人感觉他心肺的颤动,空中苍鹰恰时一声嘀鸣穿过,似要搏击长空般的凶残。窒了窒,拓跋尊的声音才又低沉响起,“但那些孩子全部都是我玄魏的子民,只因我朝无能,竟让一众孩童似牲畜一般的……遭至此难!”
少年说时,肩膀开始更加巨烈的颤着,紧握雪地的手背青筋明露,似能看到里面血液的翻腾与涌动。
徒地,只见少女大步上前,一把拽起拓跋尊的手臂,他双瞳剪水般的眸子闪动着,盈盈泪光通红着眼眶,继而转身,程孝踱步而行,并回头说道:“走,我们这就去找你皇妹,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拓跋尊木讷着,似牵线木偶一般任程孝牵着走,恍惚间只觉前方那娇小的头颅高高扬着,少女浑身竟散发着傲骨绝伦的气息,就像天边巍峨入云的雪山一般。
一时间,少年看得有些呆了。
乌黑的云彩被勾勒出金色的镶边,夜幕已渐渐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