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昔刚迈过弧形拱门,还离敛房有一段距离时,耳边便隐隐听到有妇人在哭泣。她顿住抿了抿唇,继而迈开更急剧的小碎步朝敛房直奔而去。
知县大人等已先宋昔的一步到了敛房门口,他远远地见到宋昔往这边赶过来,不觉松了一口气。很显然,女死者家眷的啼哭声,已让这位百姓父母官心烦意乱多时了。
“宋少侠,你终于来了!”知县大人迎过去颇为感慨地说了一句。
宋昔不卑不亢地朝李知县点点头,并下意识地朝满面泪痕的死者家人打量过去。
只见方才啼哭地那妇人年约四十,面色憔悴,身形略显瘦弱,着一身破旧不堪的粗布衫,是典型的农家村妇打扮。
然而,颇为引人注目的是,村妇的身旁站立的那位中年男子,不仅面色红润有光泽,一身青衣粗布衫虽谈不上有多华丽,却是十分干净整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成日干重活粗活的乡野蛮夫模样。
听旁人议论得知,那男子便是该名村妇的夫君孙五郎,但从二人的外表年龄来看,却觉他二人似乎一点不般配。
宋昔看在眼里,并未动声色,而是在得到知县大人的允许后,推开敛房的门尤自走了进去。
紧随在身后的李捕头和两名捕快。知县大人和死者家属却留在门外,只等宋昔处理好相关细节后,方能将家已属领进敛房。
一边有条不紊的清理少女的尸身和其附属品,耳边却时有传来那名村妇撕心裂肺的凄厉哭声,宋昔也不禁鼻子一酸。她想起了在大火中惨死的爹爹和娘亲,此时此刻,相信只有她能够感同身受体会到那名妇人失去至亲的痛苦。
谁也没有留意到敛房门外的漆柱下,李贤正在趴在那儿,眸光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敛房内那个小黑碳的一举一动,瞧着对默然无声地抹泪时,不知为何,他的心也跟着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泛起一抹从未有过的不舒适感。
快速地处理完后,宋昔朝李捕头点点头。
李捕头忙令一个捕快便持着佩刀来到敛房门口,铿锵有力地说道:“大人,可以请死者家属入内认尸了!”
“知道了!”知县大人点点头,便对旁边止住了啼哭的妇人说道:“孙杨氏,你等现在可以进去了,毕竟是人命关天,可要认真辩仔细,切莫要乱认!”
“是,大人!”妇人微微欠身,一边拂去脸颊的泪,一边迈着缓慢地步伐进了敛房。
宋昔立于少女尸身旁,默然注视着夫妻俩一前一后走向停厝尸体的木案前。
孙杨氏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平躺在木案上了无生气的少女便是自己失踪了数十日的女儿,当场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伤心欲绝的情绪,晕死过去。
她的夫君勉强扶住了她,但眸底划过那抹对其厌恶感,却未能逃月兑宋昔那双锐利的眼眸。
原本在敛房外等候的知县大人闻声急步而来,忙问宋昔:“情况如何?”
“大人,虽然孙杨氏并未亲口承认死者是她的女儿,但从她伤心欲绝的表情已不难看出!若要了解更多详情,大人您不防问问孙杨氏的夫君!”说完,宋昔眸色复杂地扫了孙五郎一眼。
孙五郎有些不敢正视宋昔那犀利的眸光,下意识地挪开视线,停留在知县大人身上,不等知县大人问话,他忙主动说道:“知县大人,草民可以有肯定,这正是我那苦命的女儿——孙小玉!”说到这儿,孙五郎终是从中眸底勉强挤出几滴泪来。
“哎……”知县大人轻叹一声,沉默稍许之后,朝李捕快一挥手,“准备升堂,本大人堂上问话!”
知县大人说完,拂袖而去。
李捕头和两名捕快也趁机拦住了欲带娘子回家中的孙五郎,李捕头面无表情地说道:“此案疑点重重,但凡案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嫌疑犯,特别是与女死者生前有亲密接触的人!”
“可是捕头大人,我与娘子可是小玉的至亲,试问普天下哪有父母会杀害自己亲骨肉的,更何况我娘子晕倒了,我得赶紧带她去看大夫,不然落下病根,怕是不好!”
“废话少说,待大人升堂问完话再做定夺!动作快点!”李捕快丝毫不买对方的账,一左一右强行拽着孙五娘和还处于昏迷状态的孙杨氏朝公堂而去。
一干人等陆续离开敛房,宋昔却独自留下,来到了孙小玉的尸身旁。再次细细地打量着她,随后她突然冷声说道:“再鬼鬼祟祟躲在门外,信不信我泼一盆血腥物出去!”
“别……千万别!”李贤几乎是从门外跳进来的,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宋昔的跟前,一脸讨好的表情,“宋大侠,您高抬贵手放本少爷一马把,可千万别再弄那些血腥出来,不然本少会呕吐到英年早夭!”
宋昔状似不经意地扫了神情颇为狼狈的李贤一眼,轻扬起下巴,眸底难掩得意之色。她说过,对付这个纨绔少爷很容易。
“小黑……啊不,宋小昔,你可否发觉那个孙五郎的言行举止,有悖常理?”沉默稍许,李贤终忍不住打破敛房死一般的沉寂,低声地说道。
背朝李贤而立的宋昔背部微僵稍许,眸底却是难掩一抹惊色,她没有料到这个不务正业纨绔少爷,观察事物却也还算仔细。
清了清嗓音,宋昔不动声色地问:“莫非贤少爷发现了什么?”
“当然!”一听连宋昔这样自持清高的人,都有虚心向自己请教的意向,贤少爷顿时有些轻飘了。
“说出听听!”宋昔见状,按捺住心头那股子想教训人的火苗,沉声问。
“很明显啊!同为死者的父母,她娘亲可以哭得肝肠寸断伤心欲绝,而她爹爹却看不出半分伤心的神情,难道这不值得人怀疑吗?”
“还有呢?”
“还有刚才我爹说要公堂开审时,我捕捉到了孙五郎眼底的那抹慌张之色,若是心中无鬼的话,他又怎会急着匆匆带其娘子离去!宋小昔,你说我分析得可否在理?”
宋昔忍不住白了神情越发得意的贤少爷一眼,正色道:“第一,本人叫宋昔,不叫宋小昔,请贤少爷以后勿乱叫;第二,审案断案是知县大人的事,若不是在公堂之上,旁人不得胡乱议论案情!身为知县府的大少爷,难道你连这点都不知?”
说完,宋昔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撇下一时语塞的李贤,背着工具袋离开敛房。
“喂,宋昔,宋小昔,你刚才是存心捉弄于我……的。”贤少爷一边气得面色刺红,一边迈着流星大步跟了出去。他可不想独自留在敛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