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方媃就知道,被应煊这种地位的男人宠爱不是福,而是祸。若不是因为他的宠爱,何至于此时此刻跪在这里。
“就是因为你,清妍心思沉重,身体虚亏,怀得好好的孩子也掉了。你难道还敢强嘴,不是你的错!”贤妃在宫中多年,皇帝三宫六院妃嫔无数,她深受争宠之苦,最恨狐媚男人的女人,最恨“专宠”二字。
所以此刻看方媃,便如眼中钉一般。奈何她自己儿子实在放不下这方氏,早早便暗示过她这个母妃,摆摆婆婆架子,申斥、责骂一番也就行了,顶多他知错便改,以后多照顾一下其他女眷,但若是动真格的伤害于她,他绝不答应。
总不能因为个女人而伤了他们母子情分,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还能依靠谁去?所以贤妃只能暂忍下这口气,横竖以后挑刺的机会多得是,若这方氏继续不识好歹,自有收拾她的时候。更何况,如今正是紧要时候,有比这更重大的事要他们母子齐心来做,这些事且放在以后。
于是,贤妃吞下一口气,喝茶润嗓子,细细打量起下面的方媃。
方媃进宫应选时她便见过,也是她受了儿子之托,亲自去求了皇上才使方媃进了王府。说实话,当时虽见她容貌惊人,却也并不放在心上,自己儿子的心性她了解,对一向不上心,府里漂亮女子不少,也没见哪个能长久放在他心上。只以为儿子虽多喜欢她一些,不过是一时新鲜,还不至于专宠于她。
没想到,这方氏入府两年,竟像是真的占了儿子的心,儿子表面上淡淡的,却如何也丢不开手了。贤妃很担心,怕这方氏搅得后宅不宁,以至于影响到他儿子远大前程。
外戚之力不可忽视,姻亲关系万分重要,儿子正是用人之际,怎可因一个女子搅得后宅女人慌张不安,以至于影响到外戚支持?
贤妃觉得这方氏不像是糊涂人,决定对她晓之以理。
“你起来站着吧。”贤妃缓和了语气。
方媃跪得久了,一时竟僵着站不起来,旁边有宫女过来扶着她,才慢慢站起。
“你可知你家王爷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他是那种整日混在胭脂队里醉生梦死的纨绔子弟么?是那种不学无术、胸无大志的人么?”
“王爷胸中有丘壑,睿智沉稳,是有大抱负之人。”方媃赶紧夸应煊,当时母亲夸儿子,哪个做母亲的不爱听?
果然,贤妃绷着的脸上有了松动,露出一丝笑容。但她随即又警惕得看了看四周,才缓声道:“你知道就好,有些话我也不便多说。你若真心为了王爷好,就不要霸着他,他后宅安宁了,才能无后顾之忧。明白了么?”
方媃行礼如仪,道:“贱妾明白,谨遵娘娘之命。”
贤妃这才笑了出来,满意得点头道:“那便好。明年又是选秀之年,我预备多往王府里送几个,好为你们王爷开枝散叶。”
方媃微笑以对,知道贤妃这是提前给她打个预防针,多送几个女人进来,分分她的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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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贤妃的颐祥宫出来,出了西定门,正要上马车,应煊赶了过来。
“王爷下朝了?”方媃笑问。
应煊点头,上下打量她一眼,并不问她在贤妃处的情形。方媃知道他一定有耳目,没有什么不能知道的事。
“我们一道回府。你留在庄子里的东西我派人取回来就是。”应煊要同她一起回王府。
“这——王爷,妾身有个不情之请。”
应煊看着她,等她说完。
“妾身想回庄子住到秋天再回来,不知道王爷是否允许。白侧妃如今怕还是耿耿于怀,妾身此时回去,怕令王爷更为难。”方媃道。虽然白氏流产其实与她并没关系,但白氏却不这么想。方媃可以料到,此时回去,怕是麻烦不断。
要想白氏消气,还要应煊的安抚,这恐怕不是一天两天能成的。
应煊并不吃惊这个要求,也没有回答,只吩咐上车出发。
方媃想,应煊大概是答应了,也许他是了解她的,早知道她还想回庄子里,所以昨天特意没让她回王府住。
一路无话,应煊果真如她所愿,径直送她回了庄子。方媃知道明日不是休沐,他还要上朝,不想让他为了自己来回奔波,在半路时便提出不必送她,但他仍坚持把她送回庄子。
进了庄子,回到屋里安顿下,方媃问道:“王爷,明日若上朝,您恐怕歇一会儿便要往回走了。”
应煊宽了外衫,稳稳坐下道:“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员每日要上朝,称为常朝。此外,十五日一次大朝,在京八品以上官员皆须参朝。但父皇上了年纪,近来小恙不断,原本每天的常朝也有些吃力了。昨日下了旨,皇上近期暂时只上大朝,常朝能上便上,不能上便由诚、温、瑞、永四位亲王轮流主持。明日不轮我,我去不去皆可。”
原来如此,皇上身体只是小恙吗?方媃心想,连常朝都上不了,怕不只是小恙这么轻吧。今年皇家开年不利,正过着年,皇后便中风躺倒了,至今仍未好转。皇上连常朝也不上了,这么下去,下边难免要有躁动。
“您——不回京参朝,皇上知道了不会生气么?”方媃问道。
应煊淡淡一笑:“偶尔偷一二回懒无妨。纵观朝堂,像我这么勤力的王爷,还没有第二个。”
“皇上心里应该也有数,您是最用功的皇子了。”方媃意有所指。
应煊摇摇头道:“我父皇为人——罢了,为人子为人臣,不便议论。总之,若只依靠父皇,等着盼着他能青睐,那与等着天上掉馅饼是一样的。”
此话题到此为止,不便深入,应煊口紧,轻易是不会谈论这些事。
“你姐姐下过月便要嫁过去了,出嫁那天你想去么?”应煊问。
方媃想了想,道;“按礼节是要去的,只是我如今在庄子里,当初出来时,对外说的是养病,如此就不好再露面了。我也不是重要人物,去不去都一样。”
应煊看她:“你何必妄自菲薄。我知你是为了自己在王府的地位,不想见人。”
“王爷误会了,虽然妾身的身份不高,却也不至于为了这个而不见人。王爷也知道,未出阁时,妾身在家中并不受宠,亲母早逝,父亲冷淡。嫡母心机重,自己的儿女还疼不过来,哪顾得上我?妾身承认自己不是心胸宽广之人,如今王爷成就了姐姐的婚事,她如了意也就罢了,我就不去。”方媃确实是不想看见那个周氏。
应煊伸臂把她揽过来,轻抚着后背,道:“我知道你心中总有芥蒂,只是也该明白,娘家终究是你的后盾,彼此再不喜欢,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与娘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方媃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开玩笑道:“不如,王爷屈尊,代妾身去一趟吧。方庞两家联姻,王爷是大媒,若是亲自到场,他们可是天大的荣耀和脸面。”
应煊轻捏了捏她鼻子,笑道:“也罢,既是亲戚,我便去略坐坐,恭贺一番再回来。”
方媃惊讶:“王爷,妾身只是说笑,您可是当朝一品亲王,千金之子,怎么敢真的劳动?”
“你不说,我也是打算去的。本亲王礼贤下士,既然是亲自牵的线,去道声贺也并不为过。千金之子又如何?我们这样的皇子最是身不由己,此一时彼一时,将来如何还未可知,若是不好,下场甚至不如个寻常官员。”
“怎么越说越丧气了,王爷给了天大的人情,妾身牢记于心。王爷胸怀万里,有鲲鹏之志,说什么下场不下场的。”方媃道。
应煊但笑不语,两人静静相依了一会儿,他才道:“今日母妃那里的事,我已经听人回了,看来是没什么大事,你躲过一劫。”
“一切尽在王爷掌握之中,妾身早料到了。”
“你如此信我,我怎么能不管你。”
“贤妃召妾身去的目的,王爷也清楚,以后请王爷多眷顾些别人吧,妾身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应煊笑道:“我知你难处,是我顾虑不周了。整顿府务是王妃责任,她近来也过于宽泛了,看来有些眼里没主子,口风不紧的人是该打发了。”
“王府常常整顿,可还不是野火烧不尽?”
“你说的是,不过也不能为此便不整顿了,该做的还是要做。”应煊也有几分无奈。
方媃想,你们母子还不是都一样,王府的风吹草动贤妃都知道,而宫里的事,也没有应煊不知道的。大家彼此彼此。她刚才要求应煊多眷顾别的女人,凭良心来说,其实很矛盾。
对他的感情很复杂,无法放心去爱,却又有了日积月累的感情。把他推给别人,她不开心,可是不这样做,又无法平静地在王府生存。任何情况下,生存都是第一位的,如果一心只依靠应煊,那结果可能会死的更快。
这倒也不是不信任应煊,而是他在外面做大事,哪里真的能顾到那么许多事。另外,如果一味只依靠他,他不会感觉累吗?渐渐也会厌烦吧。
况且方媃心思很复杂,如果应煊为她付出太多,她会觉得欠了他。既然不能全身心爱他,又凭什么让他一味付出。就算他是心甘情愿的,她还是会觉得对不起他,良心上过不去。
恩来想去,虽然不是心甘情愿,却也只能顺水推舟,她希望应煊不要再对自己这么好,慢慢,慢慢地,一点点冷下来,让她有一点适应过程,心不会痛,不会伤。就这样平静地度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