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妍楚楚可怜,强笑道:“姐姐说的极是,我总是爱钻牛角尖,在意他人言语,可真该改了。还请姐姐多提点着些,莫让我又上了那些个小人的当。”
此言一出,除了常氏点头之外,其他人都十分不屑,只是谁也不愿还嘴,怕真成了白氏嘴里的小人了。
任氏已有一女,并不着急,只催着方媃快点抽签。
方媃只得同众人一样,先拜了拜,然后抽签。
那签子也不知用过了多少年月,被多少渴望得子的女子抚模过,早光滑得不似竹子,模不到一丝棱角。上面的字虽还清晰,颜色却暗了,古仆的字迹,散发着悠长岁月的气息。
任氏从她手里接过签正要看,元氏又冲她招手,她便把签捧到常氏和元氏面前,其他人也围过來,看那签文。
元氏看了看,喜道:“方妹妹,是上签。”
任氏念道:“第六七签,一条金线秤君心,无减无增无重轻。为人平生心正直,文章全贝艺光明。签语:此卦心平正直之象,凡事平稳无凶也。六甲得男。”
“真是好签,看來妹妹要时來运转了。”任氏欣喜道。
“任姐姐这是哪里话?莫非她以前运气不好么?依我看,方妹妹的运气一直是好的,太好了。”白氏阴着脸道。
对这种话语,方媃向來是充耳不闻,任氏更是只作沒听见,请师太解签,师太道:“抽得此签者,心平正直,到底清平,只依本份,天下太平。”
“只依本份,天下太平?”田氏疑惑着,对常王妃道:“这八个字好重的份量。方妹妹若依本份,连天下都太平了?那她若是一时糊涂,不守本份,难道天下便要乱了?“
孙氏哂笑,睇了方媃一眼,道:“如今边关獠族三天两头兴风作浪,正不太平呢!若是以这签意來看,岂不是因为方妹妹沒有守本份?”
方媃看看孙氏和田氏,这些女人从小在深闺中学习德容言功,学來学去,去把学到的东西全变成了势利、谋算、损人利己。
“何必只看字面之意,‘天下太平’未必就真的是指天下。”元氏道。
叶氏笑道:“抽到上签虽然好,只是这抽签之事也不必全信,方庶妃的这支签上说六甲得男,依我看,也就是听听而已。所以,什么天下太不太平全系在她一人身上,更不用理会了。”
任氏狠瞪了叶氏一眼,这个叶氏虽一直只是个侍妾,也不得宠,却谁都敢惹一惹,到处竖敌,若不是因为王府规矩严,恐怕早有人想置她于死地了。
方媃笑道:“观音面前,抽的是观音灵签,无论如何也不应在菩萨跟前讨论签文灵不灵,如此岂不是冒犯菩萨?”
常氏听了,转头看了田氏叶氏两眼,道:“无论位份高低,皆是王爷女眷,言行要时刻注意,不可丢了皇家脸面。时候不早,愿意在观音面前念经的,便留下,其余人也随意吧。”
田氏叶氏不敢回嘴,众人都低头答应了,各自散开。元氏身体仍沒大好,此时已觉疲累,便和常氏扶着丫头去禅房,自有师太去陪着她们讲经说禅。(平南文学网)
方媃见任氏等人沒有要离开的意思,便独自一人走出來。
离此不远,便是居士院,院内风景格外雅致,却安静异常,一草一木虽美丽却显得有些寂寞。
既为居士院,住在这里的也都是带发修行的女居士,这些人大都來自高门大户、深闺后宅,身份非比寻常。
至于她们为什么看破红尘在此避世,那原因便多半要三缄其口了。这里的每个女人,怕都有一把辛酸泪。
“施主。”一人在方媃身后说话。
方媃转身看,是方才为她们解签的恒慧师太。
“施主,此处为居士清修之地,施主乃红尘中人,还是莫要打扰她们了吧。”
方媃忙道:“对不住,我思虑不周,这就出去。”
恒慧微点头,十分有礼道:“施主第一回到我寺礼佛,贫尼愿陪着施主四处走走。”
“也好,有劳师太。”方媃笑着道谢。
她们两人正要向外走,迎面过來一位带发修行的女居士,三人面对面停下,女居士向恒慧和方媃起手问讯,两人还礼。
那女居士最多不过三十岁年纪,虽素衣素面,却难掩清丽之色,是个美人。
她抬眼看了方媃一眼,眼中流露出些许赞叹,似也是方媃的容色惊讶。
恒慧与那女居士寒喧两句,女居士便告辞走了,方媃转头看她背影,素衣十分宽大,却还是能看出她窈窕的身姿。
恒慧邀她继续往前走,两人出了居士院,边赏景边说话。
“方才的那位女居士是什么身份?她长得很美。”方媃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问。
“阿弥陀佛,美又如何,丑又怎样,无非都是皮囊罢了。自古红颜易老,恩情菲薄,不如早早看破红尘,不在那俗世中挣扎。”
绕了半天,师太也沒告知这女居士的身份,方媃很无奈,这位师太嘴也太紧了,在这里出家真是埋沒了。也怪自己,一时好奇便多嘴问了,倒显得不稳重。
其实猜也知道,在这里出家的女居士,谁沒有或者曾经沧海,或者痛断肝肠的经历呢?心若不是死了,谁会愿意青灯古佛,把青春耗在这里。
方媃想到了自己,该不会也终要落到这样的境地吧!如果真是那样,就悲哀了。她觉得最终选择來到寺庙渡过后半生的人,应该不是因为看开,而是因为看不开。若真正看开了,又怎会避世?
这位师太说的不错,红颜易老,恩情匪薄,早点看开些,是好的。看开了,也就大可不必出家避世。
恒慧陪着方媃在寺庙里观赏一番,又为她讲了几个佛经中的典故,倒也把时间打发了。方媃不爱学着常氏那样坐在蒲团上,听法师讲经说法,一坐便是一天,这样走走,倒觉有趣。
晚饭自然还是全素席,菜色完全不同,却仍是爽口清淡。想到晚上可能会见到凌云,方媃几乎有些吃不下去了。
她想,自己这算是什么心情呢?回想自己穿越前的学生时代,那种初恋时,期盼、紧张,想起來便脸红心跳的感觉,似乎和现在有些一样。
两世为人,來这里已经为人妇,本应该听天由命,随波逐流就这么凑乎着过,却沒想到在此时竟又找到了这种心跳的感觉。
这是一种太有诱惑力的感觉,一种活着的感觉。她是一个活人,穿越來此,还是第一回有了这种有热度的感觉。
晚饭后各自散开,今晚常氏依然要去佛前念经,以示虔诚,应煊虽然也在这里,但是佛门净地,就算是夫妻,也要各自休息。
所有的女眷,都只好清心寡欲,在这里谁还敢去争宠,岂不是亵渎了佛祖。
众人各自回房,也有依旧去念经的。方媃向元氏任氏道了晚安,自去禅房休息,
夜渐深,四周静谧无声,这里的夜晚还是很有些凉意的,与城中不同。
禅房狭小,晴儿与其他房里的丫头都被统一安排了睡处,所以她侍候方媃就寢后,便告退了。
方媃待晴儿出去,便又起床,重新穿好衣服,就在黑暗中坐着,等待夜更深些。
他会躲开庙外侍卫吗?很难吧?若稍有不慎,只怕泄露行藏。若真被侍卫发现,以他的武功,月兑身应该不难,只是别让人看出他的身份才好,否则应煊立刻会联想到她身上。
自己如今这番作为,已经算不守妇道,若在别人眼中,通奸之名是坐实了的。也不知这个国家有沒有浸猪笼的旧俗,若真被人发现,她怕是再也活不成了。
明知如此危险,自己却还是期待见凌云一面,是不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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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房间,只有月光映在纱窗上,给了屋里一点亮光。坐久了自然有睡意,方媃靠在床头,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浓烟弥漫,遍地是丢弃的盔甲和刀剑,战士尸体的满山遍野,分不清敌我。
方媃荒原之上四顾,这是一个宏大的战场,两国交兵的地方,似乎是一场战役刚刚落幕,到处是血与火。
风起,卷散浓烟,她看到远处走來一个男人,一袭战袍,外披金丝软甲,面有征尘,眉目之间是凌厉杀伐之色。
“凌云!”方媃惊慌喊道:“这是在哪儿?”
凌云笑得依旧洒月兑:“别慌,眉真,我这就带你走。”
忽然,她身后远方忽然传來一个声音,凛凛然端严威赫:“方眉真,我不曾亏欠于你,你怎能负我?”
是应煊。方媃回头,浓烟滚滚,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却什么也看不清。
此时凌云身后也出现了无数语声,忽远忽近,仿佛是铺天盖地而來,这些声音有男有女,十分嘈杂,,
“非鸿、怎可为女人放弃唾手可得的……”
“凌云,莫忘了你的责任和志向……
“你忘了我们所有一切的初衷?……”
方媃感到恐慌,她问凌云:“这些人是谁?他们在说什么?你,要离开了吗?”
凌云并沒有立刻回答她,只是盯着远方沉思,似乎是极难抉择。
方媃等不到他的回答,只觉浑身冰冷,身体在风颤抖着,心里像被砸出一个洞,漫天无际的绝望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