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蝉不想理会晚风,若是他又要闹,她昨日从鬼门关转了个身,又在寒风中站了一夜,可是再没那个心思陪他闹。
然而刚要转去偏殿,却被晚风一把抓住了手腕。
“放手!”
梳蝉满满都是不耐,声音是都吓了自己一跳的沙哑。
晚风却是毫不在意,道:“不放又怎样?”
“这是后宫禁地,本宫是皇后,你最好放尊重些!”
“可笑!”
晚风冷冷道,甩开了她的手,梳蝉一个踉跄就坐到了榻上,刚想起身却被晚风压住了胳膊。
梳蝉不自觉就是一声轻吟,晚风挪开了手,捻了捻手上的血迹,冷笑道:“你就这么蠢,受了伤也不知开口说吗?你在气中然将御医都给叫去了画眉宫?竟然还吹了一夜的冷风,身子是你自己的,你在指望谁来心疼?难道还希望中然知道了后悔不成?真像个怨妇!”
“跟你有什么关系?”
梳蝉的声音粗哑中带了尖利,虽然两人同岁,梳蝉却自觉强过他许多,言语中是从未与他当过真的,此时却是身子都有些抖。
“你是什么东西?我叶梳蝉从未将你放在眼里,更不会放在心里!更何况今日的事,你绝月兑不了干系!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也不要以为我动不了你安荟王府!”
不想出口的竟是这样绝情的话,梳蝉自己都是一愣。
晚风阴郁的看着她,然而不及她再说什么,忽然就被晚风给压在了榻上,梳蝉的脸被埋进了榻间,几乎窒息,口齿不清的叫着来人,却是声若蚊蚋。
虽只是衣袖被撕开,梳蝉仍是又羞又怒,却觉臂上一凉,刚刚还痛楚火辣的伤口顿时好了许多,梳蝉安静了下来,晚风便松开了她。
梳蝉乖顺的伏在枕上,晚风在为她上药,如此的细致轻柔,小心翼翼。
“这药还是上次你叫人送来给我的,我今日可是投桃报李了。”
臂上划伤的伤口慢慢止住了血,淡淡的丁香气息在两人之间蔓延。
却听耳边一声及时压住的惊呼,是翠翘带了几个宫人进来,竟见到这一幕,都不觉呆住,翠翘到底伶俐,只是片刻,一挥手便让身后几乎吓呆了的几个宫人退了出去。
“出去。”晚风竟是笑道。
翠翘看着梳蝉只是闭着双眸,然而却是微微颔首,一咬牙也退了出去。
“这翠翘也太过聪明了些,留着她不会想起灵儿吗?”
晚风似是觉着自己占了上风,说话就有些轻快,无论怎样都带着掩饰不了的孩子气。
终于上好了药,没有一句话,梳蝉却是回手就是一个耳光,力气之大,连她自己都觉着耳边嗡嗡。
晚风的脸被打到了一边,半响才回过头来,看着梳蝉,那眼神竟是连梳蝉都觉一阵心惊。
然而晚风却突然笑了,而且极其下作,也不知是跟谁学的这般逼真,缓缓道:“值得。”
梳蝉怒极反笑,道:“小王爷觉得值得便好,不过若有下次,怕是没这么善了了。”然后起身,也不愿多看晚风一眼,冷道:“出去。”
晚风却是不走,将瓷瓶放在了榻桌上,极其悠闲的靠坐在榻上,笑道:“许久都未见你了,你可好?”
略微沉默,不知想到什么,梳蝉重新坐下,道:“小王爷记挂了,本宫很好。”
晚风嗤笑一声,道:“很好?去岁那封废后诏书又作何解释?”
“晚风,那件事我都不再和你计较,你竟还敢提?”
“这有什么不敢?”
“那时太后派人去抢云叶,你缠住了我二哥,目的不是让太后带走云叶,你是叫人去杀她的,我不管你打的什么注意,可你若是再敢动云叶,别怪我不客气!”
“你这一年来所做的事算是对我客气?”晚风嗤笑,似想起什么,笑意更深,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当娘的啊?也对,冲着中然这般对你,整颗心又都在绵蛮身上,这辈子你怕是也没指望当娘了,收着云叶,也不至膝下空虚。”
当真是新病加上旧痛,梳蝉一时觉着手都在抖,硬撑着道:“不劳小王爷担心。”
“不过,看着云叶,你难道不会觉着不安吗?”
“难道小王爷是觉着不安才想杀她?要知道中虔的死,如今所有活着的人都月兑不了干系!凭什么都指着我叶梳蝉不放?”
晚风闻言不禁大笑,道:“真是笑话!”
终于笑够,晚风道:“看来你是看开了啊,真是狠毒,不再惺惺作态的为中虔的死难过了?不过叶家人也就该这样,本来就是真小人,终于不做伪君子了?兰棹城屠城,万名百姓的性命,我都觉得胆寒,亏得无伤做的出来!而且当真厉害,我安荟王府竟然都没能查出来丝毫,做的真是干干净净!”
“你——”
“黑城一案,败了秦家、梅家和朱家,你叶家如今在戚国当真是无人能及,就连后宫都被你收拾的干干静静,我被你们挤兑的整日什么事都没得做了,不过,我却慢慢发现没什么事可做,也没什么不好,蝉儿,我这些日子在家,除了被责罚外,倒是读了许多书,这一看可了不得,原来你父亲和我说过的许多话都带了深意的,还有你的名字,我看了许多古书,才知道,蝉,就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吧?”
“是又怎样?”
“那就合该永远葬在黑暗里。”
“那你就能逃的掉了?你整日里算计的又是什么,你以为我不说就是不知道?安荟王虽然待你不好,可你要做什么之前也最好想清楚了,他毕竟是你父亲,你心里那些触怒神鬼违逆人伦的心思都最好给我收一收!”
“你管我?”晚风好笑之后又冷笑,“你管得了我?你当我是什么?你叶家养的狗?”
“好,这件事我不管,但是这次,行刺中然的是中虔的旧部,就算伤了绵蛮,中然怕是也就会这样算了,但你不要以为能真的就这么算了,除了你,还有谁能将中然的行踪告知他们?晚风,你胆子不小啊!”
晚风一震,他很清楚,动了中然就是犯了她的大忌,但此刻梳蝉神色却还是淡然,竟是看不出半点怒恨。
“那你准备如何呢?你我,叶家和安荟王府本来就是连在一起的,不是吗?”
晚风淡淡的,站了起来,走到屋中那尊香炉旁,这广夏宫的香炉从来都是不燃香的。
晚风停了下来,不经意的道:“你还是那么厌恶熏香,听说朱华妃就是因为生产那日宫中被点了安息香才诞下死胎的,而那时,你是知道的吧?虽然不是你做的,可是你一直都知道太后和绵妃要做什么,你就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你不觉着这些个孩子的死,你也月兑不了干系吗?”
梳蝉转过了头,冷道:“晚风,谁教你的?”
“怎么?难受了?你是不是料定我永远也没有能伤到你的那一天?我告诉过你了,我这两年看了许多书,而且都是从定国公府的那个木阁上偷来的,获益匪浅啊!”
晚风微微笑着,道:“其实,你叶家也没什么可怕,你这个皇后当了四年了,恐怕再有四年,你也不能有中然的孩子,会有多少人见缝插针,你叶家难道永远能天衣无缝?若是能有个孩子,你叶家倒是能更牢靠,不过,这个孩子,中然会给你?别让人笑了!”
梳蝉唇角微动,晚风走近,低声笑道:“蝉儿,就算中然肯给你一个孩子,难道你不会梦见朱华妃和曹雅妃失去的那两个孩子,你不会怕?难道这世上就真的没有报应?会不会来日报应在你的孩子身上?你若真能有了孩子,却会不会像她们两个的孩子一样——”
梳蝉再也控制不住,一手就甩了过去,却被晚风一把就抓住了手腕。
梳蝉浑身都在颤抖,月兑力的又摔坐在了榻上,痛恨的看着晚风。
晚风缓缓笑了,冷道:“又要动手?你今日的所为可当真失了皇后端雅之风了,不过,你以为你是什么贤良淑德!你心里的模样你自己最清楚,你杀人的时候,逼人杀人的时候,看着别人杀人的时候,可曾有过手软?”
晚风说罢,转身便向殿外走去,抻着懒腰,神情愉悦至极。
“哎!今天真是忙啊!好累啊,回家看书去喽!”
梳蝉用尽了力气才克制住没起身将这广夏宫中的东西都砸个稀烂,紧紧绞着衣裙,太过用力,几乎扯碎了裙边的碎绸。
翠翘进来的时候,见梳蝉半倚在榻上,苍白的脸上带了倦色,除此却是很平静。
梳蝉抬首看着翠翘,微微一笑,但还是有些厌烦道:“又要用膳了?真是没完没了啊。”
“娘娘,奴婢炖了参汤,您受了惊,还是喝点吧。”
“本宫能受什么惊吓?”梳蝉好笑,“本宫又死不了,有什么可怕的?”
“娘娘——”
翠翘却是受了惊一般,近乎惊恐的看着梳蝉,她自小进宫,暗地里却被叶家挑选出来服侍当年的皇后,这些年忠心耿耿,梳蝉极信她,所以,虽然最机密之事她不知晓,但很多事梳蝉并不瞒她,而且,梳蝉对中然的情,她也是看在眼里的,而此刻梳蝉话中之意却当真让她惊惧。
“怎么?”梳蝉微微看了她一眼,道:“你在想什么?难不成以为那刺客是本宫找来的?”
“娘娘——翠翘只是担心娘娘。”
“你倒是越发机灵了,越来越像灵儿了,越来越喜欢整日里猜测本宫都在想什么了。”
“娘娘!”翠翘当即就跪了下去,竟是没了惧色,凛然道:“翠翘不知何事让娘娘怀疑,但翠翘对娘娘绝无二心,娘娘若是不放心,便赐翠翘一死,翠翘绝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