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刘大人乃太医院太医,有要事在身岂是我们能耽搁的?”钱氏是个多精明的人,一对三角眼在林子珊身上一扫,便觉今日林子珊是来者不善,她必须赶紧让刘医正离开,一开口便是数落林子珊不知天高地厚。
林子珊垂目抿着嘴唇半晌,待抬眼里眸中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原本纤薄瘦弱的模样显得越发可怜,“女乃女乃,是孙女不懂事。”
把个脉能花掉多长时间,何况她的身子根本就没病,钱氏与刘医正都不过是心知肚明,看钱氏这态度,似乎要让她把这不孕不育的名声扛到底了。
我对你一再忍让,既然你还不知道收敛,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孙女以为请刘大人把下脉费不了多少时间,如今这身子倒底是什么情况也请刘大人说明白,也省得孙女对自己个儿身体情况一无所知,还得靠听外面传言和自己的猜测,倘若这辈子也无治愈机会,那孙女倒不如剪了发出家当姑子去。”子珊声音哽咽,似又伤心又委屈,偏还带了一股小小倔劲,看得老太太直心疼,一把拉着她的手,直对刘医正说道:“刘大人,老妇人知道刘大人的事要紧,但还请刘大人再替我这孙女瞧一瞧,也安了她的心,我可怜的孙女。”
老太太这不拉子珊的手倒好,拉着子珊指骨分明的手,看着她越发削尖的下巴,认定她是因为武家退婚而伤心过度,便越发心疼这个大儿子的孤女,心里对武家又更忌恨上一分。
如果是钱氏开口或者几他夫人开口,刘医正倒好推月兑,便是老太太一开口,他倒无法再拒,只道:“罢了,反正也不是很要紧,那就先替林小姐瞧了再回罢。”
玲珑闻言赶紧端了一个杌子,扶子珊坐下,子珊吸了吸鼻子,嘴角却是一抹冷笑,这太医也未免太过假仁假义。抬出纤纤玉手,在腕处盖了块手巾,“刘大人,我在医书上看到不足之症乃宫寒所至,可是如此?”
子珊抛弃京城第一才女的头衔,虚心求教。
“确是如此。”刘医正点头。
“医书上还说如果宫寒便会月信不调,月复痛,带下,若严重者伴有失眠多梦,气短乏力,可是真的?”子珊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那眼睛里完全是对知识的渴望,一脸期待地看着刘医正。
“的确有这些症状。”刘医正继续点头。
“那如果没有这些症状的话,是不是就只能靠诊脉来判断呢。”子珊此时如同一个初入门的学医者,孜孜不倦地发问。
“嗯。”刘医正看了眼林子珊,却没看出什么不妥来。难道那两味药真的是她翻医书翻出来的?
“书上说宫寒者脉沉,刘大人你看我现在脉沉吗?”子珊见刘医正收了手,此时抬头再看林子珊时,只见她眸子里寒光一闪,刘医正心里咯登一下,他又回过头看钱氏,钱氏也正一脸阴郁地看着子珊。
刘医正此时心里后悔啊,早知道他就不该听林正东的,自己在太医院好好地混日子也悠闲,真不知道自己脑子是怎么想的,真是脑子进浆糊了,搅到他们这一家子里面来。
“林小姐身子已经大碍,只要注意休息,记着不要碰生水,吃寒凉食物便不要紧。”心里权衡了又权衡,刘医正还是觉得倒向林子珊这一边,毕竟她身体本来就好好的,以后随便出去找个大夫就能诊出她并无什么不足之症,到那时候他还要不要在太医院混,这么简单的病也能瞧错。
“刘大人,你是说,你是说我们小姐身子好了?”玲珑甚至比子珊更激动,她喜极而泣,拉着子珊,“小姐,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好了,还有外人在呢,看你像什么样子。”子珊娇嗔地瞪了玲珑一眼,转目望着榻上的老太太,泪珠儿一滚而落,“女乃女乃,珊儿总算放心了,女乃女乃也可以放心了。”
“老三家的,送刘大人。”老太太看向两个媳妇时,目光凌厉地从钱氏身上刮过,转头却向一向在林府没有什么地位的三夫人。
“是。刘大人请。”三夫人因为多年无所出,并不得老太太看重,地位甚至不如三房的姨娘,此时老太太让她送,却是让她开了脸。
待刘医正离开后,老太太凛凛地从榻上坐起,子珊拿起榻边的大麾给老太太披上,只见老太太一向慈祥的脸上已怒不可遏,她伸出食指指着钱氏,“我原只当你小户儿出身,做事难免有疏漏还在珊丫头面前替你说好话,你真真是恨不得把我们林家的脸给丢光丢尽,是不是?珊丫头哪里就得罪你,你要这样来害她?”
“娘,你说什么,媳妇怎么一句也听不懂。”钱氏一脸委屈,“我是小门户出生,哪里做得不好,娘大可以直接说出来,媳妇改了就了,你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把媳妇骂一顿,媳妇心里真真委屈啊。”
“大伯时,娘和大嫂你们正病着,府里又无人掌事,我把萍丫头相亲的事都放到一边来忙大伯的后事,以至于萍丫头转眼就十六了,连个婆家还没找到,这些也就罢了。我哪里对珊丫头不好了,夏衣的花样子出来,我便让她先挑,挑剩下的再给萍丫头她们挑,所有的吃用哪样短了她的,珊丫头你倒说说看,婶母哪点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冤枉我?”
钱氏一番哭诉倒也说得真真切切,大夫人病时,林子珊跟老太太因为受了打击都病着,当时林府确实没有一个能掌家的,钱氏便是那时开始接手,给大夫人日日端汤送药,谁知大夫人竟是心思随大爷去了,药石无医,就这么去了。
对于这一段往事,子珊并非亲身经历,所以她并不知,此时听钱氏一阵哭诉,倒觉得此时颇为蹊跷。疑惑暂时记在心下,眼前还得与她周旋。
“婶母,珊儿自认并没有得罪婶母,若不是今儿赶了巧,遇到刘医正也在,珊儿还不知道原来自己这身子并没有什么不足之症。这刘医正原是婶母请来的,若不是前几日珊儿看医书时看到有关于不足之症的病症,还不知道原来自己身子竟是好好的。若早知道,武家也不会来退婚,珊儿也不会落得现在这名声,平白连累了咱们林家的声誉。虽说珊儿父母都不在了,倒是珊儿还是林家的人,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让人退了婚,其他姐妹以后婆家只怕也会受影响。”比委屈吗?子珊也会,虽然她并不屑于这些后宅之间的争斗,但她也不是任由别人揉捏的。
“媳妇冤枉啊。媳妇哪里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刘医正怎么也是太医院的,媳妇一个深宅妇人,哪里能摆布得了他啊。这件事,媳妇真真是一点也不知情啊。”钱氏哭得惊天动地,似要人人都知道老太太虐待了庶子媳妇一般。
老太太瞧见她这模样,眉心突突地跳,直觉血压又蹭蹭升高了。
子珊立即替老太太抚背,让玲珑端了茶来给老太太喝下,又劝道:“女乃女乃,你也不要生气,兴许就是刘大人一时诊错也是有的,人嘛都难免会犯错。其实这也反倒好,这些日子孙女翻看了很多医书古藉,反而学到了许多医药知识,您说是不是因祸得福呢。”
“倒是难为你了,还要反过来安慰我这老婆子。”子珊表现得越是懂事,老太太就越发觉得她可怜,到底只有十四岁,若大儿子还在,她也是活泼开朗喜欢笑的呢,如今懂事儿,却见她笑得少了。
“罢了,这事儿既然你不追究就算了罢,只是老二家的,大房现在就这么一个孤女,纵使老大不在了,珊丫头也还是咱们林府的唯一的嫡女,只要有我在一日,我便不许哪个在背后使小动作伤害她。”老太太这番话也算是点明了说,到底是庶子媳妇,太严厉也会遭来闲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