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的夏天,对小古而言,是个值得永远记住的季节,他升入初中了。
新的环境也伴随着新的烦恼,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无论是男孩女孩,都已经有了明显的爱美意识了,开始或多或少注意起自己的仪表来。遗憾的是,小古的个子还是没有长高,这是最让他觉得苦恼的地方,因为内向敏感的他因为个子不高所以每次出操都得站在班级队伍的第一排,这是个引人注目的位置,而小古不知什么原因开始喜欢任何时候都隐身在不太醒目的地方,大概是因为严重缺乏安全感的缘故吧。
青春期的烦恼像青苹果般又青又涩,要命的是小古的脸上开始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痘痘,十一岁的他当时每天中午吃过饭去学校前都在镜子面前自怨自艾好半天,抚模着那一粒粒粉红的鼓囊囊的小疙瘩,真有想过将它们用针挑破,只因为去看医生时医生特意嘱咐不能用手挤他才勉强忍住了那种冲动。
班上的男孩女孩那时候都开始有了自己心仪的同学了,只是农村孩子相对还是比较脸女敕,所以没有那样的明目张胆而已。我们的小古也在这个时候开始有了自己喜欢的女孩了,她叫芳。第一次注意到她应该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了,小古他们村被一条公路隔成了两块,一个老村一个新村,新村只有一二年级,所以新村的孩子到了三年级就要骑着自行车三三两两着每天相跟着来老村这边了。小古就是在那个时候注意芳的。那时候小古跟芳并不是一个班级,第一次看见她是因为芳那天穿了条粉白色的短裙,这在当时的学生当中是不多见的,所以小古想着芳家的条件应该是挺不错的吧。每个年级当时分三个班,基本上都在同一排屋檐下的。那天下午,小古他们班的同学被老师撒在院子前默写作业。芳跟着她自己班的几个同学过来了,是来老师的办公室让检查作业的,小古注意到芳那粉白色的裙子下小腿上粘了块纱布,应该是不小心磕破的吧,小古在心里想着的时候,已经对芳的清丽印象深刻了,直到现在小古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清丽的女孩情有独钟,他只是不明白如此这般清丽的女孩应该不会是好动的性格,所以对她腿上那块纱布多看了两眼。那一刻,至此后,小古一直将芳关注到初中毕业,而芳却永远都不明白,在那个单纯青涩的年代里,领班有那么一个貌不惊人的小男孩,曾深深地喜欢着自己过。
初一那年,芳跟小古终于分到同一个班了,她依然清丽如故,俏丽的脸庞微黑,齐耳的短发总是那样的清爽,粉色的短袖,白色的格子长裤,小古每次装作不经意的看她一眼时,心头都会有夏日的凉风拂过。关注的时间长了,他发现她真的像自己想像的那样是内向腼腆的,看人的时候眼神怯怯的,多少会有些羞涩,轻轻一笑,能看到颊边那可爱的酒窝。
小古的学习成绩就在这个时候开始莫名的总能名列前茅,而芳的学习成绩一直保持着中上游,当时班里的位置是按照每次期末考试成绩来安排的,所以小古想跟芳成为同桌的渴望一直都没有实现。
学校旁边就是小古小时候跟玩伴们经常去玩的那道山沟,山顶有座庙,貌似已经有了很多年,当时村里人都叫他龙王庙,听着应该是用来祈雨的,可事实却是每年的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里,去庙里拜龙王的村民竟是求子的多。小古他们对庙的关注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庙下面是个宽阔的场地,除了固定的节日大人们是少去的,所以成了小古他们这样正在青春的少男少女们晚自习后羞涩幽会的场地。小古因为敏感,敏感得多少已有些怯懦,所以那个场合他是从来不去也从来不敢去的,只是第二天竖起耳朵企图从那些顽皮同学口中听到芳去了没有。欣喜的是,芳一直没去,小古多少有些疑惑,芳那样的女孩应该是大部分男生都会喜欢的,小古只有更加坚定着认为芳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了。
初中三年,小古就那样默默喜欢着芳,喜欢到实在觉得煎熬了,就更加发奋着学习,因为他觉得像他那样距白马王子有着天壤之别的孩子唯一能值得炫耀的大概只有一个好的学习成绩了,他固执的认为成绩好了自然会引起芳的注意。就那样,三年后,小古顺利考上了高中,而自那以后就很少听到芳的消息了。
高一寒假回来的公交车上,小古无意间听一同学说起芳已经嫁人了,恍惚间,他有种找不到自己的感觉,公交车的颠簸让他一时间竟不知身处何方,那一刻,眼前有些茫然,心中有着失落,嘴角却依然僵硬地笑着,装作倾听的样子,他努力不让正在说着的那几个同学注意到自己的手正在情不自禁着哆嗦。芳应该是他这一届嫁得最早的女孩了,才十六岁。回到家里,他装出一副惊乍的样子告诉了妈妈这件事,妈妈果然上当了,告诉了小古更多的详情。原来芳的父亲做生意赔了,将芳跟她姐姐同一天嫁了出去,而且竟都嫁给了自己欠钱的两户人家。小古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详情,便不再注意听母亲接下来的话了他装作尿急的样子匆匆跑了出去,躲在厕所里无声着哭泣。他觉得很愤慨,却又不知道恨些什么,最后将这所有的不快都归结于自己的无能。
很多年以后,小古毕业了,时不时地会回到村子里,他当时知道芳其实就嫁在自己的邻村。他们这一届的同学有自己的qq群,小古被拉进去后欣喜地发现芳原来也是群里。他漫不经心着接近着芳,那样地小心翼翼,那样地不知目的,却发现已为人妇的芳原来也对他满怀好感,但小古明白,这仅仅也只能是好感,如此而已。
一次聊天的间隙,当时小古跟芳已经很是熟络了,虽不算无话不谈,但也是相当知心了。芳突然幽幽地说要是能重新选择一次,她绝对不会服从现在的婚姻,小古当时心里一颤,随即便以开玩笑的语气说如果当时自己得知消息,一定会辍学回家娶她。她在那头笑了笑,视频里他能感觉到她心里的慰,更多的是几分累,沉默了那么一刻,她眼睛明亮着对小古说了谢谢。关了视频后,小古感觉莫名的暖意流淌在心意,你故乡那条古老得已经斑驳但每次想起都会温暖的河。
感谢生命,感谢青春,感谢那些你曾暗暗喜欢过并将继续喜欢着的人,在这个孤独时不时就能侵袭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