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纱帐、锦衾床,铜炉袅袅泛清香。
偌大的皇上寝宫里淡淡弥漫着龙涎香,几缕碎光从雕花的窗沿里斜斜的落在紫檀卧榻上,将那上面的龙凤雕刻映照的栩栩如生,宛若要动起来一般,随时可以乘风而去。榻边的铜盆内炭火尚未熄灭,温软的余烬静静躺在里面发散着温热,驱散了初春的寒气。
宽大的卧榻在不断地摇动,覆盖其上的轻纱如波浪般翻涌,透过薄纱,隐约可见春光曼妙,三名容貌娟好、身姿俏丽的女子蜷缩在床榻一角惊惶地看着身前粗鄙的男子,女人低声的哭泣、男人得意的狂笑声充斥着整个寝宫。
“元晔,你不过就是我立的区区一个傀儡,居然敢处处与我作对。既然你嫌这皇帝做得太安逸,我便再找个听话的人替了你便是!我倒要你看看这江山到底是谁说了算!”龙床上的男子咬牙切齿地说着。
想到今日元晔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不给自己面子,驳了自己的奏章,让他尔朱世隆在群臣面前下不了台,这件事情早就触怒了他,所以他将这满腔的怒火全都宣泄在了这些如花似玉的女子身上。
整个皇宫里,他尔朱世隆想要哪个女人,那些太监宫娥便要乖乖地将这些嫔妃送到自己面前,若非不是念着这个皇帝还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用处,只怕他的皇后也逃不出自己的掌心。
想到这,尔朱世隆的心情不由得畅快了许多,一脚踢开自己身下的女子,又扑向了另一个佳人,看着这些羊脂白玉的女子,他口中忍不住发出了愉悦地叹息。
那被踢下床塌的女子脸上全是哀怨之色,自己本以为凭着姿色入了宫就能成为人上之人,谁知却比那民间女子还要凄苦,模着自己身上的创痛,慢慢地起身披上地上的薄衫,推开了寝宫大门。
门外的太监宫娥也并未当她是主子,丝毫没有过问她的去向,任由它来到了御花园的池塘边,纵身跃入池中,了结了凄惨的一生。
“你既然不出手相救?为何还要拦着我救人?
眼前的这一幕恰巧被追兵追至无路可去,躲在御花园内的阿那瓖和蝶恋瞧个正着。
蝶恋与阿那瓖都非第一次来洛阳,对于皇宫的布置更是捻熟,两人既为躲避契胡兵的搜捕,又为了方便查找行刺高欢的真凶,顺理成章地趁着夜色潜入了皇城。
阿那瓖见蝶恋欲救落水之人,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是拦着的,而蝶恋眼见那女子在冰冷的池水中扑腾了几下便沉了下去,自知已经来不及施救,心中不满,转头狠狠瞪了一眼阿那瓖。
阿那瓖站起身,眼里没有一丝波澜,直视蝶恋的眼睛道:“这些女子活着,也不过是尔朱世隆用来泄愤的工具,即便将来元晔除去尔朱世隆,这些人也会因为失去贞洁,仍旧是逃不过身首异处的下场,倒不如现在就由得她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蝶恋被他的话激怒,也仿是因为自己无力施救而气起自己来,紧咬下唇,不再说话。
这短短半年的时间,皇宫里早已经是物是人非。昔日不可一世的尔朱荣早已身首异处,而意气风发想要中兴魏国的元子攸则死在了尔朱兆的手中。
现在的皇帝乃是尔朱兆和尔朱世隆当日为了对抗元子攸所立的傀儡元晔,尔朱兆不愿留在洛阳,因此这洛阳就成了尔朱世隆的天下。尔朱世隆虽然得了洛阳,却根本不把洛阳当成是自己的领地,任由手下契胡士兵烧杀抢掠,弄得民怨沸腾。
而尔朱世隆并未在意这些,一门心思专心的诛除异己,将那些参与谋害尔朱荣、以及反对自己的人统统扣上了谋反的罪名尽数诛杀。甚至只因为担心元晔的母亲卫氏可能会干预朝政,趁她出行之际,派遣数十人扮成劫盗也将她刺死在街巷中。整个洛阳没有一人不憎恨尔朱世隆,巴不得他早些死……
阿那瓖见蝶恋不再理睬自己,声音便柔下几分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行查探出那些刺客的下落,显然寝宫之内睡的不是元晔而是尔朱世隆,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去别的地方寻。”
可他话已说完,蝶恋却未有离去的意思,阿那瓖也有些怒气,随即便沉下脸:“不知为何?我越来越瞧不透你,可你必须看清楚,现如今的世道,人不为己,只能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你是该明白这点的,走吧!”
蝶恋听了他得话,神情中流露出一股不屑之色:“我不过凡人,自然不及可汗的冷静自若,自古以来女人的性命在你们柔然男子的眼里不过就是与牛马同等,可这里是中原,以后我的事,你少管!”蝶恋说完转身在树影的掩护下朝着另外的宫殿里寻去,留下阿那瓖呆怔良久,最后还是默默的跟了上去……
没多久他们找到了元晔的所在。这位傀儡皇帝还未歇息,龙榻上愁眉不展地左拥右抱着两位丽人。
蝶恋和阿那瓖悬挂横梁,将这样的场景瞧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蝶恋忍不住要转身离去,被阿那瓖按住的一瞬间,耳边就传来元晔恼怒地的声音:“尔朱世隆这个畜生,竟然又在朕的寝宫肆意妄为,迟早朕要将他凌迟处死!”
一旁的女子听了,随即拿出汗帕在他脸上一扫而过,红唇轻启道:“皇弟,此时不宜与他翻脸,还是等有了贺拔胜将军的消息,一切准备得宜才动手,免得重蹈孝庄帝覆辙啊!”
她话刚说完,在元晔另一边的女子便接过话去:“皇姐说得极是,现在我们无兵无权,贸然动手只会坏事。贺拔胜将军乃当世名将,又与那镇守三秦之地的贺拔岳将军是亲兄弟,只要他能出手相助,我们必能一举荡平尔朱奸党!”
元晔听了二人的话不住的点头,随即说到:“皇姐和皇妹说得有道理,不过那尔朱世隆借我之名,假传我旨意,派遣我皇族的血滴子刺杀各地的将领,意图让朕得不到这些外臣的支持,此事如何是好?”
先开口的女子也面露难色,叹气一声:“我们尚且不能自保,哪里还有心思去思虑这些?走一步算一步,等将来诛除了尔朱世隆,这些事便可以昭告天下,也是会还皇弟一个清白的。”
元晔也跟着叹气,睡在他另一边的女子瞧见,劝慰道:“皇兄,你乃真命天子,定会逢凶化吉的,夜已深沉了,让我和皇姐伺-候皇兄入眠吧?皇兄不爱那些女人,又何必为她们烦心呢?我们姐妹两人才是皇兄的女人,会跟随皇兄一起,永不分离!”
女子的话一出口,让伏在屋脊上的蝶恋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本以为这元晔只是和两位皇族姐妹商量国事,哪知三人居然也是这般不耻……
阿那瓖却低笑出声:“这中原的皇室可真够乱的。圣女说得对,这魏国早就是一座已经腐朽不堪的房舍了,看起来富丽堂皇,但只需轻轻一推便会倒塌!天赐良机,我们可千万不能错过了机会!”
蝶恋闻言,抬眸轻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可汗你也有意入主中原?”
阿那瓖看向蝶恋:“老天爷若给我这个机会,我也就不会失败,当年这大魏不也是由和我们柔然一样出生边陲的拓跋族建立的吗?他们能做到的,我阿那瓖也一定能够做到!”
“是吗?可你别忘记了,师父也说过,天下三分各有其主,可汗难道想要逆天而行?”
阿那瓖听了蝶恋的话去,眸心闪过一丝狠光:“天下三分,越乱越好!最后鹿死谁手尚未定论,谁说我柔然就没有机会?圣女心中的打算,你我都不清楚,她支持高欢也未必真的就认定了这一人,只怕也是希望天下大乱,她有机可乘,只是至于她想要什么?你我也都还是看不明白的!”
蝶恋收回目光,不再做声,她虽然跟随圣女学艺五年,但同样不知道圣女心中所想,更不知道摩尼教到底有多少的能量。不过蝶恋也并不想知道这些,她只是从圣女那学到了一身武艺来替自己报仇,其他的都与她并无关系。现在身世扑朔迷离,即便真如他们所说,不是独孤如愿所为,她也是难以接受的。
思索间,殿内已经传来了女子的轻哼,蝶恋脸红一片,再也不想待下去,正要离开,却突然瞥见一名太监领着三名巍峨的男子偷偷向此处走来,其中一人身形特别熟悉,借着宫灯的火光一瞧,竟然是之前远赴荆州的独孤如愿,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