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人人爱花,时人以养花,赏花,戴花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每年四季都有不同的赏花会,麻城府每两年春天更是有大梁有名的斗花会,各个花草养植家族拿出自己精心培育的名花名草互相比较,最后选出花色最好的前三名分别称为“花魁”,“花相”和“花君”。
每次被评为前三名的花都会成为时人追捧的花种,被评为花魁的花会被朝廷选为进贡的花,以装点皇宫以及供宫里的娘娘们欣赏、佩戴,花相则被朝廷官员、勋贵世家等争相抢占,花君成为最受平民百姓喜欢的花。
因此大梁养花卖花的商人特别多,为了能在赏花会、斗花会上博个头彩,稍微有钱的商人家里都有自己的园子,专门用于栽种、培育花草,有的人家的园子也对外开放,供外人参观、欣赏。
沁香园就是康知训购置的花园,康家的铺子里卖的花、花茶以及对外卖的可以入药的各种干花都是沁香园种的,不过沁香园从不对外开放,康家其他人只知道康知训有这么个园子,却从未进去过,心里对沁香园早就垂诞三尺了。
现在既然说要过继小九,周氏首先想到的就是沁香园,这样好的园子要是给了她,那她和儿子下半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周氏话音一落,其他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康妍还未发话,柳氏就冷笑道:“六弟妹这是坐地起价,胃口不小啊。我们将二郎过继是忍痛割爱,为了二弟这一支的香火绵诞,从没想过换取什么好处,我这当娘的心理其实很不好受,六弟妹这是看中了二弟只选了小九这孩子吧?就想着换取好处,啧啧,到底不是亲生的。”将刚才周氏讽刺她的话又原样讽刺回去。
一向自许为君子的康大伯也终于从二郎不能过继这件事中反应过来,在他心中,二郎过继本是天经地义之事,是最最合乎规矩礼仪之事,不知道二弟和弟妹为何会不选二郎,他虽然疑惑,却觉得应该遵循死者意愿,现在听到周氏的说辞,不禁十分反感:“真是无知妇人,荒唐,你这样成什么体统,六弟,所谓堂前教子,枕边教妻”
没人理会康大伯的掉书袋,康三叔和康四叔一家也觉得周氏的要求有些过份了,康四叔皱眉道:“六弟妹,子嗣承继是宗族大事,又不是买卖,岂有讨价还价的道理。”
康五太太马氏最是个小心眼的,她想着要是康妍答应了周氏的要求,沁香园岂不成了老六两口子的,那以后周氏在家里还不得横着走,本来四哥是长子,最受器重,老六是幼子最受疼爱,他们家那口子在家中就是最不受老爷子,老太太待见,要是再让老六两口子得了沁香园,家里以后那里还有他们夫妻俩的立足之地?这么一想她心里就难受起来,也开口道:“六弟妹这样确实有些不妥,唉,二哥、二嫂没看中我们小七,要是选中我们小七,我和你五哥二话不说,就让他磕头改口。”
周氏冷笑,往地上啐了一口,“呸,别装模作样的充好人,让人看了恶心,二哥、二嫂要真选中你们家的孩子,你们这会子说不定比我还狠,兴许二哥二嫂早就看透了你们的为人才没有选中二郎和小七,再说了,我和妍儿提的,人家妍儿都还没说话呢,你们着急什么?别是怕捞不到什么好处吧?”
三老太太一直耷拉着眼皮,仿佛没听到也没看到眼前的争吵,反正周氏吵赢了,她的孙子得实惠,吵输了,小九过继也还是她的孙子。
一直看他们争吵没出声的康妍这时才开口:“六婶,若是我不答应呢?”
周氏一窒,随即嚷嚷道:“那我只能对不住你了,你另外找别人承继你爹娘的香火吧,小九还是留下做我的儿子。”
站在康妍旁边的小九紧紧握住康妍的手,抬头反驳道:“我不要作你的儿子,你从来也没有把我当儿子待,何必在这里假惺惺的作戏。”
周氏脸色一变,习惯性的上前,抡起胳膊就要打小九,“你个小兔崽子,反了你啦敢和老娘顶嘴,你一天不过继,一天就得是老娘的儿子。”
到底还是个孩子,康妍拉住小九往后一闪,看向一直没发话的族长,“叔祖公,您看这?”
族长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没想到三老太爷这一房人这么不给他面子,他发话了,老六媳妇还敢这么无赖,“正武,这事你怎么想?痛快给个话。”
正武是三老太爷的名字,他现在也是子孙满堂、年纪一大把的人了,平日里族长并不会直接喊他的名字,这会当着他儿孙的面直呼其名,可见真是生气了。
三老太爷则想得远些,一开始他想能不能换个听话的孙子过继,后来康妍在万安寺说出那番话以后,再加上族长的表态,他觉得只能过继小九了,既然如此,怎么能让他这一房获得更多的好处呢?
他问康六叔的意见并不是真的想听他说些什么,而是在拖延一下时间好让他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此事,而纵容周氏的吵闹则是在试探康妍的底限,看她愿意为了这件事付出多少,康妍若答应了,他们这房能拥有沁香园自然是好事,若不答应,他再出面也来得及。
现在听到族长略带怒气的问话,他知道小九必须过继,而康妍显然不想付出什么,他装模作样的训斥周氏:“胡咧咧什么,知训是自家人,他这一支的香火要小九去继承是好事,一家人说什么换不换的,小九就是过继了也还是咱们家的孩子,该帮得帮,该教得教,该疼他还得疼他。”
这是在对小九打温情牌了。
族长听了这话忍不住感慨,康家这几房人都争着想把儿子过继给康知训,不就是看在康知训夫妻双双亡故,只留康妍一个独生女儿,又没有外袓家支撑,把儿子过继过去后,上无父母,外无亲戚干涉,康妍一个小丫头早晚得嫁人,以后康家还不都留给嗣子,而他们只要多和儿子亲近,这过继不过继的又有什么区别。
还算康正文知礼,没提什么苛刻条件,“既然如此,妍丫头,你若没什么意见我们就举行过继仪式吧。”
康妍行礼谢过族长,“多谢叔祖公的安排,在过继仪式之前,妍儿有个不请之情,还请叔祖公帮忙。”
“你说,若是在我能力范围内,叔祖公一定帮。”对于这个俏生生的姑娘,族长心里还是有几分怜惜的。
“其实刚才六婶婶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妍儿之前也想过,不管过继谁做弟弟,都是人家辛苦养大的孩儿,现在给了我父母做儿子,以后就不能对他原来的父母尽孝了,这确实对他的亲生父母不太公平,所以妍儿愿意尽力弥补他们一些。”
说到此处,康妍顿了顿,看到周氏双眼一亮,才又开口道:“可妍儿也有自己的担心,您知道,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说句不怕羞的话,我早晩要出嫁,我爹娘留下的家业都会留给嗣子,可是我父母都已去世,我又无外家扶持,我很怕嗣子将来再回归亲生父母,而不能侍奉我爹娘的香火,那这场过继岂不是没有意义。”
族长听明白了康妍的言下之意,知道这个姑娘担心她嫁人后嗣子取得康知训的财产再认回亲生父母,这样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他心中对康妍的看法有所改变,知道这个姑娘并不是关在内宅什么也不懂的女孩,看来自己可以不用太为她担心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担心也有道理,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你说说看,你想怎么办?”族长问康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