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竖耳一听便丢了警惕,抿起笑,悠哉悠哉地走到了客栈不远处的那棵树下,仰头对着树上道:“大师兄,既来了,不如就下来陪我一道走走!”
清晰的声音毫无顾忌,申屠的隐匿功夫着实不错,除了公仪璟,客栈的其它人自当没有这个功力能察觉申屠的存在。
申屠倒也没躲闪,纵身从丈高树上跳下,衣袂飘飘翩然落在她身旁,伸手抚了抚衣摆,神情也是一派轻松:“师妹好兴致,深夜还在此欣赏月色!”
有个鬼月色!黑得就快伸手不见五指了。要不是吃撑了,谁大半夜闲抽了上这里晃荡吹冷风?
她暗暗月复诽,自然听得出来这不过是申屠的客套话,便省了客套,直截了当道:“师兄此次为何而来?总不会是奉命来杀我的吧?”轻松的话语,带着浅笑,平常得如同和熟识的友人说笑打趣。
为何如此轻松,不过是依仗常年暗人生涯淬炼的又一个技能,她这双耳朵已经敏锐到能捕捉到潜伏之人气息中的杀气,而此时的申屠并没有。
申屠的眸子落在她唇边的笑上,沉了沉,快速燃尽了眸中的惊艳:“师妹,最近的有些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她含着笑问。
他的言语倒是坦白:“爱笑了,这之前,可没见过你笑!”
“不好吗?”她倒是觉得最近这段不用掩藏心性的日子,过得很是舒服呢。
“作为寻常的姑娘家,自然是好,但如果是我们这样的人,那便不好了!”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个?”
“自然不是!”申屠皱了皱眉,又恢复了往日的老成模样:“殿下怕师妹不认得回王府的路,让我来给师妹领路!”
她的笑容一凝:“你知道我不会回去的!”
申屠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显得有些无奈:“我也知道你不会回去。但殿下既然交代了,我便不可能不做!不过你放心,殿下只是交代让我暗中跟着师妹,在师妹你想回去的时候,带你回去!”
“他凭什么以为我会回去?!”还想把她的心捏在手里?!真可惜,此时可不再是太子府的媚诛,而是轮回转世的柳青青,这种藏着真心买卖的游戏,她再也不热衷了!
申屠难得笑了笑,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话说到这里,算是冷了场,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她张了张口,正想出声告辞,忽地,胸口紧紧一抽,心仿佛正在被什么东西啃咬,疼痛猛烈清晰。最要命的是,这次的疼痛并非一闪而逝,似乎有持久的趋势。
她捂住了胸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咬着牙忍着。
申屠盯着她因为疼痛而略显苍白的脸,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来探她的脉。
她知道申屠为了精研毒术,这几年来和孙老头走得甚近,虽算不得尽得孙老头的真传,但比一般江湖郎中医士已然高出许多,便由着他诊脉。
申屠在她腕上搭按了好一会儿,摇头直呼:“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她追问。
申屠的回答却还是不清不楚:“难怪那日他们说你已死,殿下却不信,难怪今日你们出关,殿下会如此轻易的放你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和酥饼走得近,她的脾气也被熏染的有些急躁,还是此刻胸口疼痛阵阵,没心情和他周旋,皱着眉,不耐烦道:“你要知道原因就赶紧说,不说就赶紧走,别在这里卖关子!”
申屠倒也不计较她此刻的无礼,道出了答案:“殿下会如此,皆因你早就中了噬心蛊!”
她疑惑:“何为噬心蛊?”
“噬心蛊起源于苗疆,是一种能控人生死的毒蛊。把子蛊种在人的身上,催动母蛊,即使远在万里,也能让人被蛊虫噬心而死。”顿了顿,申屠看了看柳青青的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继续道:“而这子蛊和母蛊相依相生,子蛊一死,母蛊也会跟着死去。殿下手中八成握着母蛊,才会在那时,那样笃定你未死。”
她可对这噬心蛊一点兴趣也没有,所想知道的不过是:“这噬心蛊可有解法?”申屠方才说子蛊和母蛊相依相生,子蛊一死,母蛊也会跟着死去,那反过来是不是也是同样,母蛊在白玉熙手中,那……
申屠似乎看透了她心里的打算,未等她算计完,便泼了瓢冷水:“你千万莫打殿下手中母蛊的主意,一来这蛊虫是术士用精血所养,一般的方法根本弄不死它。二来,即便你寻得非常方法,子蛊随着母蛊的消亡而死去,再也不啃噬你的心肺,但蛊尸却滞留在你体内,不出半盏茶的功夫,蛊尸化成的剧毒,便会渗透你的五脏六腑,神仙难救。”
她面色沉郁:“那你的意思是?”
申屠明白的她意思,没再卖关子:“你要解蛊,只有两个法子,其一,便是找到施蛊之人为你解蛊,其二,便是把子蛊生引出体内。”
母蛊既是白玉熙下的,那施蛊之人不是白玉熙,便也和白玉熙有莫大的关联,不回王府这条路就行不通。所以,为今之计,只有第二个法子可行。
她看向了申屠:“把子蛊生引出体内的方法,你可会?”
申屠神色为难:“噬心蛊的子蛊寄生在心,要生引唯有……”
“唯有什么?”
申屠叹了口气,断了她的念头:“唯有刨心取之!”
刨心取之?!只怕华佗在世也难保她刨心之后,依旧能活!白玉熙居然如此狠辣,在她身上下这样的蛊?!
她咬了咬牙,依旧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恨。
申屠见状,便劝:“师妹,殿下已催动了母蛊,这噬心之痛只怕会一日比一日加剧,你若还想要这条命,还是随我回去吧!”顿了顿,见她神色纠结,又道:“殿下如此大费周章,想来是不取你性命,你随我回去,顶多受些皮肉之苦,留下这条命,不怕将来没有离开的机会!”
“噬心蛊……呵呵……原来他早就给了我下了蛊!”这就是你前世爱若入髓的男人?!这就是你前世豁出性命为之开疆拓土的男人?!早在不知不觉中在你身上下了致命的毒蛊!如若不是这一世的重生,岂非生生世世都会被蒙在鼓里!
申屠叹了口气:“如若不是一早下了蛊,今日在瑞城岂能放你离开?你是知道的,一入地宫,这条命就不再是我们自己的,要去要留,从来都不由我们做主!师妹,认命吧!咱们不过都是殿下手中的棋子,要如何摆布,终究不过是随他的心意罢了!”
“不!我不是棋子!就算曾经是!以后绝对不会再是!”她对着申屠怒吼,算是发泄,也算是起誓。
关于地宫的一切,关于白玉熙的一切,关于暗人的一切,她都不想再看,不想再理!
她捂住了耳朵,飞似地朝前面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累极,倚在了一棵树上,重重地喘息,双手从耳际滑落,前方幽幽的箫声便清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