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手感,她模出了这是一只男人的手臂,骨骼匀称、肌肉结实。
抬头,往这个男人看去,模糊的视线里申屠的脸时现时隐,耳畔他的声音倒是清晰。
“把这个吃了!”申屠递过来一颗褐色的药丸。
她自知此时自己的状况瞒不过他,索性倒是再也不隐忍,丝丝地喘着气,问:“这是什么?”
“我配置的药,能暂缓疼痛!”
她接过,毫不犹豫地便吞了下去。
申屠笑:“你忘了我先前要杀你?!你就不怕这是毒药?”
“你不会!”这句是她说出口的话,还有一句‘你下毒从来只在暗处,不会你明着下!’被咽下了。这是申屠心中的一个结,是不能碰触的一个禁忌。她现下这般境地,自然不会自讨麻烦,去碰触这道禁忌。
说起这个禁忌,其中有个缘故,那是申屠第一次用毒杀人,是对毫无缚鸡之力的母子,至于地宫最顶头的上司,为何指定让这对母子死于毒物,她早就忘记了,反正这个也不是重点。重点就是那母亲被申屠逼着饮下毒药后,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那时他到底年轻,禁受不住便动了恻隐之心,放了那孩子。那孩子被母亲催促着逃命,却没跑出命去,不到百米就被第二波赶来的暗人一刀抹了脖子。那母亲临死前见自己孩子惨死,直着脖子喊了一声,吐了口血咽了气,那双抓着申屠裤角的手,却死也拽不开。
也合该申屠倒霉!这边是拽不开,那边又是救援母子之人顷刻而至。第二波暗人里有个出了名心狠手辣的,见拽不开,干脆用刀砍了那双手。申屠拖着那双手骑着马,狂奔了一夜回了地宫,闷在房里两日没出来,那两日房里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自此以后这件事便成了申屠的禁忌,而他也再也没在人前下过毒。
“谢谢!”这句道谢发自肺腑,也是第一次吃他配置的、除了解药和毒药外的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那颗药丸滚落了肚,疼痛立减。
申屠一愣,继而轻笑道:“你突然这么客气,我倒是不习惯了!”
她也跟淡淡一笑。任由申屠扶着,就近靠在了街边的墙壁上,闭上眼运气调息,辅助药力挥散。
申屠没打扰,静静地站在她身旁,习惯性地用警惕地目光扫视着过往的行人。
半晌,她收功,睁眼。虽然心口依旧隐隐而痛,但那疼痛已然在她能够忍受的范围内。
申屠看着她略有了些血色的脸,问得直接:“你身上的噬心蛊已经不能再拖了,要跟我回去吗?”
“要!”她点头,眸光清晰而坚定。
申屠倒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直接迈开步子,走了几步,发觉身后没有人跟过来,一回头,见她还在原地,疑惑道:“怎的不走?”
她看向他,“离开前,我要去见一个人!”
‘心上人?!’她分明在申屠颇具玩味的眼神里看到了这个疑问,但总算申屠不是个八卦的人,没问出来,而是换了个问题:“多远?你的身子此刻可走不了多远,可要我扶着你去?”
她不客气地朝他伸出了手,“城北的树林,不远不近,又要劳你扶我一扶!”
其实,她心里也没有底,能不能在那里找到公仪璟。如若在夕国都城,那倒是便当,她在门口一蹲,便能堵到公仪璟。可此地不是都城,而是瑞城,除了客栈,那里便是公仪璟唯一出现过的地方。
一般来说,习武之人练剑都喜好找个僻静开阔之地。僻静是怕人打扰,开阔是施展得开,而城北树林,既僻静又开阔,诚然是个练剑的好地方。而对于这种练剑的好地方,习武之人练顺手了,总喜欢常去。左右服了申屠的药,倒也不急在这一时片刻走,大不了等上一晚,要是天擦亮还没等到人,那只能算个天意,为寨子里的这帮兄弟,她也算是尽了心意!
申屠走了过来,扶住了她,配合着她的步调,放慢了脚步,扶着她缓缓朝树林走去。
入了林子,走到昨夜和公仪璟练剑之处,景色如旧,人却不见。
因为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倒也不着急,就近寻了棵粗壮的树,撩了撩衣摆,坐在树下盘腿打坐调息。
申屠见她这般便明白她在等人,也跟着盘腿一坐,闭眼调息静等。
两人调了许久,不觉日月交替,睁眼再看,林子已是夜幕沉沉。
申屠低低一笑:“看来师妹等的人,今夜是不会来了!”
“天亮我就走!等不等得到,都算我尽了心意!”像是给自己此番有‘多此一举’之嫌的行为,一个坚定的理由。好歹当了这些日子的便宜寨主,差点花光了人家的家底,怎么也应该做些事,称称这个寨主的名头。
“即是明日走,那我还得去城中的药铺抓些药!”他见到她疑惑的眼神,不等她问,便解释道:“殿下不知何时会再催动母蛊,不配上几颗药丸备着,只怕你回不了穗城,便疼死在路上了!”
她恍然,颔首道谢:“有劳师兄了!”
“我倒是还是习惯,以前你我针锋相对!”他抿了抿嘴,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这一路上,要是没吃一颗药便和我谢一回,我可受不了!这样吧……你的谢谢我都收着了,哪日攒够了,替我做件难办的事,你我两不相欠!”
“这样甚好!”这样皆大欢喜,诚然她也不适应。
申屠没在停留,丢下句:“天亮时,我来找你,你一人在此,自个儿警醒些!”便走了。
夜风习习,林子原先弥漫的落花香气,因沾了夜露,无端添了几分寂寥。
她往后略挪了挪,靠在树身上,闭上眼享受着这一个人的寂寥时刻,不觉身边多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