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燃起不久的老友叙旧般的热情,被酥饼这句玩笑般的话语熄灭,柳青青的面色跟着冷了下来。
“你走吧!这儿不是你该来!”骤然降温的语气,到底还没冷到冰点。
酥饼的唇角依然挂着笑,“老子说过了,老子是你的贴身侍从,你在哪儿老子就贴到哪儿!”
“你……”她刚想说些绝情的话,耳朵却捕捉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立即捂住了酥饼的嘴,带着他往床上一倒,扯开被盖住两人。
“小白,你干嘛?”酥饼莫名其妙地红了脸,像是入了什么极危险的地方,掀开被子急于离开。
她立即把人压了回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手指了指门。
酥饼似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门外的声音惊得抿紧了嘴。
“媚诛师姐!我能进来吗?”一个轻柔的童音在石室外响起。
柳青青这才想起,此刻正是该吃晚饭的时候,平日里暗人的饭是要去专门的饭堂吃的,但因她的伤一直未愈,石室离饭堂又远,白玉熙便交代人给她送饭,一日三餐,按时按点。
一偏头,躺在床内侧的酥饼已经自觉进入挺尸状态,被子从头盖到了脚,捂得算是严实。她侧过身以手支额,坐了个美人侧卧的姿势,彻底遮掩住了身后的一切,柔柔地对着门外喊了一声,“进来吧!”
日日来送饭的是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童,因是新进门,被老的使唤来做事。
小童子捧着托盘,低头仔细着脚下的步子,神色紧张,生怕打翻了盘子,坏了手里的差事,小心翼翼地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才重重地呼出了口气,抬头笑着和她打招呼:“媚诛师姐,今日身子好些了没?”
她回以微笑:“好多了,谢谢你!”
小童一听她道谢,面色一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我先出去了,师姐……师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一句客气话,她到是听出了几分真诚,抿了嘴,再给了个微笑以示感谢。
石室小门刚被出去的童子带上,酥饼就立即掀开被子,越过她跳下了床。
一张通红的小白脸,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因闷在被子里呼吸不畅憋红的。几步走到桌边,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幽幽地看了过来,话说得酸溜溜的:“难怪你不肯走呢,天天好吃好喝待着,小美男伺候着,敢情你是乐不思蜀了!”
她懒得争辩,也起身下了床,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径自吃了起来。
酥饼觉得没意思,也做了下来,往桌上再扫了扫,这才发现那小童只备了一副碗筷。倒也不没难住他,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就拿起盘里的一只鸡腿猛啃了起来。
这是在山寨里惯常见的场面,那时她手上抢夺不过,肯定要在嘴上讨得几分便宜。而此时,她却像是没见着旁边有这么一个人和她争夺饭菜般,避开酥饼爱吃的那些肉食,夹了些菜蔬就这米饭吃了起来。
面上的神色是故意装出来的冷漠,和酥饼相处的日子虽然不算长,却也把他的脾性模了个大概。他这人虽然平日里看着玩闹,骨子里却是很有着几分傲气,巴着粘人的事,实在是干不出来的。既然方才已经起了话头,让他离开,就必须这么冷着脸孔下去,让他觉出了她的疏离,便自会离开了。
见他打了个饱嗝,她放下了筷子,抬眼淡淡道:“吃饱了就走吧!别再来了!”
酥饼用手指甲剔着牙,满不在乎的样子:“又想甩了老子?!老子的话,不记得了?老子没贴腻之前,谁想当你的贴身侍从都没戏!”
她拧眉,语气更冷:“我一个小小的暗人,连奴婢都不如,怎配有贴身侍从!”
“暗人?什么暗人?”酥饼的脸上这才有了几分正经。
她和盘托出:“这里是云国皇帝白玉睿训养暗人的地宫,我是他从小训养的暗人,这里原本就是我该待的地方。你快走吧!出了这里,把见过的一切都忘了!”
酥饼怔了片刻,很快又笑出了声,不知是真的不信还是想自欺欺人,“小白,你别开玩笑了!你怎么会是这……”
她厉声打断,再次清晰地诉说事实:“我不是小白,也不是柳青青!你也听到了,我是这地宫里的媚诛!”
酥饼脸上的笑意骤然冻结,显然已经认清了她是暗人的事实,但熬不过心里的抵触,像任性的小孩子般,执拗地唤她:“小白!”
她咬了咬牙,继续做着断情绝义的样子:“走吧!如若被人发现了,你和我都活不成!”
这话一出,酥饼的神色一黯,拧了拧眉,看着她的眸光幽幽的。起身又立了好一会儿,终于迈开步子。
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缓慢,她知道他不舍,她又何尝不是,快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酥饼!”
他回了头,茫然的眸光中带着几分期许。
方才一直告诫自己的冷漠,到底没装到最后,她的语气柔软了下来:“不要告诉他们,我在这里!地宫里的事,如若被他们知晓,会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
“嗯!”酥饼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深深地望了她一会儿,似乎想要道声别,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拉开石室的门,一闪身便没了踪影。
心口有些闷闷的,谈不上难受,只是略有些不舍,身子倒是倦怠得很,索性爬上了床。
一闭上眼这些日子来遇到的每个人的脸,却在她脑海中一一划过,酥饼、小凤、二当家、公仪璟、账房先生……甚至还有那给她掀开轿帘子的有财。
原来……她都记得。
只可惜,这些人,今世都不会再见了!
叹了一声,心中惆怅尽散,也许,她本来就不是什么长情念旧之人。拉过枕头,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