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停在离书案三步远的地方,那是往常白玉熙该在的地方,他素来勤奋,平日里在王府除了睡觉吃饭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埋首书案。
但,此时,他却不在!
柳青青抬起头,在屋内巡巡一看,那平日里勤奋的白玉熙,正坐在床榻前的八仙桌旁,提着酒壶,饶有兴致的自斟自饮。
这是极少见的!
白玉熙一向自持,何况今日在宫中用午膳,必会饮酒,白玉熙的酒量不是太好,一般中午若是吃过酒席,今日里便不会再饮酒,免得醉了误事,此时……难道说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让白玉熙也需要这杯中之物,来解忧愁?
白玉熙又提壶斟满酒杯,拿起杯子喝酒的空档,撩起眼帘瞥了她一眼,“来了!坐下,陪我喝酒!”
喝酒?她没听错吧?白玉熙居然让她陪着喝酒?!
她默着声,来到桌边。
白玉熙的把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空酒杯,提壶往里面斟满了酒,把酒杯放在了她手边。
她把满杯的酒杯圈在掌中,对这白玉熙同席而坐的第一杯酒,怎么也饮不下肚。
白玉熙似是看出了她的犹豫,轻挑了挑眉:“是公仪灏御赐的佳酿,不想尝尝?”
她一听‘御赐’这两个字,所有的顾忌在一顷刻间便化成了浮云,仰脖一饮而尽,果真是甘冽香醇,外面品不到的好酒。
白玉熙平日里就端着谦和、亲近下属的姿态,今夜里更是把这姿态发挥到了极致。见她喝完,立马提壶给续上了,让逍遥王斟酒。
她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连着两杯杯饮下肚,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喝了人的,必得给些好话吧?
她放下了杯子,调整出略显担忧的表情,偏过头问:“殿下,可是有烦心事?”
白玉熙被她这么一问,眉头轻轻蹙了蹙,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谁会没有烦心事呢!”
也对!凡人的一辈子,大大小小烦心事不断,要是没了忧愁,只怕只有那超月兑世俗的神仙才可以!白玉熙如此回答,便是不想说的意思,好在她本也没想听,这么一来,反倒是两人都落得个自在。
她闭了口,往桌上一瞧,满桌精致佳肴,但单就下酒来说,倒是那碟油炸过的腰果更为合适。伸手执筷,夹起一颗放入口中,嘎嘣脆响之后腰果特有的香气溢满唇齿,令人的眉目不由得舒展。
白玉熙又提壶给她和自己斟满了杯,饮了半杯后,把酒杯拿在手里,轻轻的晃着,让残留的半杯酒液,在杯中顺着一个方向,画着圆,声音闷闷的:“母亲在世时,也很喜欢吃油炸的腰果!”
这一声‘母亲’,让她一怔,放下了筷子,看向了他。想了想了,才想起白玉熙口中的那个母亲,应该是他的生母秦夫人。
说起这秦夫人,委实是个可怜人。先前不过是宫中伺候茶水的宫婢,在白玉睿一次酒醉宠幸后,怀上了白玉熙,却因为身份卑贱,诞下龙子而不能养在身旁,亲手把白玉熙送入皇后宫中,听说每年只得中秋除夕这两日才得见上一面。好不容易熬到了白玉熙十五岁冠礼封王,一日天伦之乐都还来不及享受,便得了一场急病,匆匆离世了。死后因这白玉熙逍遥王的身份,这生母才被追封为秦夫人,在白玉睿诺大的陵寝里有了一隅之地。外界传闻,白玉熙亲近皇后,疏离生母,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公仪灏说,三日后为黄道吉日,让我进宫迎亲。你说,我娶了公仪蕊为王妃,母亲会高兴嘛?”白玉熙看着她的目光里,透出一种空洞的迷离,因是酒力所致,看来他已然醉了。
作为母亲,无不希望看着自己孩子能幸福快乐!这门亲事,这个王妃,你若欢喜满意,秦夫人在天上看着,比如欢喜。如你现在这般,秦夫人若是地下有灵得知,便也得愁眉不展吧!
她轻轻一笑,含下了真话,如一个称职的下属般,宽慰道:“未来的逍遥王妃,贵为公主,德貌双全,夫人在九泉之下,必然欣慰!”
“你倒是会说话!可惜……再也听不到你心里的话了!”白玉熙放下了杯子,头跟着凑了过来。
眼对眼,鼻对鼻,口对口!
他带着酒气的气息喷薄在她脸上,他那长而卷翘的睫毛,几乎要扫到她的眼皮,他那墨黑色的瞳仁里,映着她茫然无措的脸。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不是未经世事,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自然心中有数。
她知道自己该和躲开,就算不能站起躲避,也该把头往后退一退,和他拉开些距离,
但,他的一直手不知何时按在了她的后颈,极有力的压着,让她那往后退的努力化为徒劳。
时间仿佛凝滞了般,一分一秒挨过去,她定定地看着他,最初那些许的慌乱,在他毫无进展的动作面前一点点散去,最终化成冷静的对视。
“殿下醉了!”她开了口,这是她对白玉熙此刻异常行为的唯一能用来解释。
白玉熙闻言,忽然一笑,松开了手,“是醉了!我早就醉了!如若不醉!怎能当这劳什子的逍遥王!”边说边颤巍巍地站起身。
她没有去扶,看着他摇摇晃晃地走向那床边那张美人榻,身子一倾,往美人榻上一歪。
白玉熙半眯着眼睛看着她,抬起一只手撑在了额角,另一手不知何时拿上了无尘剑,“今儿去哪儿了?连无尘剑都没来得及拿!”
无尘剑,她倒是忘了!
她正了正神色,认真回答:“属下混入内宫想打探些消息,哪料到被错认为犯事的宫人,被赶出了宫,属下怕暴露了身份,影响道殿下,便先行回了驿馆!”忽略了遇到公仪亨为她解围那段,算是答得合情合理。
白玉熙垂眸看手上的无尘剑,声音带着几分嘲弄:“打探消息打探到御花园的池子里,玩了这许久的水,可觉得清凉?”
他竟然知道?内宫里既然都有他的眼线?看来今日她闹得这一出,动静着实不小!
她提了提嘴角,笑得坦然:“殿下既知道,又何必再问我!”
本以为这话出口,白玉熙会责罚她,即便不责罚,也会训斥几句,不知道分寸之类的,却没想到,白玉熙只是冷冷的笑了笑,把剑扔还,便吩咐她退下。
接下来的日子,按部就班,三日后白玉熙穿着喜服进宫迎亲,一对新人拜别夕国的皇帝皇后,踏上了返回云国之路,公仪璟作为兄长一路送行却送得忒长远了些,送出了夕国边境的瑞城,又送入云国境内的穗城,再一路长行直至送云国都城。到了金銮殿叩见了云国的皇帝白玉睿,把皇帝准乘龙快婿的身份往上一摆,这个酒色堆里逍遥惯了的皇帝,便要为女儿的亲事开始操心忙碌。
这头一件,便是安排准女婿的住所,因为事先没有准备,这置办嫁妆便需费上些时日,一月两月的每个准,半载一年的也是说不定的事。未来驸马身份显贵,自然不能久居驿馆,让公仪璟在几个王爷府邸里挑上一圈,最终选择了一路行来,算是有些交情的白玉熙,入住了白玉熙的逍遥王府。
逍遥王府里,一时间多了个当家的公主主母,又多了个兼着几重身份的邻国王爷,搞得府里的丫鬟小厮们人人自危,不敢怠慢。而公仪蕊初来乍到,少不得要做势立威,这丫鬟小厮人人警醒了神,提着心做事,每一样事都做得百分百的好,让公仪蕊拿不到错处,不能演上一出杀鸡儆猴的好戏,很是愁闷。
也不知道是不是柳青青点背,这一日便上赶着撞了上去,要为公仪蕊消闷解愁。
其实事情本来是没甚大事,不过是白玉熙去百花楼喝花酒喝过了头,宿了一晚。这本是白玉熙惯常做得事,不过是因着新婚消停了一个月没去,那日一去,惯常唤了熟识的姑娘陪夜。第二里回了府,便被公仪蕊拿了个正着,端着公主的架子逼问去处,白玉熙自是不和她一般计较,换了身衣裳便进宫去了,走的时候却忘了带走他们三个昨晚随去的侍从。
那公仪蕊一腔怒火没处发泄,拿着他们三个侍从,非得问出个所以然,那两个男的自然是不敢说,柳青青呢是懒得嚼舌根子,便也闭紧了嘴没说。
公仪蕊不依不饶,最后请来鞭子,说是要对他们执行家法,让他们知道知道谁才是主子!那两个真是条铁铮铮的汉子,月兑了衣服,打算默默受了。但、柳青青可不是那逆来顺受的主儿,便说了句,他们只听命于白玉熙的话,当众下了公仪蕊的面子,挑起了火头。
公仪蕊盛怒之下一鞭子便甩了过来,柳青青自然不是傻子,闪身躲开了。这下像是一滴水进了滚热的油锅里,噼里啪啦地炸开了锅。
公仪蕊气疯了般,呼呼喝喝唤来了府里的侍卫来拿柳青青。柳青青当然不会等着被他们拿住,正欲飞身逃月兑之际,也不知道公仪蕊用了什么暗器,柳青青只觉得臂上一疼,接着就全身酥软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