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然回想起昨晚到了最后的不欢而散,额头都在隐隐作痛。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暗暗地舒一口气,似乎要将胸腔积郁的不满和怒气驱赶出去。顾辛凉和傅檀州的同学在一旁聊天,傅檀州不时地也会闲闲地插一句,她的余光里总能看到倚在沙发上气定神闲的周然,哪里知道他只是表面上的若无其事实则内心正郁闷不已呢!顾辛凉心里气不打一处来,面上的笑容却越发地灿烂,和那女孩说得更来劲;傅檀州看了看突然变得活跃起来的顾辛凉,又转眸看了看在一旁手支着额的周然,若有所思。除了那女孩之外,一时间,客厅内的三人似都心怀鬼胎。
傅姨唤了周然过去,把几个袋子递给他,“等下走的时候可要记得拿,我已经和你妈妈说好带给她的。”周然顺手接过,点点头,“谢谢傅姨,我知道了。”傅姨从儿子口中得知顾辛凉和周然闹了矛盾。本来也没什么的,小情侣间闹闹矛盾是常有的事,况且她从不多管闲事。谁知周然的母亲打了电话请她帮帮忙,周母也心疼儿子哪,看着儿子回家独自地生闷气,她只能站在房门外踌躇不已,知道儿子有时候要由别人来管教,有些事自己反而是插不得手的,于是便找了傅姨。她们从上学时期就感情很好,结婚以后两家一直都走得很近。
傅姨略一沉吟,便道:“小然,留下来吃饭吧?你好久没来了,尝尝阿姨的手艺,怎样?”
周然点点头,傅姨朝客厅里头望了一眼,周然也顺着她的眼光望去,看见三人在客厅里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在这里可以忽略一下傅檀州一直淡漠的脸庞,“和辛凉闹矛盾了啊?”她的目光又回到周然的脸上,目光里带着关切与询问之意。
周然默然片刻,点点头,冷静地说道,“傅姨,您就别操心我们的事了,我自有分寸。”
傅姨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瞧你,阿姨现在连关心你们的资格都没有了吗?你要是真有分寸就不该惹辛凉生气,女孩子嘛,都得宠着让着才是!”要知道顾辛凉是他们几大家里唯一的一个女孩儿,男孩子那么多,只有这么一个女孩儿,哪家不是都宠着她的?傅姨扬了扬那双弯弯的柳叶眉,“当初我还想让辛凉当我们的小媳妇呢,可惜,檀州没这个福气。”
周然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舒服,就算是傅檀州也不行!想到这,他委屈地说道,“我哪有不宠她让她?每次吵架都是我先低头哄她。”刚才忍着不和她说话,他都觉得自己要到极限了,他只是想知道自己会对她心软到何种程度。对别人,他总是可以硬起心肠来;唯独对她却行不通。
傅姨看着他这副委屈的模样,面上也忍不住笑意了,看来周然这小子终是被辛凉治得服服帖帖嘛!这小霸王,也终于碰着个克星呢。“好了,快去客厅吧,等着傅姨给你们做好吃的。”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把周然推了出去。
周然回到客厅的时候,看见顾辛凉已经跑到鱼缸旁边逗弄着里面的金鱼。这屋里有一面鱼缸做成的墙隔开了客厅和饭厅,那墙里住了几十条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金鱼,在水里头不亦乐乎地吐着泡泡,那泡泡还没浮上水面便已经破碎了;底下沉着不少石子,鹅卵石、玄武岩、千层石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石子铺满了缸底,绿绿的海藻随着鱼儿尾巴的浮动也跟着轻轻地摇摆细细的腰肢。有一只黑色金鱼正追逐着顾辛凉来回移动的手指,据说那是它的本能,它略带笨拙的举动让顾辛凉坏心眼地哈哈大笑。
周然没有绕到顾辛凉那一面去,而是站在了鱼缸的另一面,隔着两层玻璃,隔着在阳光下闪烁不定的海水,望向对面的顾辛凉。顾辛凉看见了另一面的他,脸上的笑意顿时收住,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条依旧笨拙不已的黑色金鱼,淡黑色的鱼尾轻轻摆动,忽而撩动了她的心思。
“辛凉,你看,那条黑色金鱼真像我,”他看到她吃惊地抬起头来看他,他没有看她,而是看着那条在她手上移来游去的金鱼,目光深邃,“它真像我,一举一动都在你手心之中。我的喜怒哀乐,全是跟着你走,偏生你还毫无所觉,只是觉得好玩。有时,你是真的很残忍。”说到最后,他的额头抵在玻璃上,他的声音又低又轻,似乎只是喃喃自语。
隔着玻璃,他的声音仿若失了真,模糊难辨。她只听到了他的前半句,后面的她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在动,在说着什么,但他的话语好似被这玻璃、被这海水、被这空气吸走了那般,全无了声息。她皱着眉,心里想到——他说他像那条黑色金鱼是怎么回事呢?
周然看到她正面带疑惑地看着他,笑了笑,只是朝另一面的她摇了摇头。
下午离开傅家的时候,周然和顾辛凉已经和好如初了。傅姨看着离开的两人,心里略感欣慰,脸上也是带着满足的笑意,似是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得快点给周母打个电话才行,她连忙转身回到客厅拿起了电话。
“怎么今天下午请了假?”周然一手护着顾辛凉,为她挡开拥挤的人群,一手拿着餐盘在寻好的座位上坐下。
“下午四点我要去接机。”顾辛凉回道。
周然一愣,“接谁的机?”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只见顾辛凉微微一笑,说出了他早已预料到的答案,“还能是谁,霜阳回来了呗!非要我去接机,说话还是那么孩子气。”她看见了餐盘上的黄瓜,想起霜阳最讨厌吃的便是这个菜,想起小时候霜阳在她的yin威下吃完黄瓜后脸色苍白的模样,脸上浮动着是她自己难以觉察的温柔神色。
周然不动声色地把这一切收在眼里,“哦,这样啊,那我也去吧。”他淡淡地说道。
顾辛凉吃惊地看着他,“你不是不喜欢霜阳的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周然也转了念头?
周然垂下眼帘,掩去眼里难名的神色,“毕竟还是小时候的玩伴,不是吗?他是你的弟弟,我怎么说也要学着和他好好相处啊。”
顾辛凉点了点头,“对了,可以叫上大家!霜阳一定很高兴,那么多人来接他!”
周然认同地点点头,心里却微微笑了,他已经可以预想到肖霜阳看见除了顾辛凉外的一众人后的脸色。辛凉真笨,肖霜阳都指名要她接机,哪会高兴有其他人在呢?不过,在辛凉面前,他会装作不知道这一切的。
傅檀州没想到大家都来了,小轿车根本无法搭那么多人,他只得临时叫司机开了商务车来,众人一同前往机场。
机场里,一个少年拉着行李箱,边走边四目张望,明显地在找什么人。不少少女阿姨都频频回过头来看他,因为光是看着他,都觉得像是在欣赏一幅美丽的名画,令人赏心悦目。他留着黑色碎发,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双眼皮,高挺秀气的鼻子,樱花般颜□□惑的薄唇,像是一个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有着精灵般精致的外貌。他穿着白色衬衣,最上面的纽扣没有扣上,露出了精致的锁骨,下面则穿了一条黑色休闲英伦裤,显得他的双腿愈发的修长。
“霜阳!”一个熟悉的女声使他的脚步猛地停住,他惊喜地回过头,嘴边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姐!”顾辛凉看着朝自己奔来的少年,他带着一脸笑意在自己面前站住。一别便是三年,眼前的少年真的长大了,不光是身高上已经可以俯视她了,那张脸也变得更加俊俏了,他脸上的青涩已经褪去,看起来已经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男孩了。正那么想着,她突然猛地被抱起来,双脚离地,此时她一低头便能看见那张带着暖暖笑意的脸,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乎要这样用眼神细细描绘着她的轮廓,以便能把她深深地刻在心底——
“霜阳!”她羞恼地喊出了声,机场上人来人往,大家都盯着他们看呢!“快把我放下来。”
“不要!”
顾辛凉哑然,心里哭笑不得,刚刚还觉得他变成成熟了,可以独当一面了,原来那都是假象。他还是她心目中的那个小男孩,小弟弟,动不动就和她闹别扭。放在腰间的双臂收紧,肖霜阳低头,把脸埋在顾辛凉的颈处,可以闻到她身上沐浴露的淡淡香味;顾辛凉皱了皱眉,把手放在肖霜阳肩上,欲要推开他,“霜阳,快松开,真的把我勒疼了。”肖霜阳连忙把她放下来,暗骂自己的心急,“对不起,姐,太久没见你了。吓到你了吗?”他的脸上浮现出愧疚的神色,哪里还有刚刚的倔强神情。
顾辛凉正要说什么,便被一股力道猛地拉开,她一抬头,便看见周然铁青的脸,“谁让你碰她了?”肖霜阳一看见周然,脸色也不觉地沉下来,“你怎么也来了?”他突然察觉到什么似的,往周然身后扫一眼,不仅是他,大家都来了。
周然脸色依旧很不好,“我怎么不能来?我是你姐的男朋友,你是辛凉的弟弟,我陪辛凉一起来接你,有什么不妥?”
肖霜阳的好心情因着周然的出现而被彻底破坏,但他看到顾辛凉正忧心忡忡地望着他们俩,他缓了缓脸色,“是么?”他淡淡地扫了周然一眼,在经过周然的时候,他突然小声地说了一句,“很快就不是了。”他的嗓音被压得很低,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周然脸色阴郁地看着走远的肖霜阳,他正和林可打招呼,顾辛凉伸出手牵住了他,“走吧。”周然低头看了看那两只紧握的手,笑了笑,他怎么就有了这么个难缠的‘小舅子’呢!偏生他还那么的不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