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霜阳提议顾辛凉搬进来他的家里住。他倒是冠冕堂皇地说了一大番道理——比如说，他的家离学校很近，交通很方便；他的房子很大，两个人住绰绰有余；高三复习应该有个安静的环境，在他那里则是刚刚好，房子在高高的十七楼层里，远离了地面，上面很是安静。看着肖霜阳面对母亲时的一脸无害纯良，顾辛凉心里却是很清楚知道肖霜阳打的主意，她有几分犹豫——他说的那些条件确实挺令她心动，但是……她快速地扫了他一眼，霜阳和她在一块，能好好复习么。她对这点很是怀疑。
梁碧珊转过头来，“辛儿，你呢？你觉得搬过来在这儿住怎么样？”听了肖霜阳的一番话后，她也忍不住考虑了一下：顾家离学校确实挺远的，一个在半山腰，一个在市区里，每天看着女儿六点半就起床她也不是不心疼的，更何况现在是高三呢！那可更是分秒必争的时候啊！她微微蹙眉，转而问起女儿的意见。
顾辛凉一愣，她下意识地望了肖霜阳一眼，肖霜阳顺着阿姨的话对她说道，“姐，你就过来住吧。”
“……我没什么所谓。”
梁碧珊看了一眼仍在犹疑的女儿，知道她心中为难着，但并不知道她为难的真正原因，于是便帮她做了主意，“这主意不错……那行，明天我就让人把东西搬过来吧。”这么一件事就被定了下来。
顾辛凉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便被肖霜阳抓住了手，她小小的挣扎了一下，但他的手完全包住了她的，让她动弹不得。她恼怒地瞪了他一眼，那俏生生的模样仿若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在挠得肖霜阳的心里痒痒的，他朝她笑了，一边对梁姨说道，“好啊，我来帮忙吧，明天是周末，我正好有空。”
梁碧珊从思虑中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她的眼神正要望过来，顾辛凉心里一急，这次一挣便甩开了肖霜阳的手。他是故意的，明明知道——顾辛凉压住心头的恼怒，面上还有若无其事地应对母亲递过来疑惑的眼神。
“怎么了？”
“没有啊。”异口同声的两人。
肖霜阳伸展开长手长腿，活络了一下筋骨。他穿的白色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但是看见面前收拾得满满当当的东西，他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他转身要离开房间，正碰上要走进来的顾辛凉，她刚洗完的头发还淌着水珠，身上有一股沐浴香味。她侧身避开他，一边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捂住鼻子，一边皱着眉说道，“臭死了，还不快去洗澡。”
肖霜阳讪讪地抹了抹脸，奇怪，他怎么不觉得自己身上有味道。但看见顾辛凉一脸嫌弃地望着他，他跳出了房间，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说道，“姐，我已经收拾好了。你进去看看吧。我先去洗澡了。”
顾辛凉走进她的新房间，站在房中间打量了四周一番。上一次住这里还是客房，没想到第二次住进来便成了她的房间。
反正，既来之，则安之吧。顾辛凉把自己扔在床上，就这么陷进柔软的床被里。
累了一天，两个人都不想再做晚餐，于是随便叫了外卖就当作是晚餐了。
吃完外卖以后，肖霜阳自告奋勇去倒垃圾。等肖霜阳倒完垃圾回来后，顾辛凉正交叉着双腿坐在沙发上，看见他进来了，便开口道，“我们来约法三章吧。”
在她一脸认真的神色下，肖霜阳只得乖乖地点点头。
“第一，不可以随便进入对方的房间，进去之前要先敲门。”以前他们之间都没有这个习惯，还小嘛，但是顾辛凉意识到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肖霜阳点点头，同意了。
“第二，要是你带朋友回来要事先告诉我，我要有个心理准备。”点头。
“第三……不可以做些奇怪的举动。之前，我和你说过的吧。”她犹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肖霜阳爽快地答应了。有点出乎顾辛凉的意料。
面对她面带疑惑的神情，他说，“姐，你约法三章的目的不就是这个么。我不同意也不行吧！”
顾辛凉被他说中了心思，眼神心虚地一闪。
肖霜阳长腿一伸，脑袋歪靠在沙发上，目光落在顾辛凉的脸上，“我答应你。我不是说过，我会等的吗？”
顾辛凉一时无话可说，半晌，她才抬头说道，“还有，我们轮流值日吧，明天开始我来搞卫生。”最后，‘约法三章’便那么一锤定音了。
她打开房门的那一瞬，突然想到：什么时候，她的情绪已经被霜阳牵着走了。以前，她都是以那种毋庸置疑的语气对他说话，仿佛姐姐对弟弟便是那么理所当然的霸道。打开房门，房内一片黑暗，空气寂静无声，她关上身后的门，觉得自己的心就像面前这一团混混沌沌的黑暗，全是说不清的心情。
淼城真是一个四季分明的城市，夏天热气灼人，冬天则寒风刺骨，所幸的这里还算是南方，并不会下雪。最冷的天气也不会出现零下几度。
顾辛凉关紧了课室里的窗户，把寒风挡在窗外。窗内已经蒙上了一层茫茫的水汽。顾辛凉徒手在上面写写划划，玻璃窗映出她的神色颇是倦怠。
课室的后门唰地一声被谁打开了，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来人是谁。
“姐，等了很久么？”肖霜阳从后门进来，朝顾辛凉大步跨去。每说一句话，他的口中便呼出一团团的白气，随即又消散在空气中。
顾辛凉依旧懒懒地靠在椅子上不想动，双手都插在外套的口袋里。她懒懒地瞥了他一眼，嘟囔道，“回来了啊。好慢。”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拿起她的书包便往身上背。不经意间，他目光一扫，秀气的眉轻轻一蹙，伸出手拿出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来，“干嘛？”顾辛凉低呼，语气里满是不满，“好冷！”
他抬眼看她，“你也知道冷啊？那干嘛不带手套？”她的十指都冻得通红，看得他的眼睛一阵刺痛。
“……下午的时候借给孙蕾了。”孙蕾的手指冻得好像一根根红萝卜，她都快要不忍直视了，便把手套借给她了。结果换来孙蕾一个吸着鼻水的笑容和大大的熊抱。那孩子八成是感冒了，她在心里嘀咕道。
肖霜阳摘下他的手套，用手紧紧裹住她的双手。大概是她的手真的太冷的缘故吧，她觉得他的掌心里藏了一个小火炉，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源，温暖着她的双手。她闭着眼，舒服地喟叹了一声。没过多久，他的手便放开了她的，一股失落涌上了顾辛凉的心头，不知道是因为没了火炉暖手而失望还是仅仅因为是他放开了她的手。下一秒，他便把他的手套戴在了她的手上，她睁开眼，愣愣地看着手上多出的那副棕色手套。
“回家吧。”肖霜阳已经站在前面，转过头来与她说道，“天快黑了。”
还没到下午六点，外面的天已经全暗了下来，天边压着层层叠叠的暗蓝色，如同一朵凋零的蓝鸢尾花，暗色花瓣铺满了天际，透不出一丝光线来。街旁的路灯已经亮起，她看着前方少年的背影，灯光在他身后拉出了一个长长的黑影来。又长高了一点呢，这是此刻顾辛凉心里唯一想到的事情。
房间里，暖气开得十足，让他们两人从外面的刺骨寒风中稍微回过神来。顾辛凉率先站了起来，“我去做饭，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吧。”肖霜阳已经很累了，他半梦半醒间应了一句，便在沙发上沉沉睡去。饭菜香味飘到了客厅里，肖霜阳因为肚子饿又醒了过来，醒来后他顺着饭菜香味飘出来的方向走去，然后他停在了厨房的门口，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在飘着光晕的小黄光下，肖霜阳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他和顾辛凉本是同为一体的夫妻。此刻的情景仿佛是丈夫下班以后，妻子在厨房里忙碌着为丈夫准备晚餐。想到这里，肖霜阳不觉地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但又觉得如果那便是他的生活，那也是不错的。
顾辛凉已经察觉到肖霜阳就站在门口处，她头也不回地说道，“去拿碗筷吧。别站在门口。”
于是肖霜阳便乖乖地跑去拿碗筷了。
吃饭的时候，顾辛凉觉得脚还是那么冰冷，即便穿着毛毛鞋依旧丝毫不起保暖作用。
于是她便做了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她把脚覆盖在肖霜阳的脚面上，暖暖的，就像他的掌心一样的温度。她放心地放在那上面，心安理得地索取弟弟的温度。
肖霜阳起初有点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心也跟着她的动作砰砰直跳。他努力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痕迹——那么自然，那么平淡，她果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举动给他带来多大的……困扰与甜蜜？！他轻轻地勾起嘴角，不过，那也说明了她在慢慢地靠近自己，不是吗。他不露痕迹地继续低下头去吃饭。饭桌上出现的静谧时分此刻格外的漫长而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