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福娘子 第16章 分道扬镳

作者 : 明日弦歌

金太太来到梵空寺时,借口上山累着了,直拖到今日才打算出来敬一敬菩萨,刚走出自己的院子,便巧遇一个花甲年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那和尚身穿褴褛袈裟,双手端正合十,脸上皱纹丛生,目光却炯炯有神,只见其定定地看了一眼金太太,道:“老衲观之这位太太印堂发黑,却两腮泛红,既有难数,又有福数,心里疑惑,敢问太太可否让老衲看一看手相?”

金太太信佛已久,没有不从,何况人之心向来对神叨之事十分好奇,金太太念了一句佛,将自己的手掌朝上平伸出去。

那和尚轻轻握住金太太的手,金太太只觉得触手处升温,心叹果然高僧,那高僧细看之后,展眉笑道:“金风裹露遭劫难,有惊无险定良缘。”说罢便又双手合十道了个‘阿弥陀佛’后走了,金太太模不着头脑,却又听见一句‘有惊无险’,心里也没有不安,率着众仆妇丫鬟去礼佛了。

赵满福等人在梵空寺呆了十八日,终于在一早时候,有赵府的官家嬷嬷前来禀明可以回府,众姑娘们面上不敢显现,心里多是欣喜的,只是得到明日一早方可动身,因与赵凌秋换了礼佛的时辰,赵满福便照例与赵果儿去早课,赵果儿破天荒地挨着赵满福道:“妹妹,我今日晦气了,小肚子着实难受,你就让我挨着些罢。”

赵满福心里称奇,却瞥见赵果儿面白如纸,扶着她的手也有些颤巍巍,心想着:这古代的女子固然矜持,却真的疼得要命的时候,也是顾不得许多了,赵满福点点头,关心问着,“不如你今日回去休息,二姐姐也会体谅你。”

赵果儿垂下眼皮,“我问过了,二姐姐说,‘你忍了这许多日子,还差这一个两个时辰的?没得让有心人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那个时候,我也是不能帮你了的,别回头再让姨娘说我不会爱戴姐妹’。”

赵满福来了有许多日子,心想知道赵果儿性子绵软,三姨娘也常说这位姑娘是最不让人害怕的,得罪她比得罪谁都好,心里不满赵诗谦对待同父母的姐妹都这般薄情,但在赵果儿面前也不会笨到去附和,“应当是你当时与二姐姐说的时候肚子还没那么难受,二姐姐瞧着你起色尚可,便让你坚持下来,她身为你长姐,自然是鼓励你行事不要半途而废。”

赵果儿说的声音缓缓的,犹如让人模着一块只有皇家才有资格使用的绫罗,冰凉、丝滑、触手皆柔,“我自然知道,是以,也不想给姐姐多添烦扰了。”

迎面正好走来一个小僧,“施主,今日来客甚多,大厅上香客已经满了,只能再得一个人进去,剩下的一人须得与小僧到另一个小佛室礼佛。”

赵满福与赵果儿吃了一惊,面面相觑,实在不明白怎么多日了,偏今日就不能进去,赵满福一想反正也是最后一日,她就不计较这么多了,再者来这里的都是富贵人家,争来争去的,反倒惹出是非来,身边的赵果儿身子特殊,不适合再多走几步,她也不好意思让这样虚弱的赵果儿去什么小佛室,只能道:“你领着我去罢。”又对着赵果儿道:“你让小丫鬟来扶着你,小心些,若确实顶不住了,便与值班的说,那时二姐姐定然不再为难你了。”

赵果儿抿嘴一笑,温柔地点点头,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赵果儿的小丫鬟素知、玲帆一齐上来搀扶着赵果儿,素知低声道:“姑娘,什么都准备好了,今日之事定能成功。”玲帆则鬼祟地朝身后看去,见赵满福等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后,放心地对赵果儿点点头。

赵果儿温柔似水的目光倏然转变得冷冽无比,嘴边似笑非笑,让人见了不寒而栗。

金太太也在宝殿里礼佛,这里有各个府上的太太小姐们,亦有邻镇的、庄子里的富户,人是多,但也没有像那小僧说的满到只能进一个人。

赵果儿梭巡了一番,便动身朝金太太走去,金太太在佛像前方第一排左起第六个,正好在中间,而金太太身边也恰好空出了一个没有人去跪坐祈福的蒲团。

因着金瑶性子活泼根本坐不住,无论金太太浑身解数使尽了,都劝不动,最后说了一句,“人家赵府的姑娘们都来了,怎么的你就来不了呢!”金瑶白了一眼,“就因为她们都来了,我才更不要去,什么庸脂俗粉也配让我去跟着搀和?”

金太太失笑,“你啊你,人家怎么庸脂俗粉了,你不是也瞧见了,那五姑娘小小年纪,便作出了‘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句子,若不是平日里书读得多,心中有一番报复,能想出这样的话来?”

金瑶偏头哼了一声,那娇嗔的模样像极了金太太,“偶然之作罢了!五姑娘要是一下作出了一百首诗,且每一首都有一句警句,我才服气她。”

“你能作出来?”金太太不是为赵满福打抱不平,纯属见女儿模样可爱,忍不住多逗几句,“你年纪大些,按理读的书多,又生长在京师见识广阔,你应当比她有能耐才是,你都做不出,又何苦逼着人家做出来?圣人不是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金瑶一本正经挺直腰背,“娘亲有两句话我要纠正。”

金太太也肃起娇颜,“愿闻其详。”

“这第一,见识确实与经历阅历有关,与年龄的干系却甚小,这拿年龄说事,分明是强嘴乱辩!这第二,我什么时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了’?我本来就喜欢比我聪明伶俐之人,她愚笨就别来接近我便可,若想接近我,便把自己变聪明了变伶俐了,我强施于她什么了?还不是她自己功利心强!”

金太太一想起嘴角干脆的女儿便摇头失笑,赵果儿一直在偷偷瞥着金太太,自然没有错露金太太的神情,心里讶异:不成想这金太太面对佛祖也会分心。却也忘了自己一直在分心。

众人念完经后,这些个女眷分两批从大殿的东西角门退出了,正殿大门只有寺院僧人可以进进出出,而香客则必须由角门进出,这才是对佛祖的敬畏,若是遇上极其有权势威望的人,也是可以由大殿的正门进出。

金太太并没有认清赵府的各位姑娘,只有见多了的赵二姑娘、赵五姑娘识得些,是以,赵三姑娘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也不知道,正殿角门出来是一片青草覆地、百花争艳的大院子,中间一个小湖,湖上有蜿蜒的回廊和角亭,因着正值清晨,风清气爽,清冽的水汽和浓郁芬芳的花草香让众女眷驻足观望,虽则也有每日清晨见过的,但这难得一见的微风裹露,还是让女眷们不忍立即离去。

金太太正看得有趣,忽觉得手背一痛,原是一只拇指盖大的蜘蛛不知何时掉落到了金太太的手背上,并且咬了一口金太太,这蜘蛛颜色鲜艳,一看就是毒性很强,金太太吓得魂飞魄散,但顾忌自己的身份,也不敢高声乱叫,只用另一只手迅速将蜘蛛撇去,脸色已然煞白,唇边突变紫色,金太太的丫鬟仆妇还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赵果儿已经率先上前,一把抓起金太太的手用自己解下的腰带绑紧金太太的手腕,然后凑上嘴便是一顿狠吸,边吸边吐,直到吐出了红色的血液,赵果儿才起身擦拭嘴边的一缕红血,笑问道:“太太。您……”还没说完话,赵果儿便两眼一黑,倾身就是要倒地,亏得后面的素知、玲帆动作快,两人扶住了赵果儿,也避免了赵果儿的堕地之苦。

金太太厉声叫来小沙弥,吩咐小沙弥看看赵果儿身子如何,又问问自己手上的伤势是否无碍,忙乱之后,所幸毒液大部分已经吸了出来,梵空寺的医僧给了金太太一瓶白瓷药丸,说了一日该用几次,每次该用多少,用什么水送服,叮嘱毕后,又满面疑窦,“这蜘蛛是怎么进来的?寺院周围树木花草数不胜数,容易吸引来些毒蛇虫蚁,我们也是经久的寺庙了,什么防范没有?真是怪事。”话毕,还摇晃着亮锃锃的光头,让人看了十分好笑。

金太太以为这僧人为了逃避责任,忍住笑道:“反正那蜘蛛是进来了,你们梵空寺得加紧防范才是,不然再有个人被咬,又救治不及时可怎生是好?人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这死了一个无辜百姓,可就少了一座七级浮屠了。”

那和尚惶恐道:“定当加紧防范,阿弥陀佛。”

金太太见那医僧憨头憨脑,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看了那和尚一会,忽而想起那老僧,想起那一句‘金风露遭劫难,有惊无险定良缘’,难不成是应在这位姑娘身上了?她虽然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定了赵家的亲,一个是定了淄北府淄北侯,这姻缘从何而说?

赵果儿因救人受伤的事快便传遍整个寺庙了,因着这个寺庙与桃花镇一般,风平浪静许久,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百姓的蜂拥询问,来寺庙的多是殷实人家媳妇子,最拿手的莫过于东家常西家短。

与赵家有关,赵家的姑娘们自然也是有所耳闻,一时都在二姑娘赵诗谦带领下来探望受了伤的金太太和赵果儿,互相问好后,金太太才得知了这赵果儿是同胞妹妹,赵诗谦这般见了未来婆婆,当然有许多赧然,一直低着头不敢说话,反倒是金瑶与赵满福在一旁你一句我一句的打哈哈才消除了屋子里的寂静。

“你做出了那一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我娘不知在我耳边怎么念叨呢,你与我说说,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句子的呢?”金瑶直勾勾地看着赵满福,似笑非笑,似嘲非嘲,“身为弱女子,竟然有了青云直上的志气,这要让自己为是的男子听见了,懂得道理的说我们有巾帼之气概,不懂道理的便说我们‘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了。”

赵满福心里汗颜,她就是借了曹老先生的诗句,汗颜汗颜,以后再也不干这种坏事了,她保证,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后,赵满福回说,“金太太金姐姐人好,也就是当着你们的面我敢做一做诗,也侥幸做出了让金姐姐看得上的句子,若是当着别人的面,我是万万不愿意献丑的。”

躺在床上的赵果儿转醒,岔开话道:“太太没事了罢。”还一面挣扎着要起来。

赵果儿这一出声,瞬间成为在场所有人的焦点,金太太关心道:“起来做什么要是真的担心我,就好好躺着,你胡乱起来不是叫我心里不好受吗?”

赵诗谦看了一眼金太太,心里颇有些吃味,嘴巴有些撅了起来,却也是一声不吭,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赵果儿身上,是以没有注意赵诗谦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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