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荣慈居有人吩咐说不用请安了,还说五姑娘和四姑娘原先的香罗院已经修缮完毕,也叫了和尚来念经驱魔,姑娘们可以放心地进去住,赵满福望了望因便宜哥哥和佟蕴良的婚事而精神不济的姨娘,心里担心没有自己陪伴在侧,三姨娘会胡思乱想,抑或是又去找祖母或是父亲理论,可是老太太派来的人还站着未走,分明是要监视她搬离,祖母又是为了什么一定要在这时让她搬离呢?她应当知道姨娘经历了那样的事心里不好受罢,留着自己在这几日不是可以安慰姨娘?
“姐姐,等我陪着姨娘用完早膳,即刻搬回去。”赵满福在那位丫鬟的手里塞了一几个银镙子。
丫鬟见五姑娘会做人,笑着福身,“姑娘当快些才好,等到了中午时候,日样渐渐大了,姑娘身边贴心的丫鬟可不好受。”
这是在暗暗警告她最晚午时搬离,赵满福点头微笑,那传话丫鬟便走了。
三姨娘听见了赵满福与丫鬟的对话,却什么也不说,在繁花云花的照顾下洗漱完毕,提着精神与赵满福用了早膳,三姨娘面上有些不解而已,并未有什么伤感,毕竟都是住在一个大院子里的,什么时候想念了,几步路的事,便能瞧见女儿,她最耿耿于怀的是赵老太太让赵满福搬离所明示的意思,就她所知,院子早在几天前就收拾齐整了,可老太太没有在那时叮嘱姑娘们各就各院,偏在这时,这是在告诉自己,她随时能让儿女离开自己的身边。
三姨娘干巴巴地咀嚼着一小块腌萝卜,不断地问自己:老太太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般的冷血了。
两人用完膳后,三姨娘便指挥丫鬟们搬离箱笼妆奁,将这些东西移动了香罗院的东梢间码放得整整齐齐,赵满福在回香罗院时,与赵凌秋在正厅巧遇,虽说两人不是相看两相厌的地步,到底赵满福还是各应赵凌秋满含算计的眼眸,只淡淡地打了个招呼,便回自己的东梢间去了。
琥珀替赵满福掀开帘子,赵满福前脚刚刚踏进一步,赵凌秋的声音便响起了。
“五妹妹,我听说你前些日子与二姐姐一同出去玩耍,什么时候你俩的关系变得这么密切了?赵凌秋的话语还是一如既往的尖刻。
赵满福收回了脚步,不耐烦姐妹间的这些应酬,随意地笑了笑,“姐妹间难道不应当密切?”
赵凌秋咯咯笑着,“不是,你们以前不那么要好,所以我才疑惑,罢罢,我们也算是姐妹,就叮嘱你一句,离二姐姐远一些,现在的她可不是金光璀璨的金府的媳妇了,”一想到赵诗谦曾经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而现在却落得被退婚收场,还可能与自己的亲妹妹有关,赵凌秋便笑得不能自己。
赵满福着恼,“姐姐笑够了吗?要不妹妹回屋去等姐姐笑够了再听?”
赵凌秋正沉浸在报复的快感中,却突然被赵满福打断,气得白了赵满福一眼,“二姐姐打算用剪刀来刺杀自己的亲妹妹,庆幸被自己的姨娘撞见了,万幸三姐姐只是有点皮肉伤,老太太知道这事后,怒火攻心,我听说盛怒之下,差点将二姑娘的**打烂了,比罚你时下手重多了,还有两日不许吃饭,不知道会不会跟你一样饿晕过去,醒来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赵满福对古代家宅里惩罚犯事的姑娘的手段十分胆寒和愤怒,她与赵诗谦也算不得要好,但却怀疑起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就剪刀刺杀这一点,她真不觉得一个十四岁的女孩能有这样的勇气,虽然赵诗谦是毒舌了一些,“姐姐,当别人不幸的时候,除非那个人跟你有血海深仇,不然,千万不要去嘲笑别人,上天有眼,保不准这些不幸哪一日就落到了你身上。”
她多少有点体会鲁迅先生说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一句话是什么样的心情了,不公和糜烂就出现在自己眼前,自己却不能一鼓作势地去改变,就如同见眼前一滩发出恶臭的污秽,苦于手脚不便不能打扫,眼睁睁地看着这滩发出恶臭的污秽继续腐蚀着自己的周围,她承认她不是什么大义凛然、一身正气、浑身充斥着随时准备拔刀相助的热血的忠义侠士,她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她会小心眼地给古云汉和佟蕴良两人穿小鞋,但她是看出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点意思;她会对那些算计过她刀子嘴相向;她会为了讨好赵太太去哄得六姑娘的欢心,但她也是真的喜欢那个小姑娘;但是她从没想过姐妹间也可以弄成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这样,一言一行、机关算尽,可怜的必有可悲之处,可悲的也必有可怜之地,有时她会长辈的心理对待这些姑娘们,会以平辈的心理对待太太姨娘,但是到头来她发现,不论前世的她是多少岁,按在这个时代的经历资质来说,姑娘们甚至是她的前辈,更别说太太姨娘她们了,根本是甩了她几条街。
她不是圣母,但也不是刽子手……
赵满福不再理会赵凌秋的长篇大论,点点头算是行礼,转身便回屋子去了。
在背过身去的那一刻,赵满福感到一种兔死狐悲的苍凉无奈感一直追随着自己,她很想摆月兑这种揪心的感觉,但她却怎么……也摆月兑不了。
五姨娘从赵凌秋所住的西稍间里出来,板着脸生硬地说了一声,“秋儿进来。”
赵凌秋对于姨娘的忽然冷淡一头雾水,却也乖巧地进去了,“姨娘?”
等门外的红绸和缎萍将门带上后,啪的一声,赵凌秋的脸上出现了鲜红的五指印。
“姨娘为什么打我?”赵凌秋憋着嘴委屈道。
五姨娘纤细的眉毛皱起,“我说过多少次,不可以动不动便于别的姑娘叫嚣,你硬是要学那伍姨太太和三姨娘,将自己的丑陋无知暴露在敌人面前,等待敌人彻底歼灭了你,你才后悔?”
赵凌秋美眸里雾气朦朦,心知姨娘话说得难听,一字一句却都是极为自己着想,为了哄得五姨娘息怒,赵凌秋扑到五姨娘的怀里撒娇买痴,“以后秋儿再也不敢了,秋儿保证!”又问道:“姨娘,你与我说说,为什么先前五妹妹也犯了大错,却没有像二姐一样被打**,五妹妹陷害了大姐儿差点没了嫡长子,害得我们府上差点与青华知府决裂,五妹妹的行为与二姐姐的有什么两样呢?”
赵凌秋实在不愿意接受是因为老太太宠爱赵满福,才会使得两人所受的责罚不一样,她想让姨娘替自己分析,告诉她赵满福是走了狗屎运。
五姨娘的唇瓣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笨死算了!老太太最恨的是谁,自你懂事看来还看不出?”
赵凌秋见五姨娘问自己,想了想,瑟缩地摇了摇头。
五姨娘瞪了瞪赵凌秋,“老太太最恨的是太太和她的两个女儿,为的什么我就不说了,你还小,这些龌龊的事还是少知道,赵满福做的应当是和了老太太的心,要说失去知府府这一个靠山,我们赵府还缺姑娘?大姐儿不能生了,再送一个过去生出儿子来,至于要大姐儿还是另外一位姑娘做正方,就由知府府决定了,最后赵满福的行为也没有真的伤了赵府的根本,赵府嫡长女不是好好的给知府府生出了个嫡长子?所以,赵满福比起赵诗谦来是不同的,这婚事要换,肯定得经过老太太的点头,赵诗谦这般作为不是直直打老太太的脸吗?再说,前些日子她也有前科,打了古净荷不是?”
赵凌秋闻言,终于舒展了眉头,只要不是老太太偏心就行。
五姨娘见女儿神色得意,狠狠地警告,“你要记住谁也不能得罪,你不知道将来谁会飞黄腾达,八面玲珑地打好关系,你以后的路才更好走,要是坏的话,暗地里做就行,明面上,你就是个温柔大方贤良淑德的四姑娘。”
赵凌秋胡乱地点点头,又抓紧五姨娘的袖子证实,“姨娘,你先前的话也就是说老太太不喜欢赵满福了是吗?”
五姨娘不禁将深幽的目光注视在女儿小巧娇媚的面容上,“老太太最看重的是自己能掌握多少权势,还有赵府的将来,三姨娘、赵满福不过是老太太用来对付三姨娘的一根刺,现在这根刺竟然回头扎自己一下,你说,心思多疑老辣的老太太还会再疼她吗?就算有一丝的关爱,也比不得你和三姑娘了。”
回头……扎自己一下,难道说的是四五个月前,赵满福从中作梗留下古净荷母女的举动?她也知道祖母讨厌这些打秋风的,却没想到这么厌恶,竟会因此恨上亲孙女如斯,赵凌秋脑中浮现赵老太太薄薄的嘴唇勾勒出刻薄的笑容时,只觉得背脊有一股寒气陡然窜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