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碧波海,黑石湾。
奔流的海水一波一波的打过来,仿佛包含着无尽的力量,劲头。
三五个孩童站在海岸,向远眺望。在他们身后,驻扎着成排成排的古树。这些树木看起来古老神秘,两两同根,纠结着向上攀附,显得粗壮牢固。
而这些树木在海边最为牢固的伙伴就是日益被海水冲刷的黑石礁。这些黑石礁错综复杂的沿着海线密布,有的围砌在大树周遭,形如堡垒;有的分布在浅海内湾,宛若门牙;也有的肃立在高崖之上显得格格不入,鹤立鸡群。
饱经海水侵蚀的古老树木就仿佛是大人张开的手臂环抱着眼前这群孩童。
而这群孩童中为首的是一个结实壮壮的小胖子。若仔细看去,小胖子的脸上非但没有赘肉,反而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一双大眼睛毫无杂质的望着海面。
与此同时,几经波折的无灵和雪儿模索着赶到这一望无边的大海。
此刻天际显得阴沉,空气中透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幽暗的海浪不时击打在沿岸的礁石,激荡澎湃的声音令人心潮涌动。
目光通透的无灵一眼望见树影里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段。他本想上前搭讪,却见海空中陡现一抹青阳将阴暗抖落而去,不由和雪儿暗暗咋舌。
只见一个一身黑袍,头发近乎虚白的老者,悬浮在波涛滚滚的碧海之上,显得波澜不惊,狂风不动,仿佛这天地间的力量都支配着他,撑托着他。老者的脸上每一缕岁月的褶皱都宛如一道不朽的刀锋;他的双眼令人无法直视,那是一对充满霸意,比鹰眼还要犀利的精灵。
在老者的周身流动着一种无形有质的真力,闪动着忽暗忽明的光芒。那是无灵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霸绝天下,什么叫高不胜寒,可古怪的是无灵却有一种莫名熟悉。
而相继老者百米有余“站”在一个身着绿袍的长发男子。那男子周身流动的气流并非无形无质,而是由内向外,层层吞吐着绿色光泽,青黑、紫青、幽青、苍青、青翠,层层分化,格格分明。从外表看不出那男子的实际年龄,可男子却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有一头别于常人的乌发,那发丝仿佛是由泥土里生长出来的寸寸青藤,却又浑然的融入发质,让人看不出任何不适,却又清楚的晓得那不是常人能拥有的“秀发”。
人在岸边的无灵却知晓那男子是谁,不由思索道:“先生怎会无端跑到海上去,那陌生的老者又是何人?”雪儿明眸微动,喃喃道:“莫非与刚才天地的震动有关?”四目相对,微感诧异。
无灵跳过沙地末端堆砌林立的黑石礁,冲前喊道:“力娃,这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正是力娃,他忽然转头,望见匆匆跑来的无灵,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道:“无灵,雪儿你们去哪了,今日我怎么找,也寻不到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没带我去?”
停住脚步的无灵有些失神,道:“啊,的确是去了一个特殊的地方,不过却不好玩。”
力娃倒也大度,没再追究,道:“算了,我就不怪你们了!不过你们恰好赶上一出好戏。”
“好戏?”雪儿明眸微转。
“嗯,是的!先生这回可要有果子吃了。”力娃身后钻出一个瘦子,探头探脑的笑道。他叫小叟,倒也算名副其实。他与力娃都是一个部落的,与无灵也是时常玩转在一起的伙伴,只不过南桑今日没有邀请他们,也算免过一劫。
力娃解释道:“不要听他胡扯,我们也是刚巧看到这一幕,具体的也不清楚,不过敢肯定,这黑衣老者定来者不善!”论魄力、沉稳,力娃反属这群小娃的老大。可是他性格淳朴,没有当老大的架子。不过若是真刀真枪,或许别人不清楚,但无灵晓得,发起怒来的力娃仅次于南桑。
南桑!无灵不由想起这个大铁板,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吹着海风的雪儿,脸上露出一丝疲惫,道:“你们刚才有没有察觉到天地间的异变?”
“你是说刚才的颤动?我们有看见,就是从海对面传过来的!”力娃指向海面。
雪儿微微吐了口气,心到这么说应与那凶蛇没有关系,但愿通灵能将她们活着的消息传达给紫荍。其实当无灵引开火蛇,通灵就醒了过来。只不过她让似不惧火的通灵先行赶往火磷洞,而她则掉头追无灵。
无灵冲着她点了点头。雪儿清楚无灵是在安慰她,可是她仍有些担心……
力娃似乎看出雪儿心中有事,本想问问,谁知海面突然发生变化,只好将疑问放进肚子,全神向远端眺望。
只见天海一色间,霸气凛然的黑衣老者与风轻云淡的绿袍男子相互旋绕,对峙变幻,二人间的气流极速膨胀,混浊的气劲画弧的搅动着海水,形成漩涡,逐步扩张。
碧波海的上空更是电闪交加,乌云压境。这二者的实力至少都以达到天地色变的层次。
潮起潮落间,黑衣老者先声夺人,道:“扶桑子,你若再敢阻我,休怪我踏平扶桑山。”他声音苍老无情,如同一把隐隐出鞘的霸刀。
绿袍男子神色不为所动道:“天魂月,看来你已渡过四次灵劫。不过天地有约,这扶桑山非外人可入,以你的身份,不会不清楚这一点。”他轻描淡写,意思却格外分明。
“清楚?我只清楚今日这里将倒下一个。”黑衣老者声音低沉,微闭的双目透着一抹死寂。
扶桑子神情微凝,于虚空中托出半部琴躯。那古琴七弦八音,龙牙雕琢,苍翠碧绿,名唤雕龙。只见他身形一晃,向后退去。
黑衣老者双目微睁,漆黑的身躯一闪即逝,点墨间追星赶月,一股惊天霸意迸发而出!海天一线,仿佛空气都在炸裂,卷夹的无尽浪滔,奔涌四方。扶桑子无奈轻抚琴弦,虚指轻弹,宛如幻影,灵音颤动,浮波气浪叠连奔出,迎袭而去。执拗的天空仿佛开错,断裂扭曲。
黑衣老者低哼一声,全身一颤,空气中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却不见变化。扶桑子神情凝重,双手猛击琴弦,百丈萤绿之光,向后拖曳而去。
只闻一声巨喝从前方传来,那声音仿佛不是由喉咙吼喊,而是由天海迸发而出。许里开外,凝神关注的无灵,仿佛挨了一记重锤,耳晕目眩,头痛异常。
此时狂风大作,一道惊天气波以黑衣老者二人为中心,倒卷吸水,炸裂而开,向四周汹涌而去。
无灵只觉一股惊人气流划过他躯干四肢,寸寸发缕。他心跳尚未平复,又见一道惊天大浪紧随袭来,宛若海啸。只不过那龙卷潮心远在海端,如八方席卷。
(中)
奔涌的海水说来即来,毫无保留。无灵本能的向后闪避,可头脑里却昏昏沉沉,回响着如洪钟大吕般的金石交错之音,他双腿欲抬无力,双眼欲动无神,眼见着疾驰而过的大浪将他掀入海流,拍岸而去。
反观其他孩童虽在关注战局,却没有像他那般全神贯注的盯着黑衣老者,受到的影响也没有他严重。
雪儿见势不妙,一刀贯入木中,两脚如水中浮萍般伏波荡漾,可水势迅猛,根本拦劫不住,旋转的无灵撞开雪儿,应声入海。
雪儿闷哼一声,不顾危险,一头扎入奔流的海浪。她周身真力遇水即化,散射出炽热的白光,如一条小白鱼般在激流中穿梭自如,辗转涌动。
大浪回旋,她一把勾住不知被灌入多少海水的无灵,欲往上拉。可势尽的海水再度涌来,哒的一声,二人瞬间湮灭。
此时岸边,破烂不堪。环抱枯木的力娃,双手死死抠入树皮。他面色惨白,眉头紧锁,可多年的苦修在这时发挥了功效,他疾声大喝道:“小叟,你快去禀告长老,这里交给我!”
树上的小叟战战兢兢道:“那你小心,我这就回去!”他一跃而下,招呼着另一个幸免于难的伙伴,向后方快速转移。
躲在树腰后的力娃,望着被海浪卷出百米有余的无灵,心中越发焦急,可他空有一身力气,却无计施展,眼睁睁的望着汪洋中,浮动挣扎的小白点一个个越飘越远。
危急之际,他身后传来一个老气横秋,浑浑噩噩的声音:“小娃子,你站的那么高,就不怕煞了风景?”
只见力娃飞身跃下,两条小腿如磐石般扎入泥沙之中。他上前,一把抓住眼前突兀而现的系发老者,欣喜万分道:“风老,你可来了!你快救救无灵他们!”
谁知这老头一甩劣迹斑斑的大袖,将力娃扇飞而出,拿起别在腰间的破酒壶,咕嘟咕嘟的连饮数口,喝道:“什么风老?别将我与那老家伙相提并论!”这老头脸颊各有几点麻子,虽作风与小居云涯暖的风老判若两人,却有几分神似。
力娃一**坐在泥水里,溅起的浪花足有一米高。他抹了把一脸的海水,喝道:“风老头,你再不救他们,可就来不及了!”
欲摇欲坠的麻脸老头望着力娃满上泥点的小脸,哈哈大笑,这笑音声传十里,浑浊有力。远在天边打斗的黑衣老者都不由眉梢微动。
风老头笑声忽止,眼角向后一瞥,拿起酒壶,开怀对饮。
力娃蹬腿拍水,一头撞向麻脸老头鼓起的肚皮。谁知一股软绵之力从麻脸老头肚皮传出,力娃一个跟头,倒旋着翻出,又砸入水中。
力娃望着海中越加缥缈的数个白点,抽泣的揉着眼睛,哭道:“臭老头,就知道欺负我!无灵他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自己去找你的好徒儿吧!”
麻脸老头不以为然,朗声大笑。
“疯老头,你笑什么!”
“臭小子你刚才叫我什么!”
“哼!”力娃双手叉肩,撇过头去。
“罢了,罢了,你这小娃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他望着见底的壶口,嘴馋的舌忝了舌忝满上胡渣的嘴角,又一口饮下。
力娃随即哼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小鬼,你说什么!”风老头望着蹲在水坑里的力娃,本想再动动嘴皮子,可他眼皮忽然一跳,转而道:“小娃,不是老夫不去救,而是自有人去救,恐怕我若去了,对方还嫌我麻烦。”
“真的?”力娃一**从水中拔起。谁知空中却传来一个令他浑身发冷的声音:“哼,还算有自知之明!”
力娃大张着眼睛,只见两个白袍之人从他上空飞掠而过。其中的妇人一头银发,双目如炬,脚踏木剑,约莫四十余岁的模样;而另一名男子盘头束发,脸色古板,脚踩两片木舟,五十岁上下的样貌。
那掠去的男子忽然掉头,落到力娃上方,声音严肃道:“孩子前方情况如何?”
力娃有些无措的指着前方,道:“无灵他们被海水冲走了,请长老救救他们……”这男子耽搁一会儿,见再问不出所以,对着自顾自装疯卖傻的麻脸老头瞅了一眼,便朝海中小白点飞去。
而这麻脸老头至始至终,看也未看飞去的二人,倒是对目瞪口呆的力娃笑道:“你这小娃一见外人反没了胆量,我说吧……诶!你这小娃竟对老夫我不理不睬,怎么?连魂也跑到人家身上去了!”
力娃目不转睛的望着飞去的二人,毫不掩饰内心的想法,道:“他们看起来比你厉害。”
“什么!”
“他们看起来比你厉害!”
御空疾行的银发妇人燕子抄水,将溺水的孩童一一从奔流的海水中救起,放入古板中年变大的一叶扁舟。只见那叶扁舟随即乘风破浪而回。
古板中年捋了捋两缕长须,道:“按那小童所指,似乎还差两个。”
“此时顾不得那多,能救下几个,已属不易。”银发妇人脸色冰冷,望着前方气流波动极为剧烈的战场,暗暗心惊。
只见战场中的黑衣老者,那布满老茧的双手推动着一道霸绝天下的气流向对面不时疾音而奏,缓调相合,脸色忽而严肃,忽而温和的扶桑子挤压而去。
天空电闪雷鸣,海心褶皱凹陷,一道天堑在二人中心凭空斩落。阴暗的大洋,瞬间断流,似有千军万马,滚滚杀来。
银发妇人黯然色变,喝道:“此人功力深不可测,恐子流先生一人招架不住,我看不如从旁协助一二。”不知这“子流先生”与那“桑青先生”的称呼有何区别。
“好说。”古板中年脚踏一叶扁舟,在空中回旋转动,似有龙卷风起。
银发妇人双眼明光一闪,绛红的纹缕沿着她脖颈的红印蔓延至眉心,如血般墨红耀眼。
银发妇人疾声喝道:“骤雨!”
古板男子随声附和:“疾风!”
只见狂暴的雨流凝结着无数水滴在银发女子与古板男子周遭环绕,夹卷着呼啸的气流,汇聚成一头雨水巨龙。只见巨龙招摇而去,声似龙吟。乌云盖顶,风雨交加间,巨龙直奔隐于阴雷天地中的那对鹰犀精灵。
“找死!”黑衣老者一拳击天!咚的一声!幽暗的天空仿佛洞开一条深邃冰冷的窟窿。他撑开的大手拉抻着辐射洞张的虚空,仿佛欲将其从天空剥离,一拳甩向袭来的暴虐之龙。
一声轰鸣,天地色变!强大的霸意奔泻颤动,转眼间骤雨干涸,狂风撵灭,化为虚无。可这虚空的怒意并未就此停歇,而是旋转着一圈圈膨胀的气流,意犹未尽的砸了回去。
银发妇人大惊失色,来不及躲避,与古板男子齐连推掌,迎上这记虚空的怒拳。轰然碎响,撑起的层层屏障瞬间破碎,木剑扁舟倒飞着卷出,二人踏着海面连退百丈,才将这股力道将将卸掉。
炸开的海浪足有百尺余高,仍浸泡在洋流之中的无灵面对着这堵高不可攀的大浪,显得沧海一粟。随波逐流的无灵望着浑身浸透的雪儿仍死死的抱住他,心中歉意尤多。
这时一道如从画中走出的婆娑倩影,踏着飘逸的步伐,划过翻滚的海浪,不沾半点水花的向无灵与雪儿罩去。
岸边的系发老者望着海空中那霸气凛然,笔直如刀锋般的漆黑身影,喃喃念道:“天境有四,无人匹敌,天魂帝岸,无道昏君!”
大浪过境,恒河沙数,水质冰寒,浸骨透体。
“咳咳咳……”浑身浸透的银发妇人一阵咳嗽。
“雨圣使,你可无碍?”古板中年脸上尽是关切之意。
银发妇人脸色惨淡,神情彷徨。她摇了摇头,虚弱的吁道:“天境之下,纵有万千,亦是蜉蝣,这百年来的苦修,看来是白费了。”她望着黑云压境下那孤高桀骜的黑衣老者,竟吐出一口淤血。
“雨圣使!”
“我无碍,你不必替我担心。”银发妇人又是一阵咳嗽。
风圣使黯然叹息,那声音伴随着急流勇退的海浪,悠悠道:“如今我远观,偶然发觉他竟与百年前那人极为神似……”
“百年前……”雨圣使脸色忽然一白。
谁知这时搅局之人,也如时驾临。
“喂,我说,你们被对方打得蛮惨的,用不用我这个老头帮帮忙?”不是别人正是麻脸老头与力娃小子一对。
力娃挠头,心道:“有这么帮忙的?”
“哼,用不着你来操心!”雨圣使甩袖持剑,摇摇欲坠的从泥泞的沙地里爬起,望着扶膝而过的海流,便欲再度前去。
可风圣使的脸上却明显有犹豫之色。
雨圣使转头怒瞪,喝道:“怎么,连你也打算就此罢手?”
“我……”
脸相有些可爱的麻脸老头看不过去,出声打断道:“喂,我说你们好好的圣使不当,非得去管人家的家务事?”
力娃心中疑惑的想道:“家务事?我明明只看见桑青先生和那黑衣老者,难不成他俩是亲亲?
“哼,用不着你来管!”雨圣使怒哼一声,踏剑而去。风圣使犹豫一下,唤起扁舟,只好紧随。
麻脸老头望着远去的二人,喃喃道:“这两个当下手的,是真傻假傻?主事的都来的,还往前冲?”他习惯性的饮了口空酒壶,不觉嗓子有些干涸作痒。
“风老头!”
“嗯?”
“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力娃两手鼓秋着小指头,很是腼腆。
“呵,小娃子,说吧,什么问题?”风老头觉得有些好奇。
力娃张着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风老头可爱滑稽的笑容,道:“风老头,您说那黑衣老者与桑青先生是不是亲亲?”风老头顿时晕倒,病入膏肓。
(下)
无灵望着滔天的大浪迎面砸来,心中空洞。
他只觉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可眼前却忽然闪过一道白影,那似乎是他的母亲,可却是与他依旧陌生疏远的母亲。他的母亲在扶桑山的地位足让万人景仰,又让人人敬而远之。
他依稀记得部落里的大人谈起母亲时,目光里总是透着崇敬与神圣,而部落里的孩童却视母亲为洪水猛兽。他似乎想起母亲第一次带他拜访雪儿家时的情景,那时雪儿在他面前还是个唯唯诺诺的小丫头;还有他第一次想同南桑修习自然之法,结果无法吸纳灵石,反招母亲拒绝,哭泣不止的情形,似乎还有很多,很多……
这时他又听见了雪儿吵闹不休的声音,不过那不可能……
“啪!”
无灵的脸上如火般在灼热,他吃痛的睁开眼睛,模糊的听见雪儿恼羞的喝怒声。
“混蛋,无灵你抱我哪呢!”
“混蛋,你泪流我脖子里了!”
“我要杀了你!”
无灵恍惚的睁开眼睛,发觉自己仍浸泡在冰冷的海水,可贴的雪儿似乎有些太近了。他正觉不妥,肚子却挨了一记大力,将他弹了出去。原来是雪儿一脚怒踹造成的结果。
“雪儿你——哇哇啦啦……”无灵嘴中冒泡的向下沉去。
“哼,活该!”雪儿气哄哄在海中漂浮。
她见无灵没动静,只好又潜下水,将这个旱鸭子捞了起来。
半昏半醒的无灵猛拍胸口,扑的一声,从嘴中吐出一只金黄小鱼。拉着他的雪儿不由扑哧一笑。无灵撅着嘴,气道:“喂,你想谋杀亲夫呀?”
“你!”雪儿心中百般滋味,无灵大觉复杂,可眼前缥缈绝尘的身影,却让他五念皆消。
那是一个黑发飘然的女子,一身如雪,宛若仙人。她一双乌杏淡淡凝望着在海中回旋打转的二人。
“母亲!”
“圣女大人。”
只闻静止在天地间的白衣女子轻轻一叹。她玉指轻弹,两粒晶莹丰满的绸绿种子飞入海中。噗噗双声,刚刚接触海水的种子,仿佛如鱼得水,不可思议的迅速生长,围绕着无灵和雪儿,向海岸推去。
随即白衣女子飘向祸源的中心,仿佛于这天地间,她本就可以如此行走,举手投足,飘然超逸,真力流动,毫无征兆,宛若早与这天地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发丝耷拉的雪儿怒瞪着如架在囚笼般的无灵,眼神似乎再说下回要叫圣女大人!
无灵望着飘然而去的身影,不以为然的撅嘴道:“本来就是母亲,为什么一定要叫圣女大人!”
“圣女就是圣女,是无比高贵的存在,是扶桑族的象征,下回你可不许在外人面前乱说,至少要叫母亲大人。”雪儿拄着下巴,缓缓道来。
无灵辩解道:“你又不是外人,何况我本来叫的就是母亲!”
“不一样!”雪儿生气之余,眼中露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谁知无灵竟道:“好好好,母亲大人。”
“混蛋!占我便宜……”
二人各自搭载的木头迅速生长在一起,喋喋不休的向海岸飘去。而海中心此时仍酝酿着一场更大的凶险。
只见海中央透着两股极大的漩涡,互相碰撞。一道状如无形,凄绝霸烈;一道幽绿冉冉,游刃有余。两股漩涡间,奔泻流动的气劲接连被送入后方无尽汪洋。
“桑青先生,你且退下。”空灵的声音穿过如波涛滚滚的海风,滑落在天地间。
可双方怎会轻易罢休,何况早已纠缠在一起。却觉一股无形大力将粘扯在一起的二人各自推开百丈,海中波纹如倒卷般滑向八方。
一身黑袍的天魂月气势一收,拂袖之间,其后炸开一道百米有余的气浪。他那双振魄人魂的睛目平望着海面间高贵却不高傲的女子,心中思绪颇多。他低声喝道:“原来是你,也好,我的来意很明确,就是见上我孙儿一面。”
白衣女子神色一暗,沉默半响,吐字清幽道:“他的命运早已注定,你又何必再去叨扰?”
“命运?注定?这些东西与老夫何关?”天魂月语似讥讽,冰冷如刀。
白衣女子望着饱经岁月却仍霸气外露的老者,寒声道:“如我不随你愿,你当如何?”
天魂月冷笑一声,神色不变。他看也未看的指向雾中山屿道:“踏平扶桑!”
白衣女子杏目怒睁,一股惊天气息,奔腾流转。刚刚平复的海面,再次变得波涛滚滚。只见无尽青枝,掘洋而起,生势盎然的围绕着白衣女子。
只闻天魂月低嘿一声,仿佛天地间都颤抖着发出阵阵弦音,海内更是凹出一个无底洞涡。
而白衣女子周身环绕青枝,如雨后春笋般指向太阳,淡淡灵光洒落其间,闪烁不尽。白衣女子玉指抬向空中,无尽光辉汇集到她指尖一处,如耀日般,璀璨至极。
此时天际忽明忽暗,海水翻滚逐流。可凝聚在白衣女子指尖令人窒息的力量,却迟迟没有落下,而天魂月更是丝毫没有出手之意。白衣女子望穿秋水的眼神,直指天魂,叹道:“即使今日你胜得过我,又如何?”
霸气内敛的天魂月,脸上竟少有的露出一丝哀伤,道:“无论胜与不胜?今朝我那孙儿是死是活?我都要将他带离此地。”他似在回答,似在自语,又似再说另一件事。
白衣女子道:“如果你救不活呢?”
天魂月默然不语。
白衣女子神色一凝,可蓄势在她指间的光点却渐渐退散。
天魂月看在眼里,冷声道:“这是何意,难不成是怕落下个不孝之名?”
白衣女子没有理会天魂月,反而向身后问了一句:“桑青先生,如果让无灵就此离开,你可同意?”
“这本就是你们的事,我这块朽木,又有什么权利?”扶桑子望着他身前的白衣倩影,苦笑一声,不知为何,又想起当年那个绕在他身畔的小丫头。
白衣女子心中微叹,望着远处老者道:“天魂月,你孙儿我可以让你带走……”
“不可!”只见雨圣使踏剑而来,阻道:“我扶桑山怎可屈服于一外人?”
天魂月神色冷淡,不以为然。
白衣女子轻轻一叹道:“此事我已决定,如果雨圣使觉得不妥,大可去找大长老理论。”
“你……”雨圣使微微语塞。
风圣使连忙赶来劝道:“雨圣使,不可顶撞圣女。”
“我?”雨圣使神色犹豫。
风圣使拱手道:“雨圣使一时激动,望圣女见谅!”
雨圣使怒道:“我何错之有?”
风圣使一把拦住她,使劲摇头,朝着白衣女子恭敬道:“恕我二人失礼,先行告退!”他拉扯着雨圣使踏舟别过。
天魂月望着拉扯而退的二人,冷笑道:“看来你这个圣女当的也不怎么样?”
白衣女子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道:“这不用你管,不过在你见他之前,必须与我约法三章。”
“他还活着?”天魂月神色乖张的望着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淡淡点了点头,道:“恩,还活着,而且很活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