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筱根出言阻止后,见彭羽夫妇稍一停顿,急忙起身,挡在慧安和尚面前。彭羽夫妇本就心有不安,见他这一挡,也就没有继续动手。
那门主似乎相当意外,看了看李筱根,问道:“虽然有些强迫,但终究是治疗,你瞧你现在不是安然无恙吗?”
李筱根心想,前黎后穆,想必这后谷的门主应该是姓穆了,于是一指彭丹秋:“穆门主,请你看看我这位朋友,眼见性命垂危,何来安然无恙只说?自然,我二人是自愿一试,也怪不得旁人。但是这和尚却是不愿,如此强迫,若是治好了也还罢了,若是失败了,谁来负担?”
那门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你倒是有些义气,可惜目光短浅,罢了,动手吧!”
李筱根听他吩咐“动手”,立升紧张,死死挡在和尚面前,又待再劝,忽然觉得腰间刺痛,身子顿时瘫软下来,然后见敏仪抽出一根金针,显然是她刚刚动的手。
彭羽面有难色,显然是不忍动手,看了看夫人,敏仪则是表情自然,偷偷伸出手去,在彭羽得手腕上捏了一捏。
没了李筱根碍事,彭羽夫妇行云流水般的给慧安和尚宽衣、施针、用药,一气呵成。门主点了点头,盯着和尚的动静。
李筱根瘫软在地,目光朝向刚好是彭丹秋的榻上,见彭丹秋越来越是虚弱,口中依然吐泡不止。
彭羽夫妇给和尚用完药之后,把地上的李筱根扶起,让他靠在了一把椅子上面,见他忧心忡忡地看着彭丹秋,彭羽笑了笑道:“这位彭兄弟看似性命不保,实则暂时性命无虞,你且宽心吧。”说完从袖子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红通通的药丸,给彭丹秋喂了下去。
李筱根听他这么一说,略微安心,又扭头去看慧安和尚。
此时房中众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慧安和尚身上,但是他神色安静,没有任何反应。
彭羽看了看门主,拱手道:“此药用过之后,要几个时辰才知道结果,我和敏仪候着就好,一有消息立即向您汇报。”
门主点了点头,道“有劳二位,既然如此,那我先回了。”带着姓刘那人离开。
彭羽夫妇二人见门主带人离开,忙关严了大门,返回后堂。那彭羽给李筱根轻按腰月复,让他恢复了气力,继而又叫醒了慧安和尚。
慧安和尚晃了晃脑袋,坐了起来,似乎无恙。
李筱根问道:“这……这大和尚服的方子,也成了?”
敏仪一笑,道:“他不过服了些清火的汤水罢了。”李筱根、慧安和尚听她这么一说都是相当意外,但李筱根马上醒悟,心道:原来如此。
彭羽道:“强迫试药,终不是仁义之事,迫于门主在侧,只好采取这权宜之法。”
李筱根道:“可是若这最后一方不试,如何向门主交代。莫非彭大夫计划谎称这最后一方有用?”
彭羽道:“这个……”
李筱根道:“不成,这样一来,会害了不少人。”
彭羽道:“也不尽然,单单这‘肉白骨’就何其难寻……”
李筱根道:“不妥,彭大夫您这方子,只需中了枝液中的毒就可以了,那万一谷中寻得一支……恐怕……就害人不计其数啊!”
忽闻“哎呀”一声,原来彭丹秋已经渐渐恢复神智,但是从叫声中可以看出,彭丹秋似乎相当虚弱,彭羽闻声,快步走上前去,把了把彭丹秋的脉象,道:“无妨,再有一个时辰,那方子的药力,就除干净了。”
彭丹秋虚弱道:“有劳大夫,可是……可是我身上似乎一丝气力也没有。”
彭羽道:“你试服的药方,把‘肉白骨’的毒激发了出来,可惜却没有吞噬掉。见这方子无用,我就又给你付了些药,以便中和掉这方子的药力。可是这样一来,你体内就只剩下‘肉白骨’的剧毒,而且毒性变烈了。”
彭羽缓了一缓,继续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一会儿你体力稍稍恢复,再给你服下李公子试用的方子,自可痊愈。”
彭丹秋和李筱根闻言,都放下心来。
慧安和尚犹豫了一下,言道:“二位大夫,既然确定有一方可以解毒,可否……可否也为我医治?”
敏仪闻言有气,道:“大和尚,人家不惜性命,试好了方子你才服用,自己却不肯试药,你的面皮也太厚了些吧!”
慧安和尚闻言发窘,几次欲言又止,始终觉得难以开口。
彭丹秋闻言道:“既然大夫还有一方没试,刚好我体内的毒依然未清,那不如还是我来试吧。”
彭羽闻言摇了摇头,说道:“前一方的药力才除,对你身子损耗太大,况且……况且这方子留在最后才试,实在是因为药力剧烈,若说前两方我有七分把握,剩下这一方只有五分,太凶险了。”
慧安和尚圆眼一滚道:“你们……你们把这最凶险的方子给洒家留着?”
敏仪不屑道:“胆小的和尚,不论谁先服药,这最凶险的方子都是留到最后,也就是你的小人之心才这么想。”
慧安和尚瞠目结舌,又没话说了。
李筱根道:“可惜我的毒治好了,不然我来试这最后一方就好。”
敏仪笑道:“看来李公子还是舍不得这毒了……”
李筱根歉然道:“哎……在下失言了,女侠莫怪,这最后一方想是你们期待已久,若能一试,也算略尽绵力。”
彭丹秋捏了捏拳头,虽然觉得身上空空没有一丝力气,但是也并无不适之感,坦然道:“我来试这最后一方就好,也算略报二位大夫援手恩德之万一。”
彭羽听他这般说,面上神色不定,也不知是否该让他冒险。
李筱根道:“彭兄不可莽撞,若有失……若有失……”说了两个“若有失”却又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彭丹秋爽朗一笑,道:“若我彭丹秋当真命薄,烦劳李小哥向我师父带个口信,让他再收一个徒弟便是。至于老高和王家的恩怨……这个……我就顾不得那许多了,少管了些闲事,倒也不错,哈哈——”
李筱根听他笑的越是爽朗,心里越是难受,问道:“彭兄恩师是哪一位?”
彭丹秋道:“我师父……哎,他也没什么名号,据他说,关外白山黑水的老六就是了。”
李筱根一愣,道:“这关外那么大,排行第六的何其多也,如何可寻?”
彭丹秋道:“我拜师时他就是这般说的,至于关外,我也没去过,不过听师父说,关外武功能拿得出手的,也就他们结义的七人,他排行老六。”
李筱根犹豫了一下,道:“也罢,那彭兄可还有何心愿未了?”
彭丹秋想了想道:“若老高到王家救人,双方若起冲突,那……王家小姐……那王家……嗨!说这个干嘛,你是真当我活不成了?”
李筱根从他声音中明显可以听出中气渐渐复原,也打了打精神,道:“彭兄吉人天相,即便当真去了,也不失为好汉一条,倒是我太小儿女姿态了!”
彭丹秋又是笑了笑道:“这话虽不中听,却是痛快,哈哈——二位大夫,劳驾了!”
彭羽又给他喂了一颗药丸,道:“也罢,但是现在不行,你还得休息一下,我们先把那和尚了结了。”
慧安和尚一听“了结”一词,吓了一跳,但看到彭羽笑嘻嘻的面相又现,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想那“了结”应是治疗之意。
后堂中气氛大有缓和,敏仪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将李筱根带出后堂来到客房,安排他先在这里休息,自己出去安排晚饭。”
这后谷的饮食自有人做好后统一送来,送饭之人想必是听了敏仪的吩咐,多送了好几个食篮,敏仪将餐分成三份,一份给李筱根送到客房,另外两份送到了后堂。
李筱根用罢晚饭,见彭羽夫妇都从后堂走出,问道:“现在如何,我进去看看可好?”敏仪道:“李公子勿忧,二人都已经服过药了,现在需要静养,打扰不得。”
李筱根惊讶道:“这般快?二位辛苦了,那何时可有结果?”
彭羽擦了把脸道:“少说也得几个时辰,让他们安心休养便是,明天天明我唤公子过来。”
李筱根对着二人深深一躬,道:“二位大恩,不知如何相谢才好!”
敏仪道:“谢倒是不必,若那彭公子所幸也治好了,你留下给我二人做徒儿可好?”
李筱根听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不知道如何答话是好。
彭羽嘻嘻一笑,道:“这玩笑你也敢开,若李公子当真跪下拜师,看你如何自处?”
敏仪道:“你我二人收个徒儿,又有何不可?”
彭羽道:“若是这师父拜了,结果彭公子没能治好,你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啊?”
李筱根一听这“老脸”二字,好奇心大起,心想这彭羽大夫究竟多大年纪,这彭夫人面上也就三十左右,而这彭大夫言语中却是总以老者自居,“小和尚”“老脸”这是何意呢?
想到这里终究没有忍住,问道:“彭大夫,在下冒昧,可否……可否请教……贵庚?”
彭羽面色一沉,道:“小子好生无礼,老夫活了这一百来岁,还要向你这后生交代不成?”
李筱根闻言大吃一惊、目瞪口呆。
敏仪盯着他呆呆傻傻的样子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咯咯——别听他胡说,他呀,就是喜欢捉弄人,也不记得骗了多少个‘孙子辈’的人了。”
李筱根的吃惊模样被敏仪这一笑打破,拱了拱手道:“彭大夫着实吓到我了……”
彭羽道:“李公子,你心地相当好,不过容易轻信旁人,始终是行走江湖的大忌。你……你不似江湖中人啊,不知道你是如何卷进‘肉白骨’这风波的?”
李筱根摇了摇头,道:“也是我浑浑噩噩,唉,此事说来话长,当真不知从何说起。”
敏仪道:“再长的故事,也总有个开头,就从你走出家门的第一步开始讲起吧。”
李筱根苦笑,叹了口气道:“唉,若二位当真想听,我便说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