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筱根看这朱家主仆二人对灵堂都十分发怵,心中暗暗猜想:必然是蝶儿做了些什么手脚吓到了二人,想起昨天空起的供品盘子,嘴角不禁隐隐写上了笑意。
这二人离开以后,因为天色还不是太晚,灵堂附近总是偶尔有人经过。因此李筱根也不方便直接到棺材中去查看蝶儿情况。
只好假意地环扫四周,如同研究灵堂的摆设一般。但他的眼神总是时不时地向梁上瞟着,见那具死尸仍旧挂在原处,心中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心中盘算着:这时节已经是晚春了,虽然夜间略有寒意,但是白天也热得紧。这灵堂四下空气通透,只怕梁上悬着的这具尸体放得久了会发腐,需要早做个打算。
李筱根在灵堂兜了几个圈子,绕来绕去到了棺材旁。看了看红棺白烛,李筱根笑了笑,心想:一个妙龄的姑娘躺在这棺材之中,倒真是别扭,却又有几分好笑。
于是他玩笑之意大盛,一边拨弄烛火,一边幽幽吟道:“冥风堂上过,吓煞主与客。大鬼梁上挂,小鬼棺中卧。有趣,有趣——”
棺材细微响动,棺盖一退,蝶儿嘟着小嘴坐了起来,道:“闷死了,喂,你快去给小鬼取些水来。
李筱根微微一笑,一边取茶水,一边说道:“受你所累,我这一天都精神恍惚,这棺材和尸首总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害苦我啦!”
蝶儿揉了揉眼睛,道:“也不知羞,我睡在这死人匣子里都不怕,你有什么好怕的?”
李筱根把水递给蝶儿,道:“你一个姑娘家,睡在棺材中,这……这不妥,依我看你还是走吧,你那仇家或许早就离开了。”
蝶儿取了颗丹药,用水送服,然后道:“哼,我若像你这般蠢,早就‘梁上挂’了!”
李筱根道:“你已经在这里躲了两天,他们寻不到你,自然走了,还躲在这里干什么?”
蝶儿看了看他,道:“哎,你怎么比鹅还呆,算了,姑娘我就教教你:你想啊,他们如果明着来寻我,难道我会笨得不知道躲避?
李筱根点头称是。
蝶儿又道:“若是晚上嘛,哼,他们还真不一定斗得过我。”
李筱根道:“哦,如此说我明白了,他们可是在暗中等你现身?”
蝶儿道:“嘿,你倒是还没蠢到家。”
李筱根又问:“那你是打算把伤治好再出去?哎……恐怕这棺材蔽不了许久,我问过了那朱家胖子,他说七日出殡,你最多也只能再躲上五日了。”
蝶儿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这丹药,只能权且保命而已,若想治得好,需要……哎,这个事情,终究是难,想我早晚还是会死在这些人手里。”说着脸上又起凄楚之色,眼中似乎也有了泪痕。
李筱根道:“要不然,报官吧?”
蝶儿一听,“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忧恼尽去,白了李筱根一眼道:“你指望衙门保护我?咯咯咯——”
李筱根道:“这……你们这些江湖中人自是怕官的,不过,总比丢了性命好。”
蝶儿摇摇玉手,道:“算了,不听你胡说八道了,药快发作了,不许吵我!”说完回手在供桌上取了些点心又躺了进棺材。
看着蝶儿缓缓合上棺材盖,李筱根欲言又止,默默地守在棺材旁,静静地等着蝶儿。
李筱根根据昨夜情形,知道蝶儿刚服用过药的时候身子虚弱,于是也不出声响,伸手轻轻抚模着棺材。
悠悠蝉鸣,夜色更浓了几分,堂外的光线十分暗淡,想是那月亮不敢看灵堂中抚棺傻笑的公子,于是躲了起来。
李筱根又把灯火挑亮了几分,耐心地等着蝶儿。忽然背后人影一闪,一个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嘴,李筱根心道:不对,刚眼见蝶儿在棺材中,这又是谁?
他感觉这手掌上撒发着一股焦糊的气味,显然是涂抹了药物,李筱根只觉得舌尖发麻,脑袋发晕,似乎又要睡过去。
这时,那只手掌也放开了他,一个男子声音道:“只有此处没搜了,看似也没什么能躲的地方。”
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依我看,这灵堂嘛,要躲也就只能躲棺材里。”
李筱根心说不好,莫不是蝶儿的仇家真的寻来了,想到这里,强撑着精神,侧头去看二人。
刚一侧头,还没看清身影,一只巴掌就搂头盖脸地拍了下来。男子声音道:“碍事,老实睡你的!”
这一巴掌下来,李筱根只觉得半个脸颊又涨又痛,口唇之间黏糊糊的液体流了出来。但是这一吃痛,却又清醒了几分。李筱根狠狠咬着自己的舌尖,挣扎着不令自己昏厥过去。
只听那男子道:“难不成真的躲进棺材,滋扰亡灵,这可是本门大忌。”
女子声音道:“乱猜什么,开棺看看也就是了。”
男子制止道:“胡闹,会遭报应的。”
女子哼哼笑道:“我猜你也不敢,我来吧。”说着走到棺材近前。
正这么个时候,灵堂中又是一股凉风吹过,供桌上白烛一暗,那女子伸出去的手,停了一停,又缓缓收了回来。摇摇头道:“罢了,死者为大,况且依那丫头的性子,必然不会跟一个死尸挤在一块的。”说完朝着棺材拜了拜。
李筱根已经瘫软在了地上,由于担心蝶儿,苦撑着没有昏睡过去,此刻见那女子住手,略略放心。只是这苦撑得实在辛苦,因此想要就此睡去。
忽然“哎呀”一声惊叫传来,李筱根稍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原来那女子扫了一下灵堂四周,没有什么发现,又不甘就此离去,所以又抬头看了看,这一看,那梁上事物进入眼里,才发出惊叫。
那男子闻声纵身而上,一只手撘住屋梁,另一只手把死尸扯了下来。落地之后一看,皱紧眉头道:“死了,而且死了多时。”
这一来,二人一齐将目光投向了棺材,死者在外,棺材自然是空了。
那死尸一被发现,李筱根就知道不好,此时蝶儿在棺材中,怕是已经睡着,于是想要出声提醒,可是这喉间如同被塞住了一般,舌头也是麻木得失去了知觉,根本叫不出声来。双手双脚如同稀泥捏成的一般,使不出半分力道。
那男子用手抵住棺材盖子,用力一推,“哗啦啦”一声,整个棺材盖子沿着棺材滑开了二三尺。
随着棺材盖子滑开,突然两点寒星飞出,分射二人,然后一个黑影诡异飘出了棺材,正是蝶儿。
那男女二人早有防备,侧身避开暗器,一前一后将蝶儿夹在中间。
那女子开口道:“丫头,这回看你还怎么逃,快把种子交出来吧!”
蝶儿看了一眼地上的李筱根,问道:“你们干嘛伤人?”
女子道:“只是打了一巴掌而已,管他作甚。快把种子交出来,不然有你受的。”
蝶儿微微一叹,道:“陈师伯、刘师伯,今天实话告诉你们,我中了这‘三阳熔骨’痛苦难捱,早就不想逃了。可若是把这种子给了你,我就算用别的药物撑得再久,没有这‘肉白骨’终究难逃一死。”
女子道:“还知道我是你师伯,你若不来偷着种子,又怎么会中‘三阳熔骨’的毒,全是你咎由自取!”顿了一顿又道:“丫头,你把种子交出来,我们给你个痛快的,否则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蝶儿秀眉一颦,道:“若如你说,左右是死,我还不如吞了这种子!”
“别!”
“慢!”
二人一听,都是一惊,出声阻止,但看了看蝶儿并没有什么动作,又放下心来。
蝶儿身形晃了晃,捂住了心口,痛哼了一声。
二人大喜,道:“哼,莫要逞强了,你还没力气动手!赶紧交出种子,免得零碎受苦!”
“哼,去捡吧!”蝶儿捂着心口的手,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丢向了窗外。
二人一惊,便要纵出窗子寻找。
这时蝶儿又迅速地打开另一个纸包,向口中倒了下去。
那女子心念闪动极快,身形一折而回,伸手抓向蝶儿颈部,口中道:“师兄回来,别上当!”
男子也猛然醒悟,担心师妹有失,立即折身而回,同样的招式,探出一爪,直奔蝶儿。
就在二人的手和蝶儿颈部将碰未碰之际,蝶儿口中呼地喷出一口烟雾。
由于太近,二人猝不及防,被烟雾熏得咳嗽了两声,道:“你……”“唉……”话没说完,“噗通”、“噗通”两声先后栽倒。
蝶儿烟雾从口而出,虽然早有准备,但是也被熏得双眼通红,流水连连,晃了一晃,瘫坐在地上,又挣扎着掏出一个药丸,朝着李筱根一丢,晕了过去。
李筱根正纳闷,看了看药丸,心说:她怎么不自己先服药解毒,而是用尽余力给我丢了一粒药丸?又一转念:是了,既然她们师出同门,当然不会用些寻常药物相互对付,显然这烟雾药性烈一些,即便是有解药也一时半刻解不得。而对付自己这外人,她们用的不过是寻常迷药,因而蝶儿也有药物可以解得。
李筱根刚想明白,这头脑就又是一阵昏昏沉沉之意来袭,心想千万不能睡过去,蝶儿这么做等于把性命托付给自己,千万不能对不起她。可是蝶儿这一丢之力有所偏差,李筱根伸长了脖子也够不着,只好用尽全身力气,向前蹭着移动身子。
李筱根累出了一身汗,好不容易把头凑到了药丸处,舌头一伸,如同青蛙捕蚊般,把药丸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