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黄昏,我独自坐在临河的小酒馆里喝酒。天sè暗下来,远近暝sè,四下里一派昏暗。
我忽然就想起了“魂sè地带”这一说法。我想,如果在生与死之间果真有个灰sè地带叫作“鬼魂”,那么是否人世间许多灰sè地带,原就该由“鬼魂”去执掌正义。
通过打听,我也大概了解到一些关于孙海波的事迹。
许多人都说,在马燕事发之前,孙海波这个人确实是有问题的,许多病患都有反映,只是马燕事故之后,他病休了一段时间,再回来时人就收敛了,此后没再传出什么不好听的传言。
其实孙海波这个人是否真的已经改过自新,又或者他是否真有问题,我都不想介入此事。我也自问并不够格介入此事。
我只是疑惑,如果世间真有鬼事,那么马燕既然可以来找我,为何她不直接去找孙海波?
另有则是,如果世间真有鬼事,那么方天琪呢?她是否也以鬼魂的方式找过王权贵?
古今鬼话中,多少鬼魂虽千变万化,看似无所不能,可是一旦涉及复仇,却又往往只能假他人之手,或以夜访,或以梦托,纵仇有多深,恨有多重,却依然做不到自掌正义,手刃仇敌,快意恩仇。这是何解?
在我噩梦连连的那段时间里,也有人说可能因为我趴在桌上睡觉时,压住了心脏部位,所以发生了类似“鬼压**”的现象。
“鬼压**”的现象并不稀罕,西医里叫sleep
paralysis,译作“睡眠瘫痪”,一般说与脑波有关。也有说与人体磁场相关,认为当人的睡眠姿势不对,会造chéngrén体磁场紊乱,引发噩梦。
可为何人在睡眠姿势出现问题,或者心理压力过大时,发生的“鬼压**”现象里,所见大多为“鬼”,而极少为生活里那些导致压力的人和事?
我们知道,所谓“噩梦”,另有一个概念叫“梦魇”。
仔细留意,就会发现“魇”字也以“鬼”字为义符的,而声符“厌”字与“鬼压**”之“压”字一音之转,字形也极相似,很难相信不是一字之误,甚或语出同源。无论如何,想必古人眼里,“魇”必与“鬼”有关,而且往往就是“鬼压**”。
那么,“压”字又作何解?其一,有“鬼”之形压在睡眠中不能动弹的人体之上?其二,睡眠中人将手压在心脏之上,从而形成“鬼压”错觉?
那么还是那个问题,为何造成“压力”的,绝大部分时候都以“鬼”的具体形象出现,而少见其它事物?
因为“鬼”是人类集体意识中恐怖印象的总和,所以但凡人心压力出现极端之时,出现的往往都是“鬼”之一物?
那么,为何“鬼”会成为恐怖印象的典型,如此深刻的埋藏在人类集体潜意识中,以致无论是梦是醒,都yin魂不散的缠在人类心灵深处?
我用食指蘸了酒水,在那张陈旧得已经有些斑驳的木桌面上写写划划,转眼夜幕低垂,窗外一片黑暗。
结账走人时,无意中瞥见角落里还坐了一个算不上熟人的熟人。她也是本院的一名医生,几天前我在走廊里走得太急差点撞上她时,她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是你?”
我当时很诧异的看着她,辨认了半天也想不起来这是谁,我问:“我们认识?”
她客气的笑笑:“不认识。”然后转身离开了。
后来打听了下,知道她名叫苏景,刚来不到两个月。于是我又想,莫非我们是校友?
可是再往细处打听,知道她跟我并不在同一个学校,她是外省一个医科大的,而我连那个省份都没去过。
不过她人倒也是本省人,只是她家乡我同样没有去过,那就实在想不出会在哪里碰到过。
可她语气和神sè里的惊讶,显然不是一个同事在单位里撞见另一个同事时会有的那种表情。
当时我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冷清的小酒馆里见到她。我过去打了个招呼,见她桌上就放了一杯苏打水,好像是在等人。
我开玩笑说:“见网友么?”
她笑笑,没有回答。
我又跟她寒暄了几句,然后离开了。
有一天我去找一位领导签字,出来时见到蔡劲的母亲正独自坐在院子里出神。
当时正是正午天最热的时候,头顶太阳白花花的照得地面一片发亮,老人家却头发里全是晶莹的汗珠,她自己却浑然不觉,只是看着地面发呆。
我正想着怎么上去跟老人聊聊,把她劝进屋子里去。这时脚步声响,李佳从楼上走了下来。
她左手臂弯里抱了一叠旧书,右手用袋子装了些皱巴巴的**单和被套,走到蔡劲母亲身旁,翻着眼睛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闷着头从我身边走过去了。
我看着她袋子的**单,心里有些欣慰,知道她是来帮老人打点家务的。
此前我就听说过,自从蔡劲走后,李佳总会时不时的来看望一下蔡劲的母亲。两个人坐着,也不说话,她坐一会就走,走时往往会把老人的脏衣服什么的,拿回家去洗干净了再送回来。
至于她手里的旧书,起先我还有些担忧,生怕她又拿了跑到洗手间门口去烧。不过此后观察了一段时间,一直没见到,也没听说她再在那里出现。
有时我上住院部,见她正在大门口打扫卫生,总想试着跟她搭讪几句。可她还是对我不理不睬,我走来走去,她都视若无睹。
不过住院部的人都说,蔡劲这事似乎对她产生另一种刺激。她没以前那么一惊一乍,见谁都疑神疑鬼,一脸敌意了。
不过她也变得比以前沉默了许多,有时扫着地的人,忽然就坐在墙角里,闷声不响的可以坐上一个上午。
只有一次她表现比较反常,就是大清晨的,跑到张灵的牙科那边,把人家办公室给砸了。
她一面砸,一面哭,嘴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一张脸扭曲得几乎变了形。幸好当时有位来装假牙的大叔给拦着,不然那天她非把张灵撕碎了不可。
后来张灵一直尽量躲着她,不过背地里都很大委屈,说她不仅跟李佳从来没产生过什么过节。
至于蔡劲这个人,她甚至连话都没有跟他讲过一句,至多路上见过几次,知道是院里一位老同事的儿子而已。
那件事情之后,李佳又沉默了。她的母亲曾想过把她送走一段时间,可她怎么都不愿走。
有一次甚至跟老爸老妈翻脸,自己跑到山里去躲了三天才现身,从那之后,她家里也不敢再勉强她,只有她不闹事,也就尽量随她去了。
那些天里我一直在想,如果李佳不是jing神有点问题的病患,那我一定将那段出现有蔡劲鬼魂的视频拿给她看一下。
可惜她偏生又这样,我根本不敢再用视频去刺激她;何况她看了也不可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但我心里很好奇的说,李佳对蔡劲如此不能释怀,蔡劲走后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那么,蔡劲的鬼魂到底有没有造访过李佳?
想到蔡劲的鬼魂,我自然也想到了已然离世的方天琪和余娇。
我可以在一段视频里见到蔡劲这位陌生人,甚至曾在住院部见过更多陌生的鬼魂,可是为何像方天琪和余娇这样两位朋友,他们却从来不曾出现在我的眼前?
或许我在她们眼里,始终只是一座通向所谓“小矮人”真相的桥梁,因此余娇一旦离开,自然也就无需再为我回头。
方天琪则更是一走了之,从此无迹可寻,此后一应关于她回魂的传闻里,都再找不到与我相关的情节。
那天我跟耗子电话,想就蔡劲的话跟他聊聊,可是手机一直没打通,短信发了也不见回。
我担心他有事,又打到他寝室。他同学只说他背个包出门了,具体上哪也不是很清楚。
次ri一早天还没亮,手机响了,是耗子。
我没好气的问他去了哪了,怎么谁都联系不上。他说他在云南陆良,山里没信号,为节省电池,索xing就关机了。
我有些懵,“你跑那边去做什么啊?”
耗子说:“这一带的石头都挺有趣的,石林那边就不用说了,就是陆良的彩sè沙林什么的,都很有意思。
我无语,“你得了吧,看什么彩sè沙林,十有仈jiu是奔传说中有‘yin兵过路’的‘惊马槽’去的,对吧?”
耗子笑了,“我本质上就是个挖矿的,不是你所想象或者希望的那样,是个什么很酷那种地狱神探,灵异侦探之类,你别什么事都把我往鬼事上推。”
我一时语塞。
耗子将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惊马槽的事……”
我笑了,耗子自己也笑了,接着说:“这事十有仈jiu就是个物理现象,不过可惜我来的不是时候,待了几天,什么也没听到。”
我说:“什么节省电池,不开手机?你分明就是怕那些有可能存在的东西,被手机信号干扰,对吧?”
耗子笑笑,默认了,“不过这边的石头确实有趣……”
我说:“得了,得了,惊马槽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可惜一直没找着机会。我总觉得,那里面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困住了……”
耗子在电话那边笑起来,不过他并没反驳我的说法,只平静的说道:“老刘,你有空自己过来看看,不能什么都凭天马行空的猜想。”
提到“猜想”这个词,我趁机问道:“你有过‘鬼压**’的经历么?”
耗子一怔,大概我话题转移得太快,他有些回不过神来,半天才问道:“怎么了?你最近经常噩梦?”
我“嗯”了一声,“总是浑浑噩噩,经常见到一些已经离世的人。”
耗子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你真不该多管那些闲事的!”
我叹了口气,“有些事,有些人,我根本就一无所知,可他们还是找上了我。这些天总觉得只要心脏被压住,就有东西无限贴近身体,那种感觉无比真实。我猜想是……”
这时,耗子打断了我的话,“好了,别再往下‘猜想’了。这类事情,你想得越深,问题就越严重。总之就是多放松自己,多出门走走,别再那么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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