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立刻让大厅中乱成一锅粥,吴平远立刻吩咐下人取来兵器,立于老太爷身前,谨防再生变故。吴平瑞则挺枪夺路带领厅内十余名武师冲入院中,截杀来敌。
原来自府门和墙上破入七八个缚面黑衣之人,其中一人一挥手,立时分为两队。一队和守卫的兵丁缠斗在一起,只见他们各持手弩,连接成阵,不片刻就将兵丁杀的七零八落,另一队则在他们掩护下直奔大厅,镖弩齐发,汹涌而来,正好接着冲来的吴平瑞等人,片刻间又是一通镖箭,放倒两人后便撕杀在了一起。
发镖的细眼胖子与吴平瑞战在一起,只见枪来剑往,在吴平瑞的抢攻下丝毫不落下风,不时还能发镖杀伤周围武师,竟是表现的游刃有余。要知吴平瑞祖上亦是大大有名人物,他所使枪法便是祖上好友所传,端的犀利刚猛,变化无方,虽然他恐怕连传这套枪法的先辈三成火候也不到,但一番急攻下,也不是谁人都能接得。吴平瑞愈显焦急,枪法越加刚猛,却见胖子绷紧的脸色却放松了下来,却将之前勉力做出的轻松样子也收了起来,显出一副苦苦支撑的样子,吴平瑞大喜。
院中黑衣人片刻间杀完兵丁后,留一人截杀府内的刘家班和丫鬟仆役,另遣一人加入与武师的战斗,其余两人直奔欲逃入后厅的老太爷而去,却被正要去援助二弟的吴平远拦住。一名黑衣人擎刀便向吴平远砍去,刀刀犀利,霎时战于一块,另一高瘦之人越过二人擎刀向老太爷径直砍去。吴平远面现焦色斜退一步,枪尖急撩以攻代守逼退跟前一步的交手之人,即刻反转枪花登时当头罩向高瘦刺客。瘦高黑衣人大惊,急忙撤刀回劈,”铛铛铛”三声,连退三步,方才破除袭来枪影,此时只觉虎口欲裂,一口逆血竟至上卷。
吴平远逆转枪势也不好过,再加与高瘦之人内力拼撞,已伤及内腑,勉强压下心头沸腾的热血,枪势再展,抖放之间,漫天枪影勾连,直接将二人卷入在内。两名黑衣人相顾骇然,未曾想到他竟有如此功夫,但避无可避只得挺身接战,二人也非低手,又熟于配合,登时战了个不上不下。
这边八名武师虽杀伤对方三人,可自身却先后有五人毙命,余者人人带伤,被对方所灭也只是时间问题。黑衣人见大势已定,对视一眼,留下两人继续缠斗,其余两名伤者直奔各房间而去,搜寻漏网之鱼。
丘翳风躲在房间内瑟瑟发抖,听着一声又一声惨叫,仿佛下一个就能轮到自己,心胆俱惊,血腥味也闻的越发清晰,直欲作呕。听到临近房间里的数声惨叫,本能的爬到了床下。却是头也不敢向外伸,全身瑟缩无力。”各位大爷,求求你们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可以……””啊…”跪在偏厅地上不停磕头求饶的丁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刀劈死。其实他是想说可以把偷来的一对白玉狮子献给他们,只求饶他一命。这对白玉翡翠狮子老太爷视若珍宝,和祖上传下来的枪谱同置于一紫檀木匣内,藏于内厅隐秘处,非等闲之时不拿出来观瞻。
老太爷外甥丁牛好吃懒做而且好赌贪杯,时常招惹祸事,但县里豪强惧于吴家家世,都只好不了了之。可丁牛虽屡受教训但从不思悔改,不堪忍受短缺金银之苦,又不敢向老太爷讨要,只好铤而走险在老太爷大寿之时偷了木匣。正打算跑路却不曾想来了这帮杀星,只能怪时运不济。
转眼间两个黑衣人已穿过偏厅来到刘家班所住的大通房前,踢开了房门,丘翳风心中怕极,努力摒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响动。其中一人说道:”哦,原来是戏班子的房间啊,他们都被招去了前厅,不用搜了,凌统制,我们走”。丘翳风听到转身的声音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还没放下来就听另一人道:”慢着”,随即对着屋子里喊道:”房内是谁在躲着,赶紧出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蜷缩在床下的丘翳风闻听此言大骇,只觉全心绝望,恐怕再无半点生路,无望痛苦之下竟直接昏厥过去。
片刻后,另一人道:”凌统制你太多心了,看来没人,咱们走吧。”姓凌黑衣人道:”想必如此,不过我等还是小心为妙”。说着随即走远。
这边前厅缠斗吴平远的两人见久不能下,使出了以命搏命之法,只攻不守,片刻矮个之人就被长枪捅在肩上。他却不退反进,抓住枪身,汇聚全身精力挥出绝妙的一刀,直封吴平远左中右三路,旁边黑衣人亦抓住时机挥刀向吴平远后背横扫而来,二人合力逼得吴平远进退不得,只能撒手撤枪。二人哪能让他如意,中枪之人挺身前立,任由枪尖破体而出,猛劈一刀,另一人变横扫为下撩,彻底瓦解吴平远曲身斜跨的逃逸之势,”扑哧”一声,一颗硕大人头飞起,双眼圆睁,惊骇满布。
吴平瑞心中大骇,悲呼一声,双眼通红的与胖子拼起命来。他本已是强弩之末,勉力支撑,现在更是枪法大乱,被胖子鳅到个破绽一刀毙命。
这时厅外诸人也已尽杀敌手,相互之间一点头,其中一人直奔后厅而入。老太爷听到儿子悲呼已知不妙,满脸惊慌却不愿就死,连忙要开窗奔逃,不曾想刚踩上窗口板凳,敌人已经杀到。不理他惊恐欲决的表情,黑衣人兜头就是一刀,直接将他灭杀割下头颅,而后众人带着吴家父子三人的人头和伤亡弟兄隐入黑夜。
昏厥在床下的丘翳风不久就醒了过来,侧耳听了听,发现外面一片寂静,透过门缝看了看果然无人,才放心的走了出来。看着偏厅内血淋淋的男子尸体,一口腥气上涌,奔向旁边的痰盂”哇”的吐了出来,差点被地上的一个散乱衣服包裹拌倒。
丘翳风大吐特吐完,感觉好受了些,头脑也恢复了些清明,感觉嘴角好不舒服,就拿起脚下的一团衣服想要檫檫嘴,不想”砰砰”两声,两个白东西掉了出来摔成了八瓣,吓了他一跳。他捏了捏手里的衣服感觉好象还有东西,果然翻开后有一本书,翻开一看竟是一本秘籍,再也舍不得扔掉,揣进了怀里。
丘翳风刚想去前厅看看牵挂着的刘家班众人,就听院外一阵吵杂,显是官兵到了。他再也不敢多呆,流泪默想着,”刘家班的叔叔伯伯,婶婶阿姨们,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希望你们泉下有知一定要保佑我。”,跪下遥拜了一拜为他们送行,便直奔后院,从狗洞钻出去没命奔跑。
重又踏上了以往的逃命之路,丘翳风的心里说不出的悲伤和疲劳,哪怕就此死去,也不想再忍受一次次心灵的考验和煎熬。他只感觉四面八方都没有了道路,身边的树木野草也都变成了狰狞的怪物。
原来自他从吴家跑出来后,总感觉有什么东西闷闷的堵在心里,既想放声大叫,又想奔入父母怀里大哭,可是他又哪能做得到。就这样两天来,他只是机械的走着,既不想吃饭,也不想喝水,只是走着,心里想着,”哪怕累死在路上也好”,眼神一点点变得黯淡,身形一点点变得枯萎。”好累,好累”,丘翳风心里想着,”不知道这个世界什么时候能够变的更美好,这样碎心的痛苦我还要忍受多久,我真的好难受,好难受,啊-”,”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逆血,原来是体内的内息乱走,他却不管不顾,蹒跚的身影一摇一晃的在田陌交错的原野里渐行渐远,终于一头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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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儿他娘,那个孩子醒了,不过我问什么他都不回答,恐怕是遇着什么大变故了,他还这么小,现在兵慌马乱的,我怕他以后……,所以我想,我想……”,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方脸汉子有些嚅嗫的对妻子说道。
“想收留他对吧?”妻子白了他一眼说道,“亏你还是个大男人,这孩子这么可怜,你即使不说,我们也得收留下他啊,不然还让他饿死街头”。
汉子挠了挠头,憨厚的笑道:“那就好,呵呵,我只是怕咱家太穷了,要苦了我们俩孩子了”。
妻子拢了拢鬓角有些灰白的头发,叹声道:“唉,再艰难不也得过着吗?我们总不能丢下这个孩子不管啊,两个孩子也是养,仨个孩子也是养,大不了我们多受些牵累,哦,对了,我去给这个孩子熬点稀粥,你去田里看看吧”。
汉子应了声,一瘸一拐的走向田间,原来他是个跛足之人。
“娘,娘”,一个扎着牛角辫的瘦瘦小姑娘跟在一个六七岁的男孩身后跑进院子里,边跳边喊道,“娘,我们饿了,有吃的吗?”
正在熬粥的妇人将粥盛起来端出厨房应道:“哎,铃儿回来了,你们吃完才多久啊,怎么饿这么快?算了,簸萁里还有两个番薯,你们拿吃了吧”。
两个孩子蹦蹦跳跳的跑进屋里,随即只听“我要大的,你吃小的,你是哥哥要让妹妹”、“才不是呢,我是哥哥,比你大才要吃大的呢,再说每次吃饭时,娘都让爹先吃的,你是女的,你也要让我先吃才对”。
妇人对着兄妹俩说道:“朋儿,把大的让给妹妹,忘了娘怎么教你的了吗?”,得到回应后无奈的摇了摇头,端着粥走进了卧室。
丘翳风躺在床上,只觉心里空落落的,全身泛不起哪怕一丝的力气,只能呆呆的看着房顶,回味着刚才的情景:“刚才的大叔问了我好些话,看得出来他很关心我,可为什么啊?他又不认识我,弄得我心里酸酸的,直想哭出来,我不想让他这个陌生人看见,就一直没有搭理他,只盼他能把我赶走才好哩”,心里矛盾的想着,不觉间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是了,我两天没吃东西了,不饿才怪呢。最好饿死吧,这样世间也就不会有我这个累赘了。”头脑昏昏沉沉的又想到,数月来的打击已经严重挫伤了少年的信心。
妇人看到躺在床上呆滞的孩子,不由的一阵怜惜,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到床前温言道:“孩子,饿了吧,来吃点婶婶熬的粥吧”。
丘翳风任有由她搀扶起来,心里却打定主意饿死也不吃一口,可看到妇人温和慈爱充满关切的神情,鬼使神差的将伸来的勺子含住,咽下了那口稀粥,眼泪再也止掩不住哗的流了下来。
妇人看到这孩子流泪了,心里更加疼惜,慌忙给他檫掉眼泪,温言安慰了一番,直到喂完粥,哄着丘翳风睡去,才满脸欣慰的退了出来。
丘翳风从妇人那又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久违的母爱,他已经厌倦了漂泊的生活,这一刻的温暖让他原来想被赶走的念头顷刻间飞至天外,心里不住地想着,“不管怎样我都要留下,打我,骂我,我也不会走的”。
就这样丘翳风就在这家农户里住了下来,主人是先前探问过他的汉子,叫牛长根,一个憨厚质朴的庄稼人。妻子姓黄,叫黄月臻,她的额角有块明显的烫疤,看起来丑陋了些,但是她的性情却很温婉善良,这却比美貌更能真正让人亲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