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姚然坐在窗边望着明亮的月光洒在地面，回想着这个学校的一切，感觉就像做了个梦。
学习仙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的机会，不周学院十分看重天赋，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从来不多收学生，每年招收的学生数都一样。他们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来观察别人的孩子，一旦认定他有天赋，就会在他十六岁那年把学校的录取信送到学生的家里。姚然的录取信送到家里的时候，他还在为学父母不让他进历史学校而头疼。结果这封信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关于来这里上学的问题，姚然的父亲姚晋文其实曾经想过不让他来的。理由当然是怕他惹祸，怕他有危险。仙术学院是最容易惹麻烦的地方，有麻烦就会有危机。以姚晋文那样的胆识，他不让姚然来不周学院也属于情理之中。姚然不得不再三保证自己一定规规矩矩，绝不闯祸，姚晋文才勉强同意。
姚然的窗户正处于宿舍大门上方，透过窗户能看到门外的两只石狮子正悠然地趴在地上睡觉，尾巴时不时轻轻地甩两下。突然，它们原本耷拉的耳朵立了起来，然后双双回过头。就在它们回头的当儿，一个人影匆匆走过它们身边，向教师办公楼走去。姚然总觉得那个背影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深更半夜偷偷模模离开宿舍楼，那个人想做什么？他本想跟过去看看，但想到在家时信誓旦旦的保证，不由得又犹豫起来。就在他犹豫的当儿，那个身影已经转过墙角消失不见。
这一夜，姚然睡得很不安稳，他先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听着同宿舍的陈康和胡元的鼾声无法入眠。好不容易睡着，又梦见自己站在一座桥的一端，手持一把泛着蓝光的剑。而在他对面，桥的另一端也有个人，看不清他的样子，同样手里也有一把剑。随后一阵狂风卷着沙土刮过，等到他再睁眼时，四周围站满了人，但他视线模糊，看不清这些人的样子，然后他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似乎有某痛苦折磨着他，他蜷成一团，茫然地看着身边的一双双脚，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
姚然被这个梦吓得不轻，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窗外已有阳光洒进来。陈康刚穿好衣服。
“喂，你没事吧。你刚才一直在说梦话。”陈康边穿衣服边说。
“我说什么了？”
“不知道，太小声了。可能在做饭前祷告吧。”陈康说完哈哈大笑，他隔壁床的胡元也传来了阵阵笑声。
今天的第一节课是仙术使用范围课。顾名思义，就是告诉你在什么情况，什么地方不许使用仙术。姚然本以为这是一个很简单的课程——直到他看到课本后，他才知道自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仙术使用范围的课本足足有二十厘米厚！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几乎每一条流行仙术在使用不当时曾经发生的后果，以及在什么情况下造成了什么后果将要负什么责任。仙术使用范围课老师公孙博在发课本时，教室里响起了一片惨痛的申吟声。
“天啊，饶了我吧，这么一本书，我看三辈子都看不完。”李瑜双手捧着课本，用额头一下接一下地砸着课本封面。
公孙博的年纪比杨冬冬还要高，满头灰发，下巴上的山羊胡子也是灰的，连法袍都是灰色的，显然他很喜欢灰色。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儿似乎习惯了学生们的不满，一边发课本一边说：“你们不要抱怨。二十年前的《法士规则》比现在还厚。而且那个要求每一个法士都背下书上的每一条目。否则黄庭不会颁发‘法士证明’给你。现在宽松多了，不用背那些条文，书也没那么厚了。”
不知道谁在下面接了一句“老师也没那么年轻了。”
众人一阵哄笑声中，公孙博怔了怔，点头笑道：“说得是啊。我也不年轻了。”
他发完了书，对所有人道：“请大家翻开第三页。为什么要让大家学习这么一门课呢。书上已经说了——”
“——为了防止法士对普通人造成不必要的伤害。”说话的是第二排的扎着辫子的女生。姚然坐在倒数第二排，看不清她的样子。但从声音可以听出这个女生比较开朗。
公孙博点了点头：“这位同学开学第二天就学会抢答了，可惜没有奖品。”
他等众人的哄笑声停下之后，才继续说：“法士，在九州的总人数里的比例只有不到百分之一。也就是说，还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普通过着很平常的生活。在不少地方，有的人甚至不知道法士的存在。毕竟在古代，法士是作为军事上的秘密武器而不向普通人公开。虽然在今天，大家都习惯了我们这样的人的存在。但正是因为这样，我们做的很多事情会影响到普通人的生活。比如你在街上施了个天火明夜术，可能是为了找自己掉在地上的一个硬币，但有的人却会以为是世界毁灭的前兆，还有人可能正在睡觉或者做其他的事情被你影响而无法继续做。更有甚者，有的人认为自己学会仙术以后，就趁机捉弄或是欺负普通人。正是因为几百年来不断有这种事情的发生，所以黄庭在三百年前制定了《法士规则》，并且要求每一个法士都要遵守法律。有的人可能以为自己学了仙术，就可以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我在这里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你想错了。这本《九州法士规则》将伴随你们今后四年的学校生涯，并且上面的条文会影响你们一生。”
“那我们还需要把整本书都背下来吗，如果是那样，估计我这辈子都没法毕业了。”孟书山很明显提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以前是这样的，现在嘛……”公孙博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只要你能通过考试就行。”
话音刚落，学生们的欢呼声已经像潮水一样涌遍了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在这欢呼声中，有一个人始终沉默着。吴迪。
姚然从上课的时候就一直注意着吴迪，他还是和昨天一样那么冷淡，好像这里的每个人都和他有仇似的。而且奇怪的是他的双手始终藏在袖子里，接书，翻书，全部都是他的同桌，那个叫尹慧佳的女生在帮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伸出过手。这个大帅哥走到哪里都有女生盯着他说悄悄话。甚至还有些女生特意跑去和他说话，他连理都不理。现在和尹慧佳坐在一起，引得许多女生侧目，瞪着她似乎欲择人而噬。
姚然想起了昨晚看到的情景，马上推断出一个结果。
“吴迪受伤？”下课的时候，钱灵听着姚然的结论，时不时地瞥上吴迪两眼：“你认为昨晚偷偷溜出宿舍的是他？他大半夜出去，然后回来的时候又受了伤，那他会去哪了呢？”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姚然说：“这件事我不敢告诉别人，如果被别人知道了，告到老师那里，吴迪就完蛋了。”
钱灵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才慢悠悠吐出一句“你也不笨嘛。”
“无论他要做什么，我的意见是最好不要去管。他的性子你也见识到了，高傲自负，如果让他知道你质疑他在做的事情，那你可能会有麻烦的。”钱灵善意地提醒道。
接下来的一节课是体术课。体术课的老师个子不高，人也很瘦，名叫陆昊。不过相比名字，学生们更喜欢叫他小白龙，因为他总是穿着白色紧身衣。据说他曾经和别人在食堂吵架，一气之下跳了起来，把脚踢过头顶，在食堂的天花板上留下了一个脚印，至今没有人能在不借助外力的前提下擦除那个脚印，所以那个脚印保留至今。
姚然以为体术课会在练习场进行，没想到下了一场小雨，所有人都拔腿跑向运动馆。果然在运动场的中间看到了小白龙的身影。姚然以为体术课应该会和普通学校里的体育课一样，学学体操做做运动。但是十分钟以后他就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小白龙花了十分钟把每个人的名字念了一遍，随即要求每个人必须跑运动场十圈，之后压腿，然后做一百个蹲起，二十个引体向上（女生就不用了）。在所有人都累得站不起来的时候，他拍了拍手：“大家集合起来，做完热身运动，下面就该进入正式课程了。”
“老师，我有问题。”钱灵举了手。
小白龙咧嘴一笑：“终于有人提问了。让我猜一猜，你的问题是，你们明明是来学仙术的，为什么还要学体术呢？”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你叫钱灵是吗？你出来，拿着这个。”他递了一根短棒给钱灵，然后说：“这是烟花棒……你不用担心打伤我，已经改装过了，只会射出速度很快的颜料球。我会让到运动场的对面，你可以不停地用这东西朝我射击，如果你能射中我，那么这节课我就让你们好好玩一场。”
这话是很有诱惑力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聚集在了钱灵手里的烟花棒上，一个劲地给他加油。钱灵对自己很有信心，拍了拍胸脯说绝对没问题。
小白龙很快站到了运动场对面，李瑜喊了一声开始，钱灵手里的颜料球连珠炮似的一发接一发弹射出去。但是小白龙化作一道白影，在颜料球之间快速闪动，姚然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叫“小白龙”了，那道白影就像一条飞上天的白龙，在云丛间自由穿梭，行云流水，意在四方，无法预测他下一步要走哪里，就算预测到了也无法阻挡他半分。
在女生们的尖叫声中，白影靠近了钱灵，一秒钟以后，钱灵手里的烟花棒不见了。
“现在你们知道了吧，仙术虽然厉害，但不是万能的，它也有做不到的事。而且过分依赖仙术，会让你们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弱不禁风，这就是为什么要教你们体术的原因。”
“其实他忘了说一点，”钱灵退回姚然身边，阴沉沉地附在他耳朵上说：“这世界上只有他拥有那么变态的能躲过仙术的体术，所以咱们学了也不怎么管用。”
“这话最好不要让他听到，否则他能一拳打碎你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姚然好心提醒道。
“体术和一般的运动是不一样的，之所以让你们进行大幅度的运动，是为了让你们的肌肉都彻底得到锻炼，但这不是体术的全部。严格来说，体术是一种将真气融入肢体的做法。有谁来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小白龙充满希望地看着所有人。
大家都拼命地摇头，只有一个人举了手，姚俊恩。
“因为人的体能是有限的，而且大脑为了使身体不承受太大的压力，一般只会让身体使用两成到三成的力量。超过极限的运动会对人体造成无法恢复的伤害。而将真气融入肢体以后，由真气来控制身体，并不会损耗多少体能，而且能突破人体极限，做到许多平常做不到的事情。比如像老师刚才闪避颜料棒的做法，光用人体本身的力量无法做到。”姚俊恩回答得有板有眼，小白龙则投以赞许的目光。
“姚俊恩，我教了那么多学生，你是第一个头一次上我的课就明白这个道理的。”小白龙说着，带头鼓起掌来，其他人也纷纷鼓掌，姚然却冷着脸没动。
“老师，既然用真气融入肢体就可以进行体术，为什么还要我们没命地运动呢？”钱灵比较懒，要让运动简直就是要他的命。
“这是因为虽然真气能加强你们的运动能力，但如果你们本身身体素质很差的话，那么真气再强也帮不了你们。也就是说，真气其实是起一个倍化作用，举个例子来说，如果你平时能跳一尺高，那么你可能能用体术跳两丈高。而我平跳二尺高，我用体术能在将近六丈高的食堂天花板留下脚印，这就是运动和不运动的区别。”
他顿了顿，又说：“在头一个学期里，我先不教你们真正的体术，你们每次上我的课就是运动、运动、再运动。好了，不要废话，热身休息时间结束，开始上课！”
要命的体术课居然长达两个小时，一个多小时下来，除了小白龙还非常精神，其他人都哀嚎连连，一个个比受了酷刑还痛苦。小白龙只好让他们休息，眼看着很快就要下课，他自己先离开了运动馆，吩咐学生们听到下课铃声才能走。
在听到“休息”两个字的时候，大部分人都直接躺在了地上。只有少数几个挣扎着走到运动场边的座椅上坐下，吴迪就是其中一个。
训练的时候，吴迪不可避免地露出了双手，姚然和钱灵都注意到他除了手指以外双手都缠着白绷带，小白龙还以为吴迪是为了要训练而特意缠在手上的，拍着他的肩膀说头一回见到这么重视体术的学生。
“我果然猜中了，他受伤了，但是受什么样的伤，非要把双手都缠起来呢？”钱灵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姚然的身边，把他吓了一跳。
姚然摇了摇头，“我想他不是两手都受伤了，而是一只手受伤，但如果只缠一只手的话，大家都会知道他受伤了，所以他双手都缠上绷带，这样大家的想法都会和小白龙老师一样吧。”
“有道理。他的忍耐力真是强得惊人，居然能忍着痛做下那么多魔鬼训练。我越来越佩服他了。你说他昨晚去做的事，做到了吗？”
“你们昨晚干了什么好事，老实交代。”冷不防李瑜突然冒了出来，一左一右搭住钱姚二人的肩头，把他们俩吓得够呛。连连摆手说什么也没干。李瑜只听到“昨晚去做的事”，误以为是他们俩昨晚偷偷去了哪里，当然十分好奇，非逼着他们说出到底做了什么。
钱灵虽然脑子转得快，但一时之间也不出什么话可以骗过李瑜，居然狗急跳墙瞎编出一条自己和姚然去湖边等龙的谎话。
“不周学院的湖里有龙？”李瑜十分震惊。
“对啊，你不知道吗，”钱灵见李瑜居然上当了，心头暗笑。又一本正经地道：“学院湖里有三条龙，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我们听说龙会在半夜的时候飞上天，所以就半夜偷偷跑去看，结果没等到，就回来了。”
“这么好的事怎么不叫上我？”他说这话时，正好下课，三个人一边往外走，李瑜一边埋怨道：“我也想看看龙。我还从来没见过呢，今晚我和你们一起去看。”
“呃……这个……”两秒钟前还觉得自己很聪明的钱灵这下子傻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钱灵努力想着应该如何推掉这个烫手山竽的时候，另一个班走进了运动场，他们当然也是来上体术课的。这个班有两个盛气凌人的男生走在最前头，他们走在路的最中间，和同样走在路中间的吴迪撞了个满怀。吴迪正想继续走，却被他们给拉住了。
“看来事情不妙了。”姚然心里想着。小白龙早在学生之前就出去了，这个时候运动场里只有学生。
来的是二班的学生，只见那个被撞了的男生抓着吴迪的肩膀说：“等会，你撞了我还想跑，你不知道我是谁么？”
“你是谁？”吴迪眼睛都没抬，问道。
“老子叫姬川，我爷爷可是这个学校上一届的副校长。我爸爸是黄庭的检察官。赶紧给我磕头赔罪，要不然我饶不了你。”那个男生说起自己的名字，异常神气。
“副校长？”吴迪冷笑道：“就是那个拿钱买校长，又收贿赂被踢走的那个副校长姬未良吗？”
“小子，你找死。”姬川恼羞成怒，一拳打向吴迪。吴迪早有准备，先他一步出拳打在他肋上，疼得姬川直叫唤。
他这一叫不要紧，从他身后突然又冒出好几个男生来，个头都比吴迪略高一些，二话不说扑向吴迪。
姚然心想：“这下子就算他再无敌，也得挨揍了。”这个念头刚转过，突然胳膊一紧，被谁拉着向前跑，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身不由己越过人群站在了吴迪身边。而拉着他跑到斗场的则是钱灵。
此时吴迪正在和那四个男生搏斗，钱灵大喊一声“吴迪，我们来帮你了。”就冲向其中一个男生，撕打在一块。姚然还来没来得及往后退，就被另一个大个子男生抓住了脚腕，拖倒在地。他知道逃是逃不掉了，干脆豁了出去，挥拳打向大个子的脑门。
对方见吴迪这边又多了两个人，于是又有两个人站了出来，但孟书山叫住了那两个人：“小子，看清楚对手再说。”
两班人就这么打到了一起，其他人赶紧出来拉架，但哪里拉得住，反倒是有几个拉架的又被对方打了，干脆也加入战斗。其他没有参与打架的学生们则大声为自己班级的人加油，而加油声又让场中打架的学生们血冲头顶，不顾一切撕打在一块。
眼见着局势越来越混乱，有的女生尖叫连连，有的则捂着脸不敢看，但却没有人来拉架，看来他们都不想战火燃烧到自己身上。
啪！
突然空中传来一记响亮的爆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打架双方也不由得停下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