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就是程笛,她还是那么清丽,还是把长长的直发系在后面,还是表情清淡,一如她九年前……
九年前快期末的某个晨读课上,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带着如今没有的青涩,站在讲台上看着我们四十多号人,开口说:“我叫程笛,16岁。”然后再没了语言,漂亮的眼眸里平静无波。
班主任顾老师按住程笛的肩,用她习惯性的方式来表示亲切。而程笛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又僵硬地站在那里。
“从今天开始程笛同学就是我们高一七班的一份子了,大家欢迎!”
而大家对于新出现的同学都有点没反应过来。我看见她的头微微低了下去,悄悄地攥住了自己裙子的边,于是带头鼓掌,喊道:“欢迎噢,程笛!”
程笛朝我这边看了过来,眼睛如黑夜里的星星,有了一点波澜。
而此时,她的目光很平静,扫过大家,也扫过我身上。我的心脏一紧,似乎停止跳动了,而我的眼睛只能呆呆地望着她。
可是她的目光一扫而过。
我的心落了下去。我在期待什么呢?我能期待什么呢?难道希望和她还像当年那样,只是目光痴缠就觉得幸福无边?真是可笑,如果我没记错,三年前那个陌生的手机号发来的短信是她的。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到我手机号的,但是她说,“我要结婚了”,没有句号。
我坐在广场的花坛边上,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捏着手机在那里发呆,意识进入了混沌状态,什么也想不起来,直到一个阿姨叫我,“小妹妹你怎么了?”我才发现自己一脸的眼泪……
我想我该怎么办,她为什么专门找到我的手机号告诉我这件事,她是在期待我做点什么吗?还是只是想告诉我一个事实?
我是不是该冲回去找她,像电影里反复上演的桥段那样,在婚礼上出现带走新娘?可笑,如果我出现,那会是一个笑话,而不是一段佳话。《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穿着喜袍要嫁给牛魔王前却带着甜蜜说:“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五彩霞衣来接我”,而我,不是谁的盖世英雄,只是一个平凡的小女子而已,所以我回她,“祝你幸福!”
这就是我此前四年和此后三年里与她唯一的联系,七年一次的联系,却让我的心变成一地碎片。
我也不知道她看到我的回复时是怎样的表情,极其失望?还是如她惯常的反应,淡漠?
但铁的事实是她结婚了,是的,她嫁为人妇了,我还在期待什么?
我在心里自嘲,告诉自己镇定一点,然后换上礼貌性的微笑。
心里平静一点儿后我才看清楚她今天的穿着——淡绿色的连衣裙,白色皮包,脚下一双浅白色凉鞋,清纯和成熟在她身上奇异地融为一体。
然后我听见她对大家说:“对不起,我来晚了。”声音还是那么清淡,脸上的微笑也是那么清淡,这就是她的风格,不,其实变了,以前的她,很少会和大家打招呼。七班联欢或者聚会时她会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甚至根本不来。而现在,她熟知并运用这个社会的交际规则,变得成熟了。
汪眉俨然是聚会的主人,笑道:“不晚,你只比今天的大神晚到了那么一点点。”说完眼睛扫向我。
程笛的目光顺着她转过来,落到我身上,我的心又是一颤。
我听见她对我说,“好久不见。”
这是我七年来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虽然我在梦里也听过。
她还是维持着温柔浅淡的微笑,好像我们之间是一般的朋友。
我的喉咙有点哑,发不出声音。汪眉用胳膊肘顶了顶我,“看见美女说不出话来了?”
美女吗?我从来没有想到用“美女”这个词来形容程笛,觉得那个满大街都漂着的词会亵渎了程笛。以前的程笛虽然有点淡漠压抑,但是清纯干净。如果说汪眉是热情的海棠,伽岚是傲立的雪梅,程笛就是山谷里暗自盛开的幽兰。
“当然了,你不知道我是颜控吗?”我被汪眉一激,喉咙里冒出一句。
程笛不再说话,看对面张媛媛在朝她招手,于是走到那边的空位坐下,离我大概三米远。
我知道我的目光不该跟她过去,但是我的眼睛有点不听使唤,只看得见她淡绿的背影。等她转过身来面对大家,当然,也包括我的时候,我的眼睛却像做贼似地自动地调回来不去看她。
“好了,要来的差不多都来了,我们先来干一杯,庆祝我们七班每年一次的同学聚会!而且今天我们蒸发好久的萧宁也回到人间了,所以我们也欢迎她!”
汪眉的话里嘲讽味很浓,情意也很浓,我只能自嘲地笑。
二十几号人的酒杯都被注满再次碰杯。酒杯碰撞时我和程笛的目光交错。她的眼神很平静,像是一潭没有波动的湖泊,但唇角挂着礼节性的微笑。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冷静点儿,萧宁你激动什么?”
汪眉放下手中的酒杯,“今天我们来玩什么?”说完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我感觉后背有点发凉,好像赴了鸿门宴。
“K歌,强烈要求萧宁和邹远科情侣对唱!”
“不对,和康锴情侣对唱!”
……
“来玩真心话大冒险!”汪眉其实已经有了主意,根本不需要民主投票。而大家也会了她的意,一致决定玩真心话大冒险。
我心里哀叹,求助似地看着伽岚,伽岚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恐怕她心里也有要整整我的恶趣味,毕竟我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太过分了……
于是汪眉叫来服务生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服务生竟然拿来一面鼓和一朵绸制的红花。
“我们来击鼓传花,鼓声一停,花落在谁手里谁就得说真心话或者来大冒险!
天哪,要是那击鼓的人故意整我专挑花落到我这里时停下来怎么办!而且,汪眉自告奋勇要第一个击鼓!
汪眉起身时,我拉住她,可怜兮兮地说:“手下留情……”汪眉妖媚地笑了一下,转身就抛弃了我。大家围坐成一圈,汪眉则坐到高脚椅上,手里拿起鼓槌,宣布真心话大冒险开始。
果不其然,第一轮我就中了彩。
汪眉挑着眉毛,“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我……”我不知道他们会问些什么太过*的问题,而程笛就在旁边,于是犹豫过后,我选了大冒险。
“萧宁选择了大冒险,大家说,让她做什么?”汪眉问众人。
“舌吻!”
“月兑衣舞!”
“学芙蓉姐姐!”
OMG,你们还能再狠点吗?我心里哀嚎。
伽岚此时站出来说:“还是先来点容易的吧。”我心里感动得稀里哗啦:我的亲姐姐啊,哪天我一定好好报答你!却听她补了四个字,“循序渐进……”由易到难……
什么叫月复黑?我算见识了。看着大家会意的眼神,我知道自己真的赴了一次鸿门宴,成了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我接到的所谓容易的任务是,跟马上第一个跨进HIGH吧的人说,“知不知道,我是猪变的!”
等我深呼吸后跟那个红衣男忸怩着说完这句话时,他张大嘴瞪了我几秒,然后说,“没看出来啊!”
我身后一阵哄笑。
我走回去,黑着脸看着大家,他们又是一阵哄笑。而程笛坐在边上看着我,表情还是很淡,唇角的微笑若有似无,时不时与身边的张媛媛攀谈几句。
第二次还是我中彩,我选择了真心话,因为我可不想和谁舌吻或者跳月兑衣舞。
“你曾经喜欢过我们这里的哪个人?”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汪眉的问题就霹雳一样劈下来。
我下意识地去瞅程笛,她的目光也正对上我,幽幽然然,像月光下泛着波光的湖水。
“我……”我吱吱唔唔答不出来。
“快说!”汪眉瞪着我,像在审一个嫌犯。
难道要说我喜欢过程笛吗?如果说出来估计会成为本年度七班最大的新闻,而从此我和她的家庭恐怕也不再平静。但要违背游戏规则否认吗?我不想欺骗这些岁月流逝后留下来的老朋友,而且程笛会怎么想?那曾经的缠绵厮磨只是一场梦吗?
“我……”我急中生智,对汪眉一笑,“如果你说的是周年对你的那种喜欢的话,那答案是没有。”
汪眉一听我听到周年,柳眉倒竖,“你还敢提?”当年那个已经上大学的周年对还在上高二的她死缠烂打弄得她全校“闻名”,她提起来就肝疼。但是汪眉一点不笨,拒绝把话题转移到她身上,很快就朝我吼道:“问你呢!别扯我!”
“我已经说了啊。”是的,我打了个擦边球,周年对汪眉是男女之情,而我和程笛却是同性……
康锴却装出失望的表情,“你确定没有?确定你没有喜欢过我?”
我把沙发上的一个抱枕扔过去,“你以为你长得地球人都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