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打车回到我住的屋子,扔了包,再把自己扔在床上,还是觉得难受,于是把自己蜷成一团。据说这样的姿势是胎儿在母体中的姿势,最让人感觉安全,可是我为什么还是觉得想哭呢?
再次见到程笛,什么都没做,只说了几句话,自己就要溃不成军吗?那以后那么长的日子该怎么办?在同一个城市要见面的话说容易不容易,说难也不难,何况我们还有七班这个共同的交集,可是我能躲到哪里去?我后悔自己最后还是答应回益城了,我该坚持自己的意见,哪怕司明爸妈和我爸妈一起劝我……
我把自己闷在床上,手机短信的铃声却响了。我懒得去拿,但是立刻回复别人的习惯又让我挣扎起来把手机从包里翻出来,打开一看,一个陌生的号码,“身体不舒服?”
一如三年前一样,我仍然凭直觉猜到这来自程笛。我苦笑不已,我这里为你这么纠结痛苦,落荒而逃也是因为你,你却主动借给我钱付账,问谁要了我的号码关心我,你不知道我想躲你吗,躲得远远的,今生今世都不要再见……
可是她有什么错呢?也许汪眉说我身体不舒服后她只是作为一个普通朋友发来短信关心一下呢?但就这样我还是能感觉到她特别的温柔。她不是一个喜欢关心别人的人,相反,她有点淡漠,可对于她在意的人她的关心却是无微不至的,所以哪怕七年不曾见面,我也能感觉到她对我的特别。
可是能不能不要对我特别,能不能不要对我好,我早已无法承载你的温柔,让我耽溺的温柔……
所以我回她,“亲戚来了而已,多谢关心。”
是的,我想用疏离的语气来冷淡我们之间的关系,最好冻结这段关系。
我想起林俊杰的那首《冻结》
“冻结那时间冻结初遇那一天
冻结那爱恋冻结吻你那瞬间
……
冻结那空间冻结有你的世界
冻结那画面冻结不让它溶解
……”
我多希望我和程笛的关系能够冻结在七年前痛苦来临之前,或者冻结在我和她没有重逢之前。可是,没有这样强大的发明……
回复后我删了短信,把手机扔得远远的,觉得那是病毒似的,可以深入我骨髓如巫蛊般控制我的病毒……
晚上司明打来电话,说明天去他家里吃饭。我说好,但语气恹恹的。
他问我怎么了,我说不舒服,他说你等等。
半个小时后他来了,买了我喜欢吃的各种零食。我们之间已经存在这样的默契,我说我不舒服时他知道其实是我心里不舒服,因为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两次了,后来他发现,只有陪着我喂我吃零食可以让我好受一点。
我一直觉得他真的特不错,对我温柔体贴到一个女人的程度了,有的事我不想说他自己憋着难受也不逼问我,总是在我难受时想办法缓解我的痛苦,如果嫁给他,肯定也会幸福的吧……
我想起了程笛的老公,那个男人我没有亲眼见过,但我知道他叫郭建祥,长得不会像明星一样帅气但端正耐看绝对配得上程笛,而且是个准富二代。
我本来想屏蔽一切和程笛有关的消息的,但她告诉我她要结婚后我还是忍不住留意了七班群里的动静,得知了那个男人的名字,然后百度。益城发展网挂着他公司的简介和他参加会议的资料和照片等等。我很佩服程笛的眼光,也或者是她爸爸的眼光,也安心了,因为终于有对的人去守护程笛,给她她想要的东西……
所以,我不是该开心的吗?
我也不挪窝,在床上慢慢吃着零食。司明把电视打开,转到一个正在放《喜洋洋灰太狼》的台,我斜了他一眼,他不换台,说“这个不错!”
我知道他是想让我轻松一点,也就跟着看。慢慢地就睡着了,朦朦胧胧中有人躺倒我身边揽着我的腰,然后给我盖了凉被。
我很想唤一个名字,那个深藏于心左右我爱恨的名字,但我知道我不能,我现在能汲取的温暖,只能来自身边的人。
第二天我到了司明家里,司叔叔和李阿姨都在准备饭菜,我过去帮忙。司叔叔是个公务员,马上退休了,业余时间喜欢作画,李老师是中学的音乐老师,所以说司家也算是一个艺术之家了,熏陶得司明内在也有些艺术细胞,能画中国画会拉手风琴,但他偏偏迷上了软件设计,选了软件这么一个专业。
我一边帮李阿姨打下手一边和她聊天。她说哪天请我和我爸妈来吃饭,我应下来。其实每次春节回家两家人都要聚上几次,现在已经比较熟络了,我妈还说有时间要到李老师担任教练的业余舞蹈队跳舞锻炼身体,过得乐呵得很。
吃饭的时候司叔叔说,回来就对了,不用在两个地方来回折腾,两家人想聚随时都可以,放个小长假还可以一起去郊外农家乐玩之类的。我停下筷子,说叔叔你说得对,心里却因为这种无形的羁绊感到难受。
我看重家庭,但对结婚并不向往,对老一代所憧憬的老少同乐的生活没有他们那么强的期盼,而我也清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那是因为心底最深处的渴望没有得到满足……
过了几天我想起来要还程笛钱,可那天的短信被我删了,我没有她的手机号码,于是打电话给汪眉要,汪眉给了我号码,我便发短信说给我个帐号我打钱过来。
程笛很快打了电话过来,声音淡淡的。她说:“帮了忙不报答下吗?周日陪我逛花市吧,顺便给我钱。”
打钱是最安全而且便捷的方式了吧,难道要我带着四千块的现金陪她逛完花市再给她?
我默然,想拒绝,但觉得太过冷淡刻意会伤到她,那不是我想要的,她心里的伤太重了,我曾经想付出所有保护她的……
但是答应吗?又一次见面?我不想和她有深的交集。
在我沉寂了大概二十秒后她说:“星期天十一点昆南路花鸟市场大门见。”然后挂掉了电话。
于是周日我去了,在花鸟市场大门口见到了她。她穿了白底淡红花的雪纺短裙,尽显女人味。我看看我自己,白色印花短袖T恤和浅蓝色休闲五分裤搭配着,特别随意。不过我不是来约会的,也不在乎这个,挂上笑容迎过去问:“你想买花?”
“家里有一盆死了,想换一盆。”
“想买什么花呢?”
“看看吧。”
我们进了花鸟市场。她边走边看,问我:“你觉得什么花好?”
我对花了解不多,答道:“我不太清楚,你看你自己喜欢什么。”
她走到一排花旁边,指着一盆包着花骨朵的花问:“这花怎么卖?”
卖花的老板忙说:“你眼光不错,这茉莉花可是我从台湾买的种子栽的,开了花会非常好看!还很香!还有你看这花盆,青花瓷的,多配这花!所以价格嘛,有点贵,三百九十八……”
她回头问身后的我,“你喜欢吗?”
我诧异,心想不是我买花吧,但还是答了一句,“喜欢,感觉开了会很香。”
她买下了那盆茉莉让我抱着往回走。
出了花鸟市场的大门,她在前面领我朝一辆银灰色的车走去,我才发现她竟然开了车来。不过其实也不该吃惊,她虽然做公务员工资一般,但她爸爸和她的夫家却是很殷实的。而我,一个工薪族,每月拿四千左右的工资,对于车暂时是没有概念的。
她打开车门,说:“一起吃个饭吧。”
“不用了,你花也买了,我这带了钱,还了你就回去。”
我想把花递给她伸手从挎包里拿钱,她却不接,只是盯着我看,我被看得发毛。她突然问了一句:“我是病毒吗,你避之不及?”
我呆住了,她的表情很淡,但已经罩了薄霜,而且依我对她的了解程度我很清楚自己的话在她心里已经划了一个口。
“是不是连普通朋友都不能做,面也最好不要见?老死不相往来?”
我知道我做得太刻意了,我不想伤害她的……
我低头看手里的茉莉,深吸一口气才抬头,“是不是这样你会比较高兴?普通朋友?”
她的目光瞟向别处,转回来后问:“你以为呢?我和你还会是别的什么关系?”
是的,不会有别的任何关系,那怕我们曾经亲密如水与鱼。如果做普通朋友会让你高兴,那么,就如你所愿,做普通朋友吧。
于是我说:“那好吧,我们去吃饭,我请你,当是谢谢你借钱给我。”
我想把茉莉放进她车的后备箱,但她阻止了我,说让我拿着,我只好托着一盆花进了她的车。
她问我想吃什么,我说随意,她便带我去了一家烤鱼店。她爱吃鱼,我也爱吃鱼,而且爱吃烤鱼,这点她再清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