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江山易改
那黄金山弟弟扮成的小厮见姚梵瞪他,立时觉得姚梵那浓眉下的眸子既脉脉含情,又荡人心魄,那目光仿佛是专门对付女人的一般,要把他拥抱起来在怀中,勾魂摄魄!
姚梵见那小厮再次吓得不敢与他对视,心里愈发得意,站在戏台上打个哈哈,说道:“献丑了!”
郭继修在远处冷哼一声,口中骂道:“这洋蛮子,对yin词艳曲倒是上心,可他粗鄙无文,居然选个凄惶败落的丧家之词来唱,可见命中注定,是要财尽人空。”
想到此,郭继修再次得意起来,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几时……”
周家大爷周秀松听得姚梵这番唱词,心下恍惚,只觉得姚梵的身影在他眼里高大了许多。
“这词这调我从未听过,大约是这姚梵的家族在海外经商时有感而作的吧?人鬼天地,万金似慷慨……好词!……红颜依稀,挥去还复来……真好词!……只是下面的几句无奈何,唱的太过感伤,这大概是他姚家祖辈在生意上有过起落的时候,才作此感伤之言吧……”
戏园子远处靠墙站着的姚梵伙计里头,李海牛如同痴了一般望着姚梵,眼中噙满了泪水。
“无奈何,青春逝去!……无奈何,江山真易改!……东家!你果然是有大学问的人!胸中都是锦绣河山!
我李海牛这辈子,可不就是青春逝去!江山易改么!倘若我那个乞丐做下去,必然是饿死街头,就是想要独钓寒江,求个须发白都不可能了!
可是……可是我遇上了东家!我知道东家你和我是一样想的!……我李海牛……今生一定要辅佐东家荡平清妖!打出个天下!……”
周秀松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立刻大声叫好,激动地喊:“姚兄唱的好歌!潮起潮落,道尽人生滋味!妙啊!秒啊!姚兄,何不再来一个!”
周家老三是个戏迷,刚才扮了个《二进宫》上去过瘾,如今听得姚梵这番唱,心里也像是开了锅一般,直欲癫狂,姚梵歌中的艺术感染力让他感到极度的震撼,心中忽而一阵阵的苍凉,忽而又一阵阵的激动。听见他大哥叫姚梵再来一个,他立刻跳到台前,扒着台沿仰望着姚梵,道:“对!姚兄你难得过来!再来一个吧!这样的好词!再来一个吧!”
姚梵见这周家两兄弟都是疯子,心里叫苦,面上却报以微笑,他轻抚下巴道:“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再来一个,不过说好了,可只再来一个,没有三回了。”
姚梵依旧是先回去戏台子后面,与操丝弦打单鼓敲手板的乐师们交代了一下,便又重上得台来,缓缓环顾四下,等乐师了了一段即兴缠绵的二胡前奏之后,开口唱:
每一次无眠,你都浮现。你驾你的小船,云里雾间。
每一次危难,你都相援。你无私的体贴,暖我心田。
多少年情不断,多么想抱你怀间。
过眼的红颜风吹云散,唯有你的双眼映我心间。
相爱人最怕有情无缘,常相思却不能常相依恋。
放眼望天水蓝,你就在天水之间。
放眼望天水蓝,你就在天水之间。
一曲刘欢的《情怨》歌罢,姚梵的伙计们又是带头喊好,和刚才一样,依旧是声震屋宇。一个个笑的龇牙咧嘴,姚梵心里估计他们只听那句“抱你怀间”最有味道,把这当成个骚词俚曲在听。
姚梵正准备从台上下来时,突然间感到身上一阵寒意,便下意识地望向那黄家小厮的方向,果然!只见那小厮又是一副痴呆的样子正看着自己。姚梵面色发苦,身上一寒,暗暗一哆嗦,感到浑身别扭,便转开脸,立刻下得台来。
周家老三心里早被姚梵这两曲折服,一见姚梵下来,立刻如牛皮糖一般盯了上来,缠着姚梵要词牌曲谱。周秀松亦是迎上前来拱手作揖,连称佩服。
远处郭继修的脸上寒芒更甚,咬着牙一语不发,许久后切齿的蹦出一句:“yin词艳曲!”
那黄家小厮见姚梵下了台,自己心里却还扑通通跳得厉害,姚梵刚才在台上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像是转宫灯里会动的画片儿一般在他眼前不断掠过,甚至姚梵那英俊的样貌,都好像是这夏天里最爽人心的清风般掠过他的唇。
这小厮傻呆呆的坐在那里许久之后,轻轻对他身边的黄金山道:“大哥,我有些不舒服,脑袋热的厉害,怕是病了,我们回去吧。”
黄金山诧异#地问道:“你刚才不还好好儿地?怎么一抹脸的功夫就病了?莫不是中暑了?这一路回去又是**辣的日头晒着,在马车里这么蒸着也不舒服啊,不如我带你去周家内宅,寻周大女乃女乃你大姐弄些冰镇酸梅汤喝?”
这小厮点点头,起身与黄金山离开戏园,可他那一双秋水般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姚梵身上,直到出了园子,再也看不见方罢了。
周秀松见姚梵露了这样漂亮的一手,心里已经开始佩服起他来。
“姚兄,你这唱的却不是京戏,可又是带了京戏的腔调,这可是你家戏班子的味道?”
姚梵糊弄道:“周兄窥一斑而知全豹,这正是糅合了西洋歌曲的唱法。”
周秀松见自己猜的准,面有得色地道:“眼下已过了晌午,我家后堂已经备下了酒席,还请诸位贵客移步。”
于是众宾客纷纷起身,来到姚家后堂,只见偌大的堂屋里摆着两桌酒席,每桌可坐**人。周秀松却拉着姚梵径直得继续向后去,来到右边一个院子里,此处的北屋已经放下了一桌酒席,姚梵落座后,见桌面上只有六个人,正是周黄蓝杨郭这五家的代表和自己。
六人拱手做礼后一齐落座,戴帽子的都把帽子去了,交给边上伺候的下人,桌边一个伺候的小厮赶紧趁机端着酒壶给诸人满上酒。
周秀松端着酒杯道:“今天我周家堂会,请的高朋满座,区区不才,先敬大家一杯,但盼有什么嫌隙,都在这一杯酒里化了。”
说罢一饮而尽。
众人见此,便也端起杯子喝干。
姚梵刚刚放下杯子,那郭继修却发话了:“我五家在此商议事情,这姓姚的戳在这里面算怎么回事?秀松兄,你还是叫这个商贾出去外间吃吧,菜都是一样的,也不少了他一口。”
周秀松面色一寒,道:“姚兄是我请来的贵客,今天这堂会,就是特意谢谢他的大礼,回请他的,你这话说的太没道理。”
郭继修轻蔑的看了一眼姚梵,不再理会这个话题,继续道:“那好,这酒我是喝了,可这个理却要再评一评。
蓝顺正你说,你带人打伤我家一百多号,还打死我两个庄丁,这笔账怎么算。还有你周家、黄家,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却拉的这场偏架,叫蓝家毁了我的水坝,这帐又怎么算?
适才我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你们留着面子,现在既然咱们郭、周、黄、蓝、杨五家都坐在这里,这事就要说开了,得拿个章程出来!总之,我郭家不能白白的吃这个亏!”
姚梵诧异,心说郭继修这枪口倒也不光是对着自己,感情丫和别家也不对付啊,这话说得,除了杨家以外,把其余三家全得罪了,别的不说,他把周、黄、蓝、杨、郭这五家的顺序改成郭家排在头一个,这小子还真是狂,简直是砸人周家的场子。
姚梵乐得看戏,一言不发的吃菜抿酒。
那杨家的大爷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言不发的夹了一颗卤花生米,放进口里慢慢的嚼着。
那蓝家大爷蓝顺正嘿嘿一笑,道:“继修兄倒是会反咬,这一场打下来,我家庄丁死了5个,庄子里现在还躺着一百五十多个伤了的庄丁和佃户,我没向你索要汤药费,已经是给了你家御史老太爷面子了,你可不要蹬鼻子上脸!
你要不乐意,横竖不过咱们再打一场!可那小清河的水,谁特么也甭想拦下独吞!”
姚梵刚才在戏园子里没看见蓝顺正,估模着这家伙在周家有亲戚,没去戏园子,直接跑去后院走亲戚去了,这番见了便细细打量,心说这就是那个给三姐开了苞的家伙么?
姚梵见这蓝顺正面色黝黑发亮,从脸上就能看得出他身体结实精壮,他胸膛赳赳的挺着,脑门子上阴沉沉的一层细汗,高傲地扬着脸坐在那里。
周秀松也道:“我周家和黄家做事素来公道,这次争水本就是你郭家先挑起来的,你要不把河水截走,蓝家又怎会与你打起来?这年景眼看着就是个大旱,你把水截了,难道要蓝家喝西北风去?
眼下天干无雨,只有靠着河的田地还有些指望,我看过其他地方的麦子,都是不灌浆的,只长了空壳子,今年各家的收成,不用说一定是全完了!你把水一截,蓝家岂不是连河边地都没水浇了?”
姚梵心里纳闷,小声问坐在他边上的黄金山道:“黄兄,河边不是有水车么?把水提上来也就是了,怎么离河边远了就没水浇了呢?”
黄金山道:“如今河道干的只剩当中三四尺,水车哪里能汲得上来。”
姚梵不依不饶得继续问:“那怎么不打井?井水总是能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