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 8第七章

作者 : 醉舞西阁

老太太最看重时间,又极擅长唠叨,一旦开始,不进行到让人有想死的念头绝不会结束。

所以她的接机,谁也不敢怠慢。

一行人赶到机场时离飞机抵达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程以萱信心满满,这回就是打死她也不信老太太能早过她。

“任凭她有天大的本事。”她还在和邱名山夸口,突然间却瞪圆了眼睛,手打着颤往邱名山身后指,“她她她她……”

“见鬼了?”邱名山莫名其妙,程以萱如此震惊的模样,几年来他还是第二次见。上一次是他们初遇那回,大概是没料到他看似如此文弱一人竟能三拳两脚将一众小流氓撂倒,所以她才会那样惊愕。可现在,能有什么事情值得她这般大惊小怪?

这一回头,他顿时也有种做复读机的冲动,别说,那感觉还真像大白天见了鬼。

“妈?您,到了?!”邱名山掩下惊讶,拉着程以萱大步前进。韩轲与丁齐远的步伐却明显没那么起劲。

老太太冲热情洋溢的儿子微微点头,然后直接略过他,拉着程以萱的手便再不撒开了。

程以萱还有种在做梦的飘忽感,对着眼前矮自己半头的老太太上上下下一通打量:银白的短发干净利落,白净的脸上弯着一双眯眯笑眼,身上则用纯白的雪纺短衫下搭了一条白色齐踝长裙。整个人白成一片云彩。

是杜十娘没错。

“干妈,是韩轲记错了航班?或者是您老人家自己腾云驾雾飞来的吧?”

杜十娘的嘴立时乐得合不拢了,“夸我仙女下凡呢不是?我们以萱就是会讲话,瞧见你,妈我就止不住地高兴啊!”

韩轲在邱名山身后不满地哼唧了一声,邱名山装作没听到,往前挪了挪,将他完全遮挡在自己的身形下,“妈,小以问你呢,这还有一小时,您怎么就到了?提前到也不通知我们,幸亏我们来得早。”

后边的话他也不好再说,总不能抱怨自己老娘唠叨地好像唐僧转世吧?

杜十娘拉着程以萱的手,怎么都看不够,“这不是想我们以萱了嘛,想早点看到她,就临时换了一班机。不过你们也是,来这么早做什么,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家,没人可以教育很无聊的。还以为今天早点到终于有机会……算了算了,不说了呵呵。”

教育?我看是教训吧。邱名山一脸无奈,暗中和程以萱交换着眼色:真是万幸,下次不如再早些?

俩人匆忙忙拥着老太太往停车场去,生怕她一时心血来潮又出什么幺蛾子。

好在回酒店的一路上,老太太只顾着和程以萱说亲热话,勉强还算消停,只是时不时瞥向前排韩轲的诡异眼神,令整间车厢内的氛围都变得十分奇怪。

终于挨到车到酒店,胜利在望,老太太却突然目光一蔼,颇具善心地关怀起正脚下运劲、准备胜利大逃亡的韩轲来:“小心月复,来扶老太太我回房,有事和你说。”

于是一瞬间,韩轲的腿和丁齐远的脸都同时结了冰。

**********

杜十娘拉着韩轲在里间卧室开小会,邱名山和程以萱两个敢怒不敢言,对坐在茶几前瞎合计。

“小以你最了解老太太的心,你猜猜老太太找他能有什么事?”邱名山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个不停,见程以萱嫌弃的目光飘来,手下一顿。

程以萱想着“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这话说的十分在理,临上一个“情”字时,连邱名山这个当年叱咤M市的黑道大哥竟也慌了手脚乱投医。

“你才是老太太的亲儿子。”她提醒他,一本正经。

邱名山摇头苦笑,“说的也是。”

见邱名山实在愁苦的很,程以萱起身煮上一壶红茶。

“其实往最坏了想,老太太大不了就是对你们起了疑心。这种事,你以为能瞒一辈子吗?早点知道,早点解月兑,就像我,再难再苦,终究还是熬过来了。”

“再说,你不是还有我,有我帮你,你担心什么?”

程以萱的眼中熠熠闪着光,笑容中仿佛有一种力量,令人无法抗拒。邱名山被她的好情绪感染,不觉也浅浅勾起嘴角,“是哦,还有你呢。”

韩轲出来时心情显然不错,白白的小脸上还带了几分笑容,“老夫人您一路劳顿,好好歇着吧,这事就包在我身上,我立刻去办。”

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出乎所有人意料。程以萱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该不是被老太太给下迷药了吧?”

和邱名山使了个眼色,她抢到门前,装模作样指挥丁齐远备车,却趁此机会在门外拦下韩轲,“大美人,我干妈找你啥事?不会是你俩露馅了吧?”

韩轲大概没想到门外会有此一出,愣了几秒后,脸色竟变得十分奇怪,目光闪烁着,他结结巴巴道:“没,啊没有,没啥事。”

见程以萱叉着腰,依旧没有半点要让开的意思,他意识到自己的态度确实太过敷衍,干咳两声,掐起兰花指,“嗨,真不是啥大事,我还能骗你?老太太就说这回生日要给你大办,时间紧迫,让我赶紧着手去准备。你看明天就你生日了,我这急着呢,真没时间陪你聊了。”

这说法,还比较可信~程以萱点点头,恩典他道:“好吧。”

**********

无论是大作家“已然”的名气,还是陆海洋落跑新娘的旧闻,程以萱都知道自己这次的生日宴会一定消停不得。

树大招风。这个道理老太太不可能不懂,却又偏偏要高调操办,甚至亲自来监工,程以萱总以为她的意图不会如此简单。

韩轲虽然平时娘的可以,但办事的能力却不可小觑,短短半天时间,一切竟已安排妥当。

晚饭时地方台的娱乐新闻上,程以萱又一次回顾了新书发布会上自己的风采。来不及得意,电视屏幕上打出的一行标题已令她饭喷。

邱名山的惊愕程度完全不亚于她,手中银叉一抖,险些戳到脸上。

“这是什么情况?”两个人面面相觑,脑中同时想到一个人。却不知道那人此时正在旁的房间,只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老太太杜十娘慢条斯理切下一口牛排,心情甚好,眼睛似不经意扫过电视,笑眯眯给俩人添堵道:“现在这媒体就是脑筋活泛,过个生日都能联想到订婚上,有意思。”

第二天的生日宴会地点就近选在程以萱下榻的酒店里。到底是国际酒店,见过大场面,极短的时间内就将场地布置地有模有样。

程以萱虽然从未办过生日宴会,可对这一切她却并不陌生。岳歆怡和岳歆甜的生日派对上,她不知道在那热闹繁华之中做过多少次多余的人,静静旁观,默默孤单。

直到那一年,她遇到陆海洋。

那时“陆氏”的董事长还是陆天运,陆海洋不过是个持有股份的小总裁。可即便是这么个实权不大的“小跟班”,也早已成为N市多少女子觊觎的对象。因为在N市的企业中,陆氏实在是太强了,但凡能够攀上陆氏,那基本和把到摇钱树也差不多了。

况且拜父亲陆天运与母亲白灵的“强强联合”所赐,陆海洋天生便得一副令人艳羡的好皮囊,更是自小受过各方面良好教育。若抛去他那副阴沉性子以及办事时狠辣的手段不提,完人,大概就是他这个样子了。

所以基于上述各种原因,程以萱很早便知道,N市有一个赫赫有名的万人迷——陆海洋。

不过传说中这个令万千少女着迷的男人,她却没有兴趣。她不趋炎附势,不向往权贵,亦非外貌协会,尤其她家程佑赫恰巧又和陆海洋的弟弟陆海风是同班同学,兼死党。陆海洋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她没见过,也不了解,可起码从程佑赫口中听来的那个男人,她不喜欢。

只是没有想到,她不喜欢人家,却拦不住人家喜欢她。感情这回事,真是说也说不清楚。

韩轲虽然心情不爽,手艺却丝毫不受影响。程以萱身着一袭黑色晚礼,手提裙角款款走下扶梯时,整个会场来宾和记者的反应便是最好的证明。

她来不及俯瞰那众生的惊叹,已被静候许久的记者们团团围住,晚礼上缀着的一百二十颗天然钻,在闪光灯中耀成一片星的海洋。

“程小姐,您今天真漂亮,是不是有什么重大的消息要宣布?”

“传言您与邱名山先生会在今天订婚,可以提前透露一下吗?”

“今天来的贵宾不少,陆海洋先生会来吗?”

……

刺眼的白光此起彼伏,纷乱的提问声好像一个冲不破的牢笼将她紧紧围困。程以萱还是不习惯这种场合,每向前迈去一步都仿佛走在云里雾里,没有真实感。

这种风光究竟哪里好,会惹了岳歆怡那般甜媚的笑颜?

她突然想起和陆海洋的第一次见面,那时的岳歆怡就仿佛此时的自己,花枝招展的女主角,整个会场的焦点,被众星捧月。

她还记得她那时的美艳,好似一个骄傲的公主,高高在上。而自己,则像故事中的灰姑娘一般,卑微地躲在角落,仅仅因为她的父亲岳睿遥才是“宁远集团”的正主,而自己的父亲,不过是当初那个以技术入股的穷小子。

即便时过境迁,即便他已坐上副董事长的位置,在岳睿遥一家的眼中,他始终都是岳家脚下的那条狗。而她,自然更加不值一提。

直到陆海洋的出现,意外地就如同此时此刻,雪白衬衫冷颜挺立,他从会场的入口处一步步走来。

纷杂人群、白光如闪,她竟一眼便瞧见了他,就仿佛隔了时间与记忆,他们重又回到旧时光。

“程以萱,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修长而白皙的手款款递到面前,一时间,她再也分不清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情不自禁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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