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洋一夜未归,而奔波了大半宿的宋世勋也并未给陆家带来任何好消息。
“能找的地方我几乎都找遍了,甚至程以萱那里,我都问过了……”宋世勋嘴边的胡茬葱葱冒了一片,两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微眯,透着十二分的可怜。
知道他已尽力,白月也不忍心再怪他,催促着他赶紧吃过早餐去补觉。
白灵急的嘴里起了溃疡,一碰食物便疼痛难忍,听过宋世勋的话,就更没有心情了,索性碗筷一撂,起身要走。
“干什么去?”陆天运阴沉着脸,已经整整一早晨没有说话了。
白灵头也不回,“我去找他。”
“不许去!”
白灵恍若未闻,抓起包继续往玄关走去。
陆天运猛地把碗筷狠狠拍在餐桌上,吼道:“我说不许去!你听不到是吗?”
微微有些泛黄的象牙筷子不堪重负,竟然在他手下碎成四段。而与此同时,白灵也终于停下脚步。
“我听的很清楚,陆天运。”她冷冷道,清澈而平静的语调竟令白月莫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是我不可能听你的。海洋这次是犯了大错,可他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用命换来的,你可以对他不管不顾,我做不到!想吵架的话,等找到儿子再说吧。”
白月知道姑姑已然下定决心,再劝已不可能,于是起身准备陪她去找,正在这时,客厅中电话突然响起。
“会不会是表哥打来的?”她惊呼。
白灵也想到这个可能,立时丢下包向电话跑去,“喂,海洋吗……哦,是歆怡呐,没事,没事,你有什么事吗?啊,什么?你知道海洋在哪里?”
仿佛黑暗中忽现的一点光芒,几个人的目光顿时凝在了白灵身上。只见她脸上喜色逐开,对着电话连连点头,末了,她感慨了一句“这孩子,原来在那儿呀”,又对岳歆怡道了几声谢,挂断电话。
“我知道海洋在哪儿了,白月,世勋,咱们出发吧。”回过身时,她已笑意盈盈。
而电话那端的岳歆怡,兴奋之色并不输她,勾着嘴角笑了许久,她再次拨出另外一个号码,“谢谢你提供的消息,好戏应该马上就要上演喽,赶着去看戏,就不和你不说了。另外,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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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天运一舍不得孩子,二抹不开面子,只得气哼哼等白月和宋世勋给他个台阶下。
然而白月有自己的小九九,并不想带他一同前去,所以只是揽了宋世勋的臂,径直往门外走。宋世勋这次也颇为配合,一言不发。
“嗯!”陆天运清嗓子,没人理,再次用力清嗓子,依然无人理睬。眼见着那三人已鱼贯消失在玄关处,他再顾不得矜持,起身便追。
白灵的白眼自然是少不了,好在她一门心思都在陆海洋身上,所以这一路,陆天运顺利过关。
车开上了盘山道,宋世勋一夜未眠,所以并不敢开快。即便如此,窗外近在咫尺的悬崖还是让老爷子心里一阵阵发冷。他不觉想起三年前的那场车祸,那次险些夺去儿子性命的意外。
那一次,陆海洋受了重伤,而程以萱失去记忆。本以为因祸得福,最终却乐极生悲。从那以后,陆海洋便视此处为禁地,未曾再踏入半步。可这一回,他竟然又……
难道,真的是我错怪他了?陆天运的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车在半山别墅前刚刚停稳,白灵便迫不及待跳下车。摁了许久的门铃也未有人应门,陆天运不禁埋怨道:“让你不留把钥匙!”
白灵一边按门铃,一边回头瞪他,“那你有钥匙吗?”
陆天运无语。
见气氛不对,白月连忙打圆场,说先别急,我再打个电话试试。话音未落,门突然发出“咔”的一声,被猛然推开。
陆海洋站在门内,满身的酒气,眼睛由于不适应屋外的光线而微微眯起。对于门外几位忧虑的目光他视若无睹,只是挠挠头,嘀咕了一句“好吵”,然后打着哈欠转身往里走。
客厅里是一片黑暗,混杂着浓郁的烟酒的气味,竟令人有些睁不开眼。
“怎么抽这么多烟?”白灵又是埋怨,又是心疼,模索着将侧面一整副落地遮光帘“唰”的扯开,又手忙脚乱开窗户。
陆海洋原本面朝天懒洋洋躺在沙发上,被光一照,顿时不满地“哼”了一声,侧身将脸埋进沙发里。
对着东倒西歪散落一地的空酒瓶子,白月有些瞠目结舌,一晚上喝了这么多酒,没有酒精中毒还真是不容易啊!可侧目看了看陆天运那副山雨欲来的凝重模样,她不禁又惋惜起来,若陆海洋此时真的中了毒倒没准是件好事吧?
“陆海洋,起来,我有话问你。”陆天运抬脚踢开几个酒瓶,玻璃相撞发出的脆响在这沉闷的房间内显得格外刺耳。
白灵急道:“老陆,有话好好说……”
陆天运抬手示意她噤声,“行了,我有那么不讲道理吗?我只想和儿子好好谈谈,问清究竟。”
“对对,海洋,你快起来吧,给你爸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妈知道‘陆氏’是你的命根,你绝对不会轻易放弃它的,是不是那个程以萱害你?告诉妈,妈跟她没完!”
“好了,妈,你们这样很吵啊!”陆海洋根本不理会白灵的好意,疲倦的声音从沙发垫的缝隙中闷闷传来,“我很困,有什么话等我睡醒了再说吧。”
白月和宋世勋对视一眼,知道要坏事,赶忙上前,一左一右想要将陆海洋拽起。
“别胡闹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睡觉,起来把话说明白,快点!听见没有!”
陆天运闷哼一声,摆手道:“不必麻烦了,既然他不想说,逼他也没用。走吧。”
“走?”其他三人错愕不已,这结局未免也太出人意料了!
陆天运点点头,“是啊,他既然不想说,那我就去问别人好了。相识一场,那丫头就算再绝情,也不至于连这份薄面都不给我吧。”
意识到他口中的“那丫头”是谁后,陆海洋再躺不住,翻身便下了沙发,“不许去找她!”
“为什么不可以?”陆天运反问他,“你说与不说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那么我去找谁也是我的自由,怎么,难道你还想要干涉我不成?”
陆海洋怔了几秒,点头道:“好吧,您想知道什么?”
“公司的事,更换董事长的事。”
“有什么可说的,谁的股份多便谁说了算呗,二叔做出的那些事您又不是不知道,也不见您去追究他,现如今我不过丢了个董事长的位置,又不是一无所有,您至于吗?”
陆海洋此时的态度若有半分示弱,陆天运大概也就心软不与他计较了,偏偏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把话说得轻巧,又黑不提白不提提起二叔陆天道,只听得陆天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挣的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不是没有问过陆天道那件事,可到了陆天道也没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什么叫做他被逼无奈情非得已?什么叫做他总有一天会给他一个交代?还是不是一家人了,究竟有什么苦衷不能说出来?被逼无奈、情非得已?哼,都是在为自己的软弱找借口罢了!陆天运是这样,陆海洋还是这样,叫他怎能不气恼?
“少给我拿你二叔说事!他的事情我自会问清,不必你个小辈在这里多言!我就问你,董事长的位置是不是你自愿让出的?别说邱名山比你们几个的股份仅仅多出1%,他就是再多,市面上的那些散户就不算股份了?没有召开全体股东大会就撤换了董事长,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陆海洋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有时候其实糊涂些才会更快乐,可既然您非要问,那我就告诉你好了。是,这个位置是我主动让出来的,我做不下去了,哪怕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种煎熬。您知道吗,现如今在商界里,我陆海洋就是个笑话,一个靠着前女友和她未婚夫才能苟延残喘的大笑话!休说别的公司,就是‘陆氏’上下,您去打听打听,又有谁还真心把我当做董事长?那种眼神我真的受够了!呵呵,算了,既然以前我欠了以萱那么多,报复也好,报应也罢,我都认了,就当这一次,我统统还给她了。”
“啪!”他话音未落,脸上已挨了重重一记。
陆天运铁青着脸,手指着他的鼻子,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这个不孝子……公司是你一个人的吗,你用来偿债?你对得起陆家,对得起你爷爷吗?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陆海洋一手挡开尖叫着扑上近前的白灵,一手指向自己已泛起红印的半张脸,一字一顿道:“事已至此,你、打、死、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