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动荡之后,佩兰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之中,无论是贵族、商人还是平民,所有人都处于安分守己的状态,按照既定的生活程序继续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但是,不少人却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前往市政厅外的公告栏观看那些不时贴出来的公告文书。
各种判刑的、免职的,甚至还有解除贵族头衔的各种公告,随着时间推移,都逐一出现在公告栏上,供公众阅览,似乎,伊夫林家族也极愿意用这样的方式再一次警告全体领民,也再一次宣示自己的绝对权威。
生活虽然看似恢复平静,但是,影响还在持续,最明显便表现在夏季的舞会季被迫中断,贵族们大多回到了自己的领区,不愿再待在佩兰城,更不愿不定时接收各种坏消息——伊夫林此次的行动极具震慑力,令贵族们不得不学会会叫做“夹起尾巴做人”。
粮价如期回落到正常水平,那些曾经参与炒高粮价的幕后黑手要么已经被投入大牢,要么赔得底儿掉,倒是让伊夫林收了一个大便宜——他们得以用比预期还要更低的价格收购到大量的军粮,并且将他们整装打包,准备运往北方前线。
只要这些粮食进入前线军队的仓库,那么,伊夫林家族便将再添一枚金灿灿的军功章!
不过,这一切都与赫蒂无关,此时,特纳庄园来了一位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访客——莫斯里哀-巴伦托。
据莫斯里哀所言,他是预计前往加多尼度假,旅行途中,特意转道特纳庄园,所为的,正是赫蒂派人前往帝都调查的事情——
“虽然我并没有义务也极不愿意参与奥贝尔的情事,但是,基于一位老朋友的情谊,有些话。我还是觉得不吐不快,”莫斯里哀笔直地站立在茶桌边,一手搭在马甲的浅兜袋里,一手扶着椅背。神情严肃,并且还带着几分傲慢。
这样的姿态显然有些失礼,不过,莫斯里哀却并不这么认为,并且,他觉得,如果坐下来的话,恐怕无法显示自己此时的态度是如何地不悦与愤慨。
是的,愤慨!
“我并不清楚索伦小姐与奥贝尔之间在那短暂的时间里究竟生了什么,但是。我不得不说,奥贝尔为她着迷——不,着迷不足以形容他的状态,更准确说,应该是着魔。疯狂而不理喻,就算他接收了双方暂时分手的协议,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决定放弃这段关系,从未!”
莫斯里哀愤愤地望着赫蒂,颇有几分凶光乍现的意味。
赫蒂却并不以此为意,而是淡定地喝了口茶。心中暗赞自己没把莫斯里哀前来拜访的消息告诉维尔莉特实在是一件明智的选择。
放下茶杯,赫蒂觉得自己应该为姐姐说两句公道话,不过,莫斯里哀显然不愿意给她这个机会,而是一鼓作气地将自己所知的都说出来。
所以,只听他快速说道:“奥贝尔回到帝都后曾经试图让他的父母以及家族接收他娶一名平民女子。但是,很惜,没有一个人同意他的意见——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在劝说他放弃这种疯狂的念想,并为此采取了各种手段。”
赫蒂闻言,眉梢不由一跳。不由联想到一些类似于囚禁、打骂一类出现在狗血通俗小说中的情节。
莫斯里哀捕捉到这一细节,轻哼一声道:“请别将传承悠久的贵族与流行小说中的暴户们联系在一起,每一位优秀的贵族子弟都是家族的珍贵财富,就算他们一时被爱情冲晕了头脑,那也不能改变他们高贵的血统!”
赫蒂被看透心思之后,却不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用巾帕掩了掩唇,说道:“如果您此来就只是为了说明这一切的话,我只能说,很高兴再次见到您,谢谢,请慢走,不送。”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赫蒂以誓,她似乎看到莫斯里哀就像是一只被惹怒的大猫一般,背毛直立,几乎要亮出利爪挠人。
“我实在想不明白,您这样无礼的女性的姐姐如何值得奥贝尔甘愿放弃他挚爱的音,投身军队,只为了争取那希望渺茫的婚姻自主权!?这简直是一个愚蠢至极的决定——他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世界上简直没有一个比他更愚蠢的人!”
莫斯里哀咆哮着,当真如同一只雄狮一般——如果他有尖牙和利齿,也许,这一刻就会扑向赫蒂,也说不定呢?
不过,惜,莫斯里哀是人,是一名贵族,而且,还是有着良好教养的贵族绅士——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对一位女性咆哮已经是一件极其失礼的事情了,更不用说,赫蒂还是一名未成年的小女孩。
显然,莫斯里哀几乎要被气疯了。
赫蒂即毫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捕捉到他话中的关键所在,并为此而深感惊讶——她没想到,原来,爱情的力量当真足以令人如此疯狂!
惊讶过后,赫蒂心情大好,所以,也极好心地告知莫斯里哀一个不算坏的消息:“奥贝尔-巴特菲尔德还没死——至少在两天前,应该还没有死亡,所以,您不用如此激动,与其有这个精力在这里控诉,还不如多费心向天神祈祷,让好运时刻眷顾奥贝尔-巴特菲尔德及其伙伴。”
莫斯里哀愕然,直觉反驳道:“这不能,军部传来的消息怎么能有误!”
赫蒂微一挑眉:“传消息的人见到他的尸体了吗,巴特菲尔德家族派往暴风堡的人亲眼见确认他死亡了吗?如果没有亲眼见到,谁能说他就一定已经不在人世了呢?别这么诅咒他,不然,会引来坏运气的。”
莫斯里哀当即一哽,被堵得无话说。
此后的对话,基本上被赫蒂控制了对话的节奏,所以,当莫斯里哀离开庄园的时候,只觉既郁闷又忐忑——他是如此地真心期待赫蒂的消息是准确的,却又害怕期待的最终结果依旧是死亡……
赫蒂自然不知道莫斯里哀的复杂心绪,她也不关注这些,她更关心的是,当维尔莉特知道奥贝尔-巴特菲尔德参军的理由后,又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
瑰丽的晚霞映染了半边天际,夏夜的晚风从平原深处卷刮而来,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扑面之际,带走一天的暑意——仲夏之后的夜晚总是凉爽舒适的。
轻风吹起维尔莉特的额,丝散开,调皮地在她脸上反复拂弄,维尔莉特无意识地伸手将头拨弄到耳后,神情依旧茫然——她在听着赫蒂的诉说,一字一句分明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通用语,但是,听入她的耳中,重新组织成她所能理解的事物时,却比往常的转换更慢一些。
这使得维尔莉特不得不花费更多的时间去消化赫蒂的话,而这样的反应落在赫蒂眼中却成了她在悲伤。
“姐姐,这一切都只是奥贝尔自己的决定,他既没和你说,也没和你商量,你无须为此感到自责,无论是爱情还是生活,都不能是单方面的一厢情愿,总得要双方有商有量,才能升华,所以,你不要钻牛角尖,觉得都是自己的错……”
赫蒂小心地说了一通,生怕维尔莉特因此受刺激,而想不开。
不过,她显然低估了维尔莉特的承受力,也小看了维尔莉特的行动力。
“我要去暴风堡,”维尔莉特抬起头来的第一句话,又是这个令赫蒂只想叹息的决定。
不过,这一次,赫蒂在神态扭曲地思考了一下,没有立马反驳,而是严肃问道:“莉特,你确定你已经想清楚了吗,如果仅仅是因为愧疚,或是其它情感上的冲动而做出的决定,我是绝不会答应你的。”
“我已经想清楚了,”维尔莉特微微勾了一下唇角,露出一个极浅淡,却又极温柔的笑容,“事至如今,也是当初我们分手时太过仓促,所以,无论是要复合还是彻底分手,总要再见他一次,才能决定。否则,我想,我恐怕会终身受困在这份情感之中,不得解月兑。”
赫蒂见状,长长叹息一声道:“好吧,既然你已经下了决心,那我就不再劝说了,总之,自己保重就是。”
维尔莉特模模她的顶,像是小时候安抚赫蒂时一般,温柔地抚模着,然后她说道:“帮我送请帖给查尔斯,我想,我们之间的问题也需要一个了断。”
……
伊夫林家的行动已经进行到尾声,查尔斯身为伊夫林家的年轻一员,自然也参与其中——虽然,以他的资质并没能参与核心决策的制定与执行,但是,各种扫尾工作也一样极能锻炼人。
所以,查尔斯如今很忙——就算是有美人相邀,他也不得不推迟了好几天才最终赴约。
维尔莉特与查尔斯之间究竟聊了些什么,赫蒂并不清楚,她只是远远见了他们俩在树下散步聊天,双方都是心平气和放松模样,就算是查尔斯告别之际,也没见他的情绪有什么不对劲。
赫蒂原以为,这样便是一切的结束,但是,显然,事实告诉她,她又太过天真了,因为,维尔莉特居然告诉她,查尔斯将参与伊夫林家的运粮队,并邀请维尔莉特与他们同行北上!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赫蒂扶额,望天,一瞬间觉得,自己已经无法理解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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