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妻赋 第01章 情深不寿

作者 : 未莳

暮春三月,最是一年春好处,缱绻春意,温煦阳光,宫中枝桠上含苞欲放的桃花都越发娇羞了去。♀许是这世道终于难得有了安宁,通灵的植物沾了喜气开得越发的好了。

便连白芷也难得心情大好的将那贵妃榻拖来放在院中倚在上面闲闲的晒着太阳。可惜,不绝于耳的吵闹欢笑从远处传来,不免让人烦躁。

白芷揉了揉太阳穴,坐起身对着端药进来的秦儿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这一问,秦儿的手抖了抖,手中的药汁洒了些许滴落在地上,她咬了咬唇,小心翼翼的望了望白芷,方才断断续续开口:“……是……是豫妃生辰,皇上他……请了这西玥国最有名的戏班子,让来给豫妃庆贺。”

秦儿说完抬眼望了望白芷,却未从她的面上看出任何情绪,并未见恼怒伤心,不禁忍不住道:“皇上他真是……皇后娘娘才受了伤,他却不闻不问,一心只为讨那豫妃欢心。”

白芷接过秦儿手中的药碗将药一口饮尽,淡淡瞥了她一眼,依旧没有反应。

见此秦儿不禁有些着急,那稚女敕的面上有担忧有生气,水灵的双目中还有些泪光。

“娘娘,您心善可能不会在意什么,然而这半年来您的一切秦儿都看在眼里,只为娘娘不值!那豫妃生辰请了所有后宫妃嫔却独独没有请您,一个小小妃嫔竟然对您如此不敬……甚至您为了她受这伤,也不曾来问过一丝半毫!而您救了她,皇上也并未表示过什么,以娘娘胆识,何须委屈在这里?!”

白芷没有说话却是手一松,那盛药的空碗便叮咚一声坠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秦儿一惊,立马跪在地上,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垂着头。

白芷看着那坚挺而瘦弱的身子,不禁叹了口气。

哪曾想还未开口,那地上的人又开了口:“就算娘娘生气也好,要处罚秦儿也好,秦儿始终要说,自新皇登基,朝政渐渐平稳,皇上纳了无数嫔妃,却从未来这宁心殿见过娘娘。♀背地里宫中那些主子不禁都嘲笑娘娘,甚至那些奴才也都轻视了娘娘去,香附殿的主子更是,都不把娘娘放在眼里。但是皇上糊涂,秦儿却不糊涂,当年北夏、南荻来犯,若非娘娘,这世道早乱。这天下百姓无不敬畏着娘娘,娘娘气度不凡,却也不能受这等气,他根本配不上您!奴婢这就去为您讨些公道!”

秦儿说完站起身便往外走,不过两步却觉得小腿一痛,低下头发现那里已然被划伤,脚旁是方才那药碗的碎片。秦儿脸色一白,回过头只望见白芷正抛着方才她捡起的另一枚碎片玩。

白芷并没有看她,重新靠在那贵妃榻上望着天空,天上碧云如洗,琐碎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上,半响白芷才开口:“当时我见你聪明才留你在身边服侍,如今却没想到你也不过如此,什么话该

说什么话不该说,竟然还要我教你?”

秦儿低下头,没有说话。

白芷依旧没有看她:“也是我的不对,我当年在军中即便情况再艰苦也早已习惯,却忘了在你们的认识中,在这皇宫中合该是锦衣玉食,富贵荣华的。皇帝后宫妃嫔无数,而我也合该受那么点恩宠。是以如今这在我眼中尚且不错的环境,在你们眼中只得‘凄凉’二字。”

“奴婢并非这个意思!”

“罢了,你说得对。”白芷最后望了眼天空,收回视线,回望着秦儿道:“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提。本宫屋中准备了些贺礼,你替本宫送过去。”

秦儿眉头一皱方一张口唤了声“娘娘——”

便又再次被白芷打断:“还有,喝了点这药有些苦,你先带着贺礼去御膳房吩咐一下让他们准备些吃食,送完贺礼后替本宫端回来。若他们没有做……那就把静嫔的那碗银耳羹端过来。♀”

秦儿愣了愣,虽不知这主子如今这种情况了还想着吃到底是几个意思,却也不好违逆,毕竟这样她也有理由去觐见皇上,而且这主子竟然还为那豫妃准备了贺礼,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无奈的秦儿只得点点头道了声“是”。便转身走了。

白芷看了看那背影,道:“对了,贺礼送过去便是,多余的话便可不用说,这几日本宫都不想见到你,罚你闭门思过七日,七日后再来见本宫。但……若是你说了什么失言的,七日后都不用再回来见本宫了!”

秦儿愣了愣,忍下心中的委屈,咬了咬唇只点头说知道了。

白芷站起身,再无心晒太阳。如今虽已三月,风却依旧那么凉。白芷感到胸口的旧疾好似有些复发,为了不昏倒在外面,快步走入了房中。

却注定是个多事之夜,夜半三更,浓重的墨色被划开一大道光亮的口子,西玥宫中灯火辉煌,便是连白芷偏僻的宁心殿都能听见外面比白天还吵闹的声响,白芷在g榻上翻了个身,皱了皱眉。

“秦儿,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半响却并没有人回复,才想起今日惩罚秦儿闭门思过七天。这宁心殿统共也就这一个仆人,如今秦儿不在,哪里还有人会回复自己?白芷苦笑了一声,却突然皱了眉头,坐起身道:“什么人?!”

这个时候屋中烛火被点亮,白芷闭上眼睛,半响适应了光亮才睁开。

曲司宸一袭玄衣微乱,墨发倾洒,俊朗的容貌上丹凤眼漆黑如墨,神情慵懒。他的眉眼间英姿更甚,一缕发丝调皮垂落在笔挺的鼻梁之上,琅琅俊颜,如星如月,哪还有当年半分的惨白病弱?

他只望着坐在g榻上的白芷,半响才道:“朕的皇后,看来也迟钝了啊。”身旁只站着喜公公,不见甲乙、丙丁等其他近侍。

白芷没有开口,只静静的望着他。

十年前,她第一次见到他,那个时候他病重孱弱,看她的表情却也是如今这般,冷漠且冷静。这十年来他变了很多,从当年的病弱少年变为如今权势帝王,却唯独对她的态度始终没有变。也怪她,懂得那么晚。

许是不愿同她再这样无意义的对视下去,曲司宸摆了摆手,喜公公行了礼后退下,关上门后,曲司宸道:“你今日送豫妃的贺礼,是香薰?”

白芷没有说话,她知道当曲司宸询问别人的时候,并非是真的想从那人身上得到什么回答。

果然,片刻,曲司宸继续道:“今日豫妃点了那香薰,如今身中剧毒。”

“哦,”白芷站起身走到曲司宸旁边坐了下来,为自己倒了杯茶,道“也难怪今日皇宫那么热闹,这皇上的心头肉出了事,怕是不止那太医院,便是些千方百计要讨好皇上的人都要去瞧一瞧。只是臣妾不懂的却是,皇上这不在那里候着,来我这宁心殿做什么?”

白芷喝了口凉茶,放下杯盏。看着旁边那碗银耳羹想着许是白天秦儿为她端过来看她在睡觉不忍叫醒她便放在桌上的。

方拿起准备喝一口,却被曲司宸一掌挥掉在了地上。

正好是她受伤的手,曲司宸的力道又很大,白芷皱了皱眉,将手掩在袖子中,想伤口如今经这一掌怕是又开裂了。

“别用这种腔调和朕说话!”曲司宸看了她一眼便站起身走到门口背对着她。

晚饭被打掉了,白芷觉得真是太可惜了,叹了口气,想着晚点去御膳房还能不能找点吃的哟,不禁觉得还是和曲司宸速战速决的好,免得饿得是自己:“你是怀疑我给豫妃下毒?你认为是就是吧,我说完了你可以滚了。”

曲司宸转过身看着白芷脸上是惊涛怒容,白芷早就习惯了,也不理他,只继续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想了想又道:“也对,不然这样吧,像我这种心肠歹毒的女子呢,你也早就看不顺眼了,不然将我废了,然后让我带兵讨伐南荻。若败了我战死沙场你也省去想着如何解决我了,赢了的话,便看那豫妃,若她完好无损,则我算是戴罪立功,若她不幸……我便以命抵命,皇上你看如何?”

曲司宸并没有立刻接话,只是走过来将白芷一提,仿若提只小鸡崽般将她提起来那么随便的一甩,白芷便在g上了。

白芷坐在g上看着曲司宸,后者则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脸上早已没有了怒气,再次回复到冷漠的模样。

“白芷,故技重施没有用。”他的话严肃而冷静,曾经白芷最喜欢听曲司宸同她说话,他的声音清冷如水,泠泠之音,沁人心脾。可如今听见他如此说,她才觉得当年的自己真是太天真,曲司宸的声音是如水,却是破冰之洪堤,瞬息便可使人倾覆。

但是听见这话,白芷突然便笑了。

她没有说话,曲司宸却低将她抱在怀中,他温热的呼吸喷在脖子上,话语在白芷耳边响起。

他说:“告诉朕,不是你做的。”

“我说,你便信?”

曲司宸低低的“嗯”了声。

白芷咬着唇却说不出话了,曲司宸却也不急,只抱着她。两人便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好似天下最亲密的爱人。

白芷却觉得讽刺。这一幕和当年何其相似?不同的却是,如今他说,他信她,而当年她求他信她。那时同样他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人受了重伤,所有证据都指向是她所为,那个时候她说了无数次不是她,而那个时候他却只是静静看着她,冷漠绝情一如往昔。没有什么比被冤枉更让人受不了,特别是当年她最喜欢的他?

后来她领兵出征,发下重誓,不破南荻终不还。她本欲战死沙场,却不想最后竟捡得一命,苟且偷生。

他以为她又是在怄气?怎么可能,一切已然不同。那个时候她气他不信任她,心想若是她战死沙场他必定会明白。然而当真相大白,他却是一句愧疚也不曾说起。是以就算如今他依旧不信她,也没有任何关系。

等了许久,见她依旧不开口,他终于是没了耐心,低吼道:“告诉朕,不是你做的!”这话带着命令意味,甚至有了几丝焦躁。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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