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白芷先悄悄见过霍无呈和穆云川后,才在京中和年愫汇合向着上次郊外的房子而去。
马车上,白芷因昨夜一夜未睡,觉得有些乏了,便闭目养神中,一旁年愫一直在观察着白芷,然而白芷不开口,她却是断然没有先开口的道理。
白芷心中明了,半响,才睁眼道:“年美人倒是个忠心的。”
白芷如今怀了曲司宸的孩子,虽说晋王既有心与她结盟,然而哪知她会不会心软倒打一耙,年愫如今心有戒备,也不是没有道理。
白芷并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她随后模了模自己的肚子,继续道:“年美人在后宫这段时日恩宠极高,皇上那是喜爱的很啊。”
方说完,这边年愫脸微一红,侧过去不看白芷,半响,皱了皱眉,“皇上虽爱来我这苏木殿,却并不会碰我,我在这后宫半年,发现皇上从未碰过任何一个嫔妃……”说到这,年愫咬了咬下唇,盯着白芷,是啊,如此一提,她才想起,那这白芷岂不是不一样的?
这般对主子,可有影响?若是她不是诚心合作……
年愫径自想着,担忧起来,她看着白芷渐渐已露出了杀意。
白芷假装不知,只道:“那年美人觉得,皇上宠爱年美人这事,可好?”
不知白芷到底想问什么,年愫皱眉,本想说不好,然而念及这段时日,曲司宸对她也算是彬彬有礼,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白芷不等她回答,继续道:“想来是不错,皇上给予的万千宠爱,哪怕只是明面上的,在这后宫也要好过多了,那年美人可有想过,背叛晋王,投靠皇上呢?”
白芷话音刚落,那边年愫剑已出鞘,年愫的佩剑,通体呈碧绿之色,材质上好,且宝剑锋利,想来轻易便可取人首级。
然而它架在白芷的脖子上,白芷却不躲不避,甚至没有丝毫畏惧。
白芷比了个手势,让一旁拔剑的青莲稍安勿躁,只一瞬不瞬盯着年愫,面上还挂着微微的笑。
“主上乃我的救命恩人,这辈子年愫都会跟着主上,绝不背叛。”年愫见白芷那边没有动作,知是自己鲁莽了,将剑收回,铿锵有力道。
白芷点了点头,“年美人既如此,那我白芷难道会是那种人?若晋王所言属实,那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年愫见白芷不像在说假,毕恭毕敬行了一礼,面上全是尊敬,“方才是年愫冒犯了,还望娘娘莫要介意。”
白芷摇了摇头。
不多时,总算是到了目的地。
白芷下得车来,发现晋王的院子里,与上次不同,这次竟有人把守,甚至于不让带武器进入。
白芷没有在意,让青莲上交了武器,并将藏着的软剑一同上交。
随后进得厅内,白芷却是一愣。
这厅内除了晋王,竟还有慕容裘。
两人见白芷进入,纷纷起身去迎,白芷只嘲讽一笑,对着慕容裘道:“南荻世子竟如此客气,可真是让白芷受宠若惊。”
当年西武帝召白武回京后,慕容裘狼子野心,听到传闻白武不在胤川,便立刻领兵准备攻打胤川,虽因他生性多疑,开始没敢冒然进入,但后来确定白武果真不在胤川后,慕容裘攻入胤川烧杀抢掠并任由手下折磨普通百姓,白芷已看不惯。
再后来白芷和慕容裘几番交锋,慕容裘卑鄙阴险,屡屡触及白芷底线。
慕容裘这类人,如何都与白芷不合,如今竟在一个屋子下心平气和说话,倒真是让人意外。
早就料到白芷会如此,慕容裘只是轻声笑了下,并未开口,但那眼中一闪而过丝怒意。
曲慕言立刻打圆场:“这事没早同皇后娘娘说,倒是本王的不是,不过如今也不晚,我们既同是联盟,以后要共事的地方多了,还望两位大人看在本王的面子上,不计前嫌。”
两人均是冷冷一笑,并未开口,找了位置坐下。
随后曲慕言先开了口:“娘娘的事曲某已听闻……”
曲慕言未说完,但是谁都知道是白芷怀孕之事,白芷只笑了笑,打断他:“这事已然过去,我既来此,相信晋王也是知道我的意思了吧。”
“皇后娘娘果然爽快,皇后娘娘愿意相信曲某,真乃曲某的荣幸。”
只是证明了当日曲慕言所说之事是真的,白芷倒还没到真的相信他的地步,然而此刻他如此说,白芷也不阻止,只是又看了几眼慕容裘。
才道:“晋王既然举出了那些例子,怕是还有确切的证据来证明当年幕后之人果然是当今圣上吧。”
听见她如此说,曲慕言点了点头,示意了下年愫,她上前递给白芷一物。
白芷一见,愣在当场,那是当年容覃送给她的及笄礼物,另一枚白玉簪,与她的乃一对。当年容覃说,这另一半是要给她未来夫君的,白芷只匆匆见过一次,后来出了那些事,她本以为这东西和容覃一起消失。
哪知如今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白芷接过细细看了,确定的确是同她那白玉簪相同材质的东西,并不是假的,才抬起头望着曲慕言,道:“晋王这是何意?”
“这东西是属于娘娘的,本王觉得还是要物归原主的好,容覃公主虽然同皇上有过约定,但是却也不敢百分百确定皇上当年会救娘娘,若这幕后之人果真是皇上,那么容覃公主一死,怕是娘娘也活不了,容覃公主怎么会打没有准备的仗,这簪子是当年容覃公主拜托本王的,若是皇上没有救娘娘,便让本王来救。”
白芷小心翼翼模着手上那簪子,没有说话,只轻轻抬头瞥了眼曲慕言,见他面色真诚,微微一笑,“那,还真是谢谢晋王了。”
“如此,皇后娘娘,当是自有想法,也该相信本王的诚意了吧?”
白芷复又看了看手上的白玉簪,半响,才点了点头。
这之后,一直沉默的慕容裘便开了口,“既然如此,那么只怕该需要皇后娘娘拿出些诚意来了。”
“这是我西玥的事,不知同南荻世子有何关系。”白芷丝毫不客气,不等慕容裘接话,立马又道:“还是说南荻世子如今投靠我西玥了?”
“晋王同本世子如今可是结盟状态,皇后娘娘可要知道,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如今我们有相同的目标,为何还要计较以前的恩怨?”
“想来是因为我不像南荻世子般,毕竟我还是个人。”
“你!”
语毕白芷便站起身,看也不看慕容裘,只向着屋外而去。
临到门前白芷稍稍停顿了片刻,“晋王放心好了,既然我们达成了联盟,你想要的诚意,我白芷必定会做到。”
说完白芷向外走去,再不停留。
直到那边白芷没有影了,一直忍耐着的慕容裘才爆发,他一把挥落在这大厅内的所有器皿,玻璃、瓷器碎了一地,好似这都还不解气,他又拿起放在一旁的鞭子一把甩向年愫。
那边年愫不敢躲避,只准备站在原处受了。
哪知曲慕言身形一闪挡在了年愫的身前,徒手接住了慕容裘的鞭子,慕容裘的力道很大,又在气头上,那力道可想而知,曲慕言那白皙修长的手,登时裂开了一大条口子,并从中流出冉冉鲜血。
年愫看后一惊,连忙掏出手帕抓过曲慕言的手,用它捂住他的伤口。随后向慕容裘瞪去,眼见要发难,被曲慕言阻止。
曲慕言看着那边,只冷静道:“南荻世子虽气,然而本王的手下却也是人,还望南荻世子注意些。”说着见慕容裘静下来,又道:“反正你我都知,这白芷如今还有利用价值,事后您想如何处置她,不过一句话,又何必急于一时。”
知道曲慕言说的有理,慕容裘冷冷一笑,只道:“但愿真如晋王所料。”
说着便不再多言,退了下去。
这之后,曲慕言才回头看年愫,问道:“你没事吧?”
年愫双目一红,眼中盛满了心疼,摇着头:“属下何德何能让主上如此对待。”
“我没事,倒是你,莫要轻易受伤了,你对我很重要。”
便是这一句,年愫那本来止住的泪,便不受控制流了下来,她摇了摇头,“属下的命都是主上的,受些伤又如何了。”
曲慕言听后笑了笑,似是很满意,他拍了拍年愫的肩膀,“不碍事,你先退下吧,早些回宫,免得引起怀疑,本王听说你这段时日受宠,怕是不要让那宫中有心人发现,抓到把柄。”
年愫不知该喜该忧,她点点头,虽知如今这般说太多余,但到底还是有些心疼,于是忍不住道了句:“属下同皇上不过是做戏,并未发生过什么,属下这一生只尊主子一人。”
见曲慕言听后依旧是笑,年愫面目一红,让曲慕言快些去包扎,也不敢再逗留,逃也似跑了出去。
直到年愫离开,曲慕言那本温情脉脉的双目才渐渐变得冰冷,他冷笑了声,只摇着头将方才年愫给的帕子丢在地上,他看着自己手心那道口子,微微皱了眉,不久,叹道:“若你看见……”
随后似是想到什么,自嘲一笑,径自包扎起来,“看到又如何……在你眼里只有他……”
……
白芷上得马车后,靠着垫子,将自己小心收藏的白玉簪拿出来,合着刚才得的这个放在一起,一瞬不瞬的看着。
今日青檀被白芷留在宫中让她暗中查探看是否能找出当日下药之人的蛛丝马迹,白芷带了秦儿和青莲出宫,在霍无呈那,霍无呈说有事让秦儿去做,是以现在陪着白芷的只剩青莲。
青莲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家主子,她一直是多做事少说话的主,上次已有一次逾越,她本做好打算以后千万不要再像之前一般,然而如今看着白芷,却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主上……”
白芷微微抬起头来望向她,似示意她开口。
青莲虽得令,却一下子犹豫了,顿了片刻,她皱了眉,“这事属下虽知不合适问……”
“那便不要问了。”
“……”
白芷已如此说,青莲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便被一下子给打没了,乖乖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坐在白芷一旁。
白芷只觉得青莲这模样像极了小宵,不禁微微笑了一下,“我逗你的,你还真是听话,不过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只能说,如今我还没决定。”
青莲想问的,不过是她是否决定同曲慕言联合罢了,曲慕言那人她本就不信的,再加上如今……白芷想着曲慕言竟同慕容裘联合,闪过一抹讽刺的笑,“曲慕言可真是与虎谋皮。”白芷说着将白玉簪紧紧握在手中,眼中闪过一阵寒芒。
青莲点了点头,“是,属下也想说这事,慕容裘一直对我西玥虎视眈眈,如今竟同晋王联合,怕是事有些蹊跷。”
“哼。”白芷冷冷一笑,“这曲慕言和慕容裘如今都是没有办法,只能互相利用,他们现在的共同敌人是阿宸,待借我之手除掉阿宸,再除掉我后,怕是立刻反目。”
“主上?”青莲听白芷说得如此风轻云淡,不禁一惊。
白芷却不在意,只继续道:“青莲,我有事交给你去做。”
“主上请吩咐。”
青莲靠近白芷,听得白芷在她耳旁耳语了几句,面上渐渐凝重,点头道:“属下必不辱使命。”
白芷这才似放松了,终于叹了口气,她揭开帘子望着车外,他们的马车行的很慢,街道上的情景轻而易举映入白芷眼帘,看着这些百姓安宁愉悦,面上带着幸福。
白芷不禁道:“青莲,你觉得,皇上是个好皇上吗?”
被白芷这么一问,青莲愣了愣,她随着白芷的目光看向车外。
青莲小的时候,恰逢西武帝刚平定西玥之时,那时因卿平帝残暴荒诞,西玥民不聊生,虽换了皇帝,然而西玥的境况,却并没有什么改善。
那时一顿饱饭于她来说都是奢望,她尚且能记得她那还在襁褓中的妹妹被生生饿死,若不是容覃,想来也不会有现在的她。
如今的生活她是想都不敢想的,更遑论这街上的情景,当时西武帝虽施行仁政,然而因西玥贵族根深蒂固的顽劣性,阻碍了西玥的改变,很长一段时间,西玥一直原地不前。
而当曲司宸登基后,却有了一次很大意义的改革,那是推动如今的分水岭,他废除了贵族特权,还减免百姓三年税收。
正因为曲司宸的敢做,西玥在慢慢改变,如今世道渐渐安稳,其实没什么不好。
青莲眼睫微动,点了点头,但她的声音却是淡漠的,“属下觉得他是位好皇上,但若他真是那幕后之人,只要主上吩咐,属下也绝不会手软。”
白芷摇头笑了笑,并不再开口,只是静静望着车外。
她的眼神迷离而悠远,她虽望着车外,青莲在一旁看,却知白芷神已不知去哪儿了,知她在沉思,青莲便也不再打扰,静静守在一旁。
马车依旧不急不缓的前行,突然听得一道声音,白芷向那处望去,片刻,对着外面车夫道:“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