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队在道上徐徐而行,前后绵延,顾韦没有给我派太多的人,可该有的防卫一个不少,我在心里想,他派来的这些人,究竟是保护我的呢,还是保护这批布匹的呢……
嗯,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为了以防万一,我除了换上男装之外还戴上了纱帽,为了防止被他人听出来干脆对外宣称是个哑巴,凡事有交代都需通过我的贴身侍女来传达,车轮轱辘转响,我心中有兴奋有激动,却又隐隐有对渺茫前路的不安。
如今的我,终于要真实的接触到秦末汉初的历史了么,我就好像一个戏子,看着预定好的戏本在眼前上演,那种不真实感,实在是太过浓烈了,我叹了口气,实在很难静下心来。
五日后,我已不知自己如今身处何处,只知道应该离洛阳很远了,一路上看到许多触目惊心的景——有时走在路边,却见一旁的树上有黑影飘摇,走近一看竟是人!衣衫褴褛面容枯槁,看来已经死很久了,我惊得忙招来队伍里的一人来问,他们却道是由于赋税过高无法生存的人,便悬梁自尽,他们说的云淡风轻,好似早已习以为常,我先是诧异,后来车队所行之处皆是如此,我这才心中明了,心中却不禁是一阵悲凉。
乏了,在河边停下休息,我颠簸的一阵反胃,回想一路所见更是心中难受,却又不想下车被别人看到,只有将布帘子撩起,看看河边的风景山色,试图以此平复心情,却突然看到波光粼粼的河水之上,好似漂浮着一个什么东西。
感谢古代没有手机没有电视没有电脑,这具身子的视力极好,我微微眯眼便看清那漂浮之物,竟好似是一个人!
:“香兰,你快叫人去看看,你水面上的,是不是一个人?”我小声吩咐道,香兰忙去找马队的队长,后者确定过后直径与我汇报道:“回公子,的确是个人,公子想如何?”
我微微皱起了眉,这种年代,在荒郊野外的地方出现的这种人,怕不会是什么普通人,却忽而又想起那一路上风中飘摇的枯槁生命,有些犹豫……那队长常年行走与乱世,怕是对此见怪不怪,他稍稍犹豫,便对我道:“公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我们……”
:“救他上来吧,”我缓缓开口打断他的话,叹了口气道:“若是还活着,就丢到后面的马车上,待他醒了再把他放下,若是死了,便就地埋葬吧……”
马队队长眉目间明显的不赞同,见他迟迟不见动作,我只得道:“放心,我决然不会因此人而耽误车队的行程,若他是个麻烦,到时候将他弃到荒郊野外便是,不打紧。”
此言一出,马队队长这才勉强答应了下去,我心中不悦,顺手放下布帘,不过是身为女儿身,竟被如此的看不起,若是今日站在这里的做决定的人是大哥,我不信他还敢使半分脸色!
随行的大夫简单检查过后告诉我,此人受到了极为严重的剑伤,头上好似还遭受重击,但是身子很硬朗,暂时不会丧命,具体情况如何要等醒来才知道,我点点头,吩咐香兰这几天记得常去看看那人,而后,我就这般一时心软,带着一个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人再次上了路。
直到第八天,我已路过不知道哪个县,习惯性的掏出钱财打点一番的时候却看到普通老百姓遭到了严密的审查,我微微皱眉,这前面是发生什么了大事件么,怎么会有那么多官兵,在我的眼神示意下,香兰会意,走到前面正在告示栏上贴上通缉令的小哥面前掏出几枚半钱,后者会心一笑,收下后二人窃窃私语起来,聊了一会儿红莺回来,对我小声道:“回小……公子的话,官爷告诉我说是皇帝的车队在博浪沙遇袭,皇帝大怒,所以在方圆百里搜查受伤的六国余孽的下落,排查便更严密了些。”
:“博浪沙!六国余孽!”这两个词让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敏感的字眼能代表什么?除了初汉三杰之一的张良还能有谁!博浪沙刺秦的史实果然是发生了!我心中一阵惊喜,心里忽而一凉,抓住香兰的手小声问道:“那告示上的人,你可见过……”
香兰见我这般模样,只是摇摇头,还好,还好当时情况混乱,没有人看清了他的长相。
我月兑力的坐回马车里,感觉一阵寒意从心里蔓延而生,回想起几日前救下的那人以及他身上的伤,天呐,我……这个人,居然很有可能就是历史上的汉高祖的军师,师从黄石公的不世奇才留侯张良!可他如今是朝廷通缉的要犯,我救了他,岂不是惹上了一个大麻烦?!
:“这下可好,救了个祸害……”无奈苦笑,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可是如今就这般将他仍在荒郊野岭,只怕他也活不了,那么历史上应该就不会再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张子房了吧……我这样,算不算改变历史了呢,若是之后连汉朝都不不复存在,历史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天啊,如果真是这样,我这只蝴蝶未免也太大只了吧……
:“小……公子,我们怎么办,要扔下他么?”香兰在我的马车外小声问道,我闭着眼,无奈道:“将他藏好,莫让别人发现,如今我们且是走一步算一步吧。”仔细想了想,还是不敢轻易将他抛下,若他并不是张良,我岂不是枉送了一条性命?叹了一口气,还好这马队队长长期在这条路上来回,熟人很多,而我出手也算大方,所以车队基本未受什么刁难便被放行,我在车里撩开帘子,回头看着砀山两个大字隶书在眼前慢慢远去,才心知已经到安徽了,离下邳,看来不远了。
下意识的看了眼身后的那辆马车,那个浑身是伤的人还没有醒,哎,我叹了一口气,若他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张良,那我还担心个什么,他自然能活到很久很久,只但愿这一路上千万别出什么事,不然不光是他,我与这整个马队,甚至是洛阳的顾府,恐怕都会在始皇帝的怒火之下被秦军的铁骑踏成灰烬。
暗自掐算着时间,三日之后,当两个隶书大字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看到沛县二字,心中那根唤作冲动的血脉又是蓦地一跳。
沛县……历史书上的传奇皇帝,汉朝的开国皇帝汉高祖的家乡,以前每每在课上学到秦汉的历史,总是觉得刘邦这个皇帝充满了神秘色彩,他的出生,他所谓的怒斩白蛇,总叫我对他有几分好奇,不过,按照时间推算,现在的刘邦,不对,应该是叫刘季,应该还只是沛县亭长,一个玩世不恭的混混吧……
心中打定主意,不过以后如何,一定要和这个未来的帝王提前拉好关系,我拉开帘子,见已然进了县里,沛县太小,所以驻守的官兵不多,也没有人愿意真的去执行皇帝发布的通缉令,只是都凑在布告栏上看热闹罢了,我对着跟在车旁香兰做了个手势,让她进了车内,对着她轻声吩咐道:“如今天色已暗,再走下去今晚也到不了下邳,今日我们且歇在这里,待安排好住处之后,你与我一起去个地方,找一个人。”
:“公子想找谁?”
我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隔着面纱暧昧不明,“他是这里的亭长,叫刘季,若是我没猜错,这里人应该大都都认识他。”
忽然一想,也许这才是帝王师张良与帝王刘邦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相逢,只不过这时候的张良尚在昏迷之中,人事不知罢。
我在县城里选了一个看上去最干净的酒家坐下,点了一壶酒静候王者而来,此刻夕阳已然有些微醺,暖醉的阳光透过木质的窗棱洒在面前的桌子上,照的空气中的浮尘若隐若现,忽视掉耳边错杂的吆喝声,我竟然也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如果不是身处异世,想必此刻的我,应当还在咖啡厅里悠然度过悠闲的下午茶时间吧,心中顿生一股惆怅,不过这些许的惆怅很快就被一股热血所替代,远远的我便看见,香兰推开草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额头隆起的中年男子,他剑眉入鬓,眼似铜铃,眉目之间却又带着几丝狂放不羁,身着灰黑色的布衣裳,大大咧咧的朝我所在的方向走来。
脑子一白,直到他们二人站在我面前的时候,香兰怯生生的感受周遭的男人们投来的惊诧的眼神,不安的拉拉我的衣袖,轻声叫了句“公子”,我才微微一震,恍然回过神来,朝周遭冷冷扫视一圈,再将香兰往怀里一带,向周遭的人宣布了主有权,这才止住那些男人们的好奇心。
也是,秦朝思想保守封建,哪有正儿八经的女子敢出现在酒肆里的,我下意识的模了模面前的面纱,若不是它,想必自己也没有这种威慑力。
:“顾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许是见我久久没有说话,刘季捋了捋胡子笑眯眯的问道,他心里有些后怕,方才差点就习惯性的去调戏这位来找他的小娘子了,还好还没下手,不然得罪了面前的这位衣着光鲜的公子哥,那就不太好了,渍渍,真是可惜了那小娘子,长得这么漂亮,比那曹寡妇还漂亮几分,居然跟了个哑巴。
我隔着面纱对怀里的香兰点点头,她从我怀里坐起身,理了理微乱的鬓发,对着刘季小声道:“我家公子此番寻亭长大人,并无他意,只是想与亭长大人交个朋友罢。”
:“哦?”刘季哈哈一笑,却眯着眼细细打量我,我也一笑,任由他打量,反正隔着面纱,他又能看得清什么?不过是在衡量罢了,秦朝商人的社会地位低下,但是秦始皇却对工商业极为宽容,所以无法否认,商人敛财的手段是其他人无法比拟的,而他这个泗水亭亭长,好歹也是个一官半职,是否要与我这个商贾勾结,自然要思虑一番。
我对着香兰点点头,后者会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袋,不加犹豫的放在了刘季面前,细声道:“这是我家公子送给亭长大人的见面礼,虽然不多,还望亭长大人不要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