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一声利刃碰撞的声响,却并未感受到预想之中的疼痛,我疲惫的睁眼,却见模糊间一袭白衫与那人纠缠在一起,强大的剑气冲来,竟然生生的击退了那人的剑,眼前的人我太过熟悉,尽管我从未看到过他用武,他惯来都是那个带着和煦笑容的男子,冲着我时永远都是那温润的笑,便是谈到国仇家恨时他也不曾半分变了脸色,可是如今,我第一次感受到他真真切切是那博浪沙刺秦的刺客,那般矫健的身手,脸上带着我不熟悉的戾气,竟这般硬生生的将那人逼退了我身边。
他一跃至我身边,不费吹灰之力的割断缚住我手脚的麻绳,在我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将我用力拥入怀中!那力道,仿佛这辈子都不会松开一般。
:“你来了,”我努力的微笑,靠在他的胸口,有一股温热而熟悉的气息传来。
:“我来,带你走,”他抱紧我,“我们,一起。
我眨了眨眼,感觉到那专属于他的温度,还有那熟悉的味道,忽而就鼻尖一酸,落下泪来。
为什么,在婵娟威胁我的时候,在我摔得浑身是伤的时候,在我静候死亡的时候,在我生死一线间的时候,我都不曾哭过,便是心底再害怕再恐惧,我也不曾落下泪,可面前的这个人,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拥抱,竟让我哭的不可抑制!我拽住他的衣角,不敢再放开……
:“阿卿,没事了,没事了……”带着温度的掌心一下下轻拍着我,岂料却让我的泪更凶狠,他将我护在身后,剑指前方,冷声道:“伤你者,死。”
那人也脸色骤变,冲着我与张良的方向举起了手里的剑,而张良不等他出招,将我一推至安全的地方,便转而投入与其交缠起来,我只见白影黑影彼此交错,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模糊了我的视线,险些几乎有些站立不稳,我赶紧扶着墙壁,压抑住胃里空荡荡的恶心,怕是伤到了内脏,强忍着这股不适过去,却有一只手温柔的替我轻拍后背,纾解不适,我感觉抬头,那张熟悉的脸在眼前渐渐清晰了起来,我抓住他的衣角,弱声道:“可有受伤?”
他摇头,小心将我架起,让开身子,我这才看见那黑衣男子倒在地上,嘴角带着几丝血迹,他托着我,走到那人身边,脸上是让人有些畏惧的冷峻,即便他这般是为了我,我却依旧有些局促不安。
:“呵,”那黑衣男子随意的一抹嘴角的血,大笑道:“我项缠一生光明磊落,从不杀妇女老人,今日无奈之举,便是要我死也是技不如人,十八年后还是一条汉子!动手罢!”
子房闻言,微微一怔,面上一丝犹豫与挣扎闪过,他偏头看了我一眼,我知此时自己的模样定是狼狈的很,便只是额头上干涸的血迹也甚是骇人,他便是这一眼,右手一横,不再顾虑,这般就要让他的长剑饮上那人的血,我强行压抑住心头的恐惧,轻轻压住了他的剑柄。
:“阿卿?”他不解,疑惑道。
:“子房,你已经想起来了,不是吗……”我细声道。
:“阿卿你……”他惊讶,随即不可置信道,“可他伤了你!我不可能……”
我摇头,“不是他,他没有伤我,是我逃命的时候自个儿跌下山坡的,子房,你的远大理想,切莫因为我而耽误……”
他对着我,面色挣扎,我笑,知晓他做出的选择,在史书之上张良便是如此,又怎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我而有所改变?尽管他的犹豫,让我很是感激……见他缓缓垂下手中的长剑,我终是失去了所有的气力,眼前一黑,只知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便再无知觉了。
史书上记载:项缠,字伯,出生于下相,战国末期的楚国贵族。早年曾杀了人,跟随韩公子张良在下邳躲避。而项缠,便是西楚霸王项羽的叔父,项伯。《留侯世家》曾云:“居下邳,为任侠。项伯常杀人,从良匿。”
一片迷蒙中,我感觉到好似有人拿着手帕轻轻拭过我的额头,动作是那么的小心翼翼,让我想起那天夜里,那轻轻抚上我额头的温柔,我努力的睁开眼,试图看清面前的人,奈何眼皮有千斤重,挣扎了一番,终究是张开了一丝间隙。
柔和的阳光渐渐洒下,落在了我面前的那个白衣男子的身上,他此刻正专注的替我遮掩被角,不曾注意到我,而暖阳给他颀长的身躯渡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兴许是睡了太久而阳光又太刺眼的原因,在那一瞬,我竟有些怔怔的想要落泪……
:“阿卿?!”他欣喜的叫到,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我扯出一抹笑容,示意自己无事,想要说话,却发觉嗓子干的厉害,他会意,替我端来一杯水,随即小心的托起我,伺候着我将杯中水悉数饮下,刚刚入口,我便发觉这水温的恰到好处,心中不禁涌起几丝感激,拉了拉他的衣袖,他忙侧来细心倾听,我只是摇头,然后静静看着他,他被我瞧得不自在,模模自己的脸,却瞬间了然,不由得无奈笑道:“阿卿,我无事……”
真的没事吗?眼里的红丝也罢,那下巴处长出的胡茬泛着微微的青色,都间接了展露了事实,你不该是这样的人啊,你原本该是那种站在云端,漠视世间一切悲欢离合的孤傲男子,怎会露出这般……的神情?
:“罢了,我这就去叫香兰来,然后便去休息,你看如何?”他终究是禁不住我的目光,不由得叹道,话语之中带上了几分宠溺,我这才收敛起了神情,心中悲喜莫名,开心吗?那谪仙一般的男子为你落魄焦急,只要是个女子,多少会动心的吧,更何况这男子是如此的俊逸非凡,才情皆备,但是之后呢?相守数月,待我寻得玉瑗之后魂离此身,空留一具空皮囊给他,任他独自一人在秦朝,我又何其忍心!
:“怎的?”他回头见我欲言又止,关切道,我摇摇头,本想再问问婵媛的事,不过尚不知婵媛在他心中是何地位,我实在是无法启口,只有一笑,缓缓摇头。
剪不断,理还乱。我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若是之前还有所自欺的话,在我生死之间的时候,在他执剑安然立于我身前的时候,在他为了我愿意放弃与项氏交好的机会弑杀项伯的时候,我便知道,我再也瞒不住了,悄然之间,心里已经烙上了他的影子,闭上眼,凭着记忆,我竟能清晰的描摹出他的模样,这份情,我又如何再否认?!
顾卿,没了你,他未来还会有他的,他的淑子,他的权势之女,却独独没有商贾之后,你,究竟又算什么呢……我轻轻一笑,眼角却有掩不住的泪,缓缓淌下……
:“小姐!您终于醒了!”香兰一把扑在我的床前,我见她亦是双眼下明显的乌青,这几日怕是也不曾好好休息,我有些心疼,点了点她的眉间,虚弱道:“让你担忧了,真抱歉……”
:“小姐,你可知张先生抱你回来的时候,香兰有多担心……”她眼眶一红,竟在我床边嗷嗷大哭起来,止都止不住,我忙掩住她的嘴,唯恐她打扰了子房的休息,替她拭干净了泪,我这才问道:“我睡了多久?”
:“三日。”她道,我下意识的模模肚子,怪不得觉得肚子扁扁的,算上被劫持的那一日,也有四日不曾进过食了,忽而忆起什么,急道:“你不会告诉娘亲了吧?!”
香兰只顾着摇头,“张先生说小姐你定然不会想要家里人知道,便特意嘱咐我不要告诉夫人。”我点头,子房他,确实是为我思虑周全,“项伯呢?”见她疑惑,我形容道,“便是一个身着黑衣,看上去较子房年长的那个男人。”
:“是,”她应道,“他与张先生一道回来的,这几日一直宿在外面的驿馆,小姐寻他何事?”
我摇头,“无事,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唤作婵媛,这几日……你可曾见她来寻过子房?”
香兰略略思酌了会儿,道:“不曾,这几日张先生日日守在您的床头,便是学堂也鲜少前去,香兰也并未见有姑娘来寻他。”
她说的坚定,我心中有些微微的泛甜,可婵媛呢?之前只顾着昏睡,不曾想到,子房是如何找到我的?他知道婵媛是想杀我的吗?回忆起婵媛的话,似是她想与子房在一起,却误会了我与他的关系,那,子房答应她了吗……
太多的疑惑,我额上的伤口微微有些泛疼,索性不再去想,一切大事,便等明日再说吧……
日光下,一袭白衣飘然而来,身后跟着一个黑衣男子,子房走近,见我第一句便是责道:“便知你忍不住,又要偷偷溜下床来,身上可还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