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伯对于我的到来显然也很意外,对我抱拳道:“顾姑娘可是来找张兄弟?请稍等一会儿,他如今正在给孩子们上课。”
我忙一把拉过他,小声道:“嘘,小点声,我是偷偷来找你的,千万别要子房知道。”
项伯疑惑,问道:“顾姑娘找我何事?”
我绞着衣角,纠结的很,半晌才细声道:“我来下邳的日子也够久了,是时候回家了,我不在下邳的日子,可以拜托你帮我一个忙吗?”
:“姑娘请说,项某义不容辞!”他是一个讲求个人义气的人,自从上次伤了我之后,即便不言,我也看出他有想补偿我的意思,我四周张望一番,才悄声道:“我不在的时候,麻烦你帮我注意一下,是否有唤作……唤作‘淑子’还有‘水夫人’的女子,可好?”
:“这两位是顾姑娘的朋友吗?”项伯道,我念头一转,忙点点头,坦然道:“是,她们是我的至交好友,可世道纷乱,一时断了联系,若是她们真的出现,那你便……便……,”一时语凝,她们就算真的出现,那我又能如何,她们是真实存在于史书上的人物,我不能抹杀她们的存在,以及她们的身份,也许她们真的是子房所爱之人,那我这般岂不是,伤了他的心?
:“罢了,若是她们真的出现了,还请项大哥护她们周全,莫要她们出什么意外才是,”我终是无奈叹道,想起什么,赶紧补充道,“这是我私人的请求,还望不要让子房知晓,项大哥能否答应?”
项伯颇有些犹豫,我再三请求他终是答应替我保密,心里头却有些憋屈,我暗暗嘲笑自己多此一举,知道了又能如何?改变的了什么?不过给自己平添烦恼罢了。
呵,饶是如此,我还是想知道,那名唤“淑子”和“水夫人”的女子,究竟是生的如何的模样,才能让子房付出如此多的深情,即便这是一场一开始就注定惨败的感情,我顾卿也要知道,那胜过我的女子,是有多么优秀,不然我又如何能够甘心。
出了学堂后香兰拦住我的去路,我挑眉,这丫头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不禁佯怒道:“挡爷的去路,你想做什么”
香兰皱着眉道:“小姐,你认识哪些人,无人比香兰更清楚了,你根本就不认识什么淑子还有水夫人的,她们到底是谁?为什么你提到她们的时候,好像很难过?”
我哑然,捏捏自己的脸,原来方才自己表现的这般明显,苦笑几声:“香兰,我的确不认识那两个人,但是我真的知晓她们俩的存在,其余的,我不想多说,你也莫要多问了,可好?”
:“好,小姐不想说,香兰就不问了。”她乖巧的回道,若是这世上还有人不论发生什么,都能无偿信任你的,怕是也只有我娘和香兰了。
:“这才是我的乖香兰嘛,”我模了模她的头,欣慰道,她忙偏头躲开,嘴里嗔道:“小姐!你又取笑香兰了!”我佯装无辜道:“哪有,我不过是在担心,再过几年,你嫁人了,那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可怎么办才好。”
:“香兰才不嫁人!香兰要一辈子陪着小姐!”她急忙忙道,我笑了笑,不可置否,香兰今年已满十七岁,若按虚岁来算也已经十八了,在秦朝早该嫁人了,我已经耽误了她这么多年,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待她寻到知心人,我也就寻个黄道吉日,送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好好好,一辈子陪着我,说好了,少一天都不算一辈子哦,”我打趣她,她嘟着嘴坚定的点头称是,“好了好了,我准备过几日就回洛阳,咱们去买些新鲜的食材,请子房、项伯和那个新来的先生吃顿饭,你看怎么样?”
香兰道了句好,我们便欣然的买了一大堆菜回来,堆满了子房的小厨房,傍晚他回来时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食材瞪大了眼。
:“子房,你回了!”我笑眯眯的搁下切菜的刀,在围裙上蹭了蹭手,蹦到他面前,他越过我看向我身后,嘴角有些抽搐,“阿卿,这是?……”
:“我这次出来也够久了,我想过几日回洛阳,”我回道,“想趁回去之前请你们几个吃顿饭,喏,这都是最新鲜的食材,我可是同香兰一起挑了好久的。”说了好久,扭头便见子房一时间有些怔然,忙追问道:“怎么了?”
:“无事,”不过一瞬,他面色便恢复如常,与我一道退出厨房,“这么急着就要走?这附近还有好多地方不曾带你去,不然再推迟几天?再者最近这附近不大太平,不如替你联系了车队再走罢。”
我只是笑着摇头,“若是生意上的事情顺利,只怕我以后还会经常来下邳,那些地方总会寻着机会去的,不急,”想了想车队的事,子房说的也在理,不过这种事想来应是找刘季才对,便道:“我在沛县认识一个朋友,车队的事情想来找他应是最快的,你就莫要担心了。”
他语噎半晌,良久才缓缓点头,我瞧着香兰一人在厨房忙活着,忙道:“君子远庖厨,你快去候着吧,我去帮忙了,明日记得叫他们几个来吃中饭!”言罢便冲进厨房里忙活起来,不知怎地,在那一瞬,我好似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应该……是我听错了罢。
第二日中午,我与香兰做好了一席佳肴,我见还漏了一双碗筷,便自个儿去厨房里拿,岂料还未出厨房,便听远远的传来香兰的一声尖叫:
“怎么是你!!!!!”
我吓得赶紧跑到厅里,恰好逢子房也跨门而出,对我也是不解一眼,我一看,自家的小婢女此刻就好像一只炸毛的小狗一般,正对着的……不正是赵大志吗?
:“这这这,居然是你。”赵大志也惊呆了,我冲上前拉着香兰的衣角轻声问他如何识得赵先生,在她零碎的话语中,我这才逐渐整理起事情的脉络,原来那日我去学堂的时候,香兰去集市时恰好见到一妇人正在路旁招揽来往男子,她见那女子衣着破旧,想来也是家境贫寒之人,不禁动了恻隐之心,谁知道这时候她看到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径直越过她,走到那女子身边开始絮叨起来,“小姐,我虽没什么学问,听不懂那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可我就是看不惯他的那个样子!”
想起那一日赵大志到学堂里时的狼狈模样,外加香兰回来后气鼓鼓的模样,我不由得捂嘴偷笑起来,扭头去看子房,他也是对着赵大志好声劝解,却听他依旧是愤愤道:“孔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那女子若是真知礼义廉耻,又岂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做那种勾当!”
:“你!”香兰急道,被我拦下,我走到他面前,弯了弯膝盖,淡然道:“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只可惜如今泱泱大秦,赋税严苛,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月复,小女曾在路旁见到无数人自经于道树,死者相望,请问赵先生,这般境遇下的人,又该拿什么来维持礼义廉耻?”
:“这……”他一时语噎,子房亦是望向我,并不阻止,只是眼里流露出几许的无奈,我冲他眨眨眼,接着道:“昔桓公之霸也,内事属鲍叔,外事属管仲,桓公被发而御妇人,日游于市。为何齐桓公可以大大方方的肆意玩乐,而孤苦女子以此维持生计便是不知廉耻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赵先生,是否应该躬自厚而薄责于人?”
:“孔老先生亦曾说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既然此乃人之天性,女子以此为生,总比饿死街头好,先生觉得如何?”每个人总有每个人的选择,我研究历史时总会接触到史书上的一些青楼女子,并不觉得她们有多么低贱,只是觉得她们自己选择一种生活的方式,并不依靠任何人,便是出卖**也总比那些依附于他人生存的米虫要高尚的多,再说了,青楼女子之中并不乏豪杰之辈,红拂女便是一位女英雄。
赵大志被我噎的一时无言以对,“这这这……”半晌愣是没想到话回答,子房冲着我无奈摇摇头,我吐舌,随即规规矩矩的冲他行了一礼,笑道:“小女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先生就莫要与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计较了,如何?”
这布衣书生瞅着我半晌,最终才冲我恭敬的行了一揖,叹服道:“嫂嫂果真是学识渊博,大志枉读圣贤之书,自叹弗如,这般受教了。”
我红着脸退到香兰身后,“什么嫂嫂啊……我才不是……”这赵大志,老是胡说。子房亦是沉声否认,我瞧着他的脸,心下一沉……
待顾韦真的完全将下邳及周遭地段的生意交给我的时候,却已经是三年后的事情了,这三年我也只是抽出时间去下邳了几次,都还是借着生意的名头,而时光辗转,转眼也就到了秦始皇三十二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