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窗边,觉得有些气闷,伸手推开窗想要透透气,却惊见在那一片浓稠的夜色之中,居然有一袭白衣一直站在下面,动也不动,他是疯了吗?这临近冬天的夜晚,他居然一个人站在这驿馆门口站着!我下意识的冲到床边抱起一床棉被,可刚刚踏出一步,便骤然想道,我与他有什么关系吗?他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这半夜送棉被送温暖的事儿,不是应该交给淑子这个正妻去做的吗?苦笑几声,我将被子顺手扔回床上,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只觉心中更苦,辗转不知多久,却听见屋外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我蹭的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冲到窗边往下望,已经下雨了,他应该回去了吧,本来他半夜守候于此就没有任何意义,张良是个聪明人,他应该懂得权衡与放弃的……
可是为什么,那个呆子在下面淋了这么久的雨,却还是一动不动!他是脑子坏了吗!我大怒,我要死要活救回来的这条命不是用来肆意挥霍的!气急之下我再也顾不得许多,抄起屋子里的伞就这样直直冲了出去,在对上他惊讶的眼眸时,我才恍然大悟自己究竟是做了些什么,却还是……忍不住的想要关心他。
:“喏。”将手里的伞塞给他,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回了屋子里,却在那一瞬被他从背后狠狠抱住!那力度,就好像以后,再也不想放开一般……
:“你放开我!”我猛地拍打着他的手,“张子房,你以为你演琼瑶剧吗?大半夜在这里淋着雨,你觉得很浪漫很有范儿吗?我告诉你,我顾卿不吃这一套,你快放开!”
张子房显然没有听懂我这句,不过他却的在我耳边道:“阿卿,我不可能放开你的,绝不。”
:“张子房,你为什么总要做出这些容易让我误会的事儿!”一股酸楚的情绪再度涌了上来,我苦笑了几声,“你明明已经有了红颜知己了,为什么还要到沛县来招惹我?满目河山空念远,你这般可对得起你的眼前人?!”
:“阿卿,子房的眼前人,唯你而已。”一字一字,掷地有声,让我出现一瞬间的恍然,随即狠狠的摇头否决,“只是如今是我而已,可是在下邳,你的眼前人是那个与你同为韩国贵族的淑子,是你将来的妻!”
:“将来的妻?!”子房错愕道,“此话何解?淑子与我阿卿,我对她从不曾”
:“可她对你呢?”我感觉心在滴血,就好像心底里一直在隐隐逃避的一个问题此刻却终于被暴露在阳光下,逼我不得不去直视,“她一个孤女,不远千里从家乡到下邳来找你,她对你的心意迟钝如我也能明白,你与她同为贵族之后,说不定还是青梅竹马”见他面色一寒,我才知道自己随口一提居然真的猜中,心中愈发凄凉,感觉有一阵冰凉顺着眼角而下,我极快的拭去,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的失态
:“我累了,放开我。”我叹道,动了动手腕,他却依旧拽住不放,用力将我带到她怀中,我已经无力再抵抗,他在我耳边幽幽叹了一口气,小声道:“你担心的事绝不会发生,我保证,”随即手上紧了紧,“我会处理好,但是你不可以再逃开我了,阿卿。”
秦朝不比现代,通讯并不发达,往往一别便是关山阻隔数十年,甚至此生都不复相见,我这次逃到沛县居然会意外碰到他,莫非是天意?他送我到房间里,替我掩好被角,在我耳边柔声道了句晚安,不知为何,那气息之中的温度让我不禁想到多年前下邳的那一个夜里,温柔的探我的额头的那个人,缓缓睁开眼,那一袭白衣就坐在我的床畔,低头看着我,他笑道:“怎么,睡不着?”
:“没有。”我闷声回答,我记得我明明说是要跟他绝交的,他为什么还是这样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语气一如以往的温柔与宠溺,好像横跨在我们之间的沟壑从不存在那般,我不能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更不能忘记,那门缝的一瞥里,那个素衣女子的款款深情。
:“你老是看着我,我会睡不着的。”我翻了个身,留了个背影给他,他在我背后叹了口气,缓缓道:“我只是再确认我不是在做梦,阿卿你真的回到我身边了。”
我没有,我想这样回答,但是话语在舌尖轮转几回,却不知怎的舍不得说出来,只听他幽幽道:“看着你的马车远去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永远的失去你了,我知道你有你的骄傲,自幼在那样复杂的环境中长大,你断然不会认可男子另娶妻妾,所以我慌了,想起你曾说过沛县有位朋友,便是放手一搏,赌你时来了沛县,若是赢了,便能与你澄清误解,若是输了呵,我想你应该不会主动回来找我的。”
我咬了咬下嘴唇,子房说的没错,我不会允许一夫多妻制发生在我的身上,便是撇开顾三那多位姨娘所造成的复杂的环境,便是我无法割舍的现代人的自尊,也绝然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就算离开时痛彻心扉,我也绝不会回头。
:“一路我动用自己所有的关系打听,打听是否有一个戴着纱帽的人出现,后来我听说新搬来的吕家举办了一次筵席宴请全县有地位之人,我想,依你的性子,断然不会错过这些新鲜事儿的,所以我才拜托朋友,混到了宴会上,不过一眼,我就看到了你,还好我来了,希望还不会太迟”
他的话戛然而止,见我半天不曾回应,以为我已经睡着了,笑了笑,替我掖好被子,在我耳边轻声道了句“好梦。”随后,翩然离去。
第二日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揉了揉眼,不情愿的从床上爬下来,昨个儿夜里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只觉得从所未有的踏实,因为什么?该不会是因为张子房的那些所谓的承诺吧我笑了笑,自己还是那样天真的可以,男人的诺言是最靠不住的,自个儿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吵死了”我打着哈欠出门,却惊见驿馆哪,有二人彼此对立,无声无息之间竟然好似有刀光剑影,我使劲擦擦眼,果然没看错,这其中一人自然是张子房,另一人赫然是纪先生,我瞬间了然,自从我被吕释之撸走后,对于我的个人安危,纪先生比我更为上心,想来是受了大哥所托,他昨日看到我与子房之间的种种,只怕并不待见他,尽管以往我在纪先生面前说了他不少好话
:“阿卿,”子房率先发现我,收敛起面上的深思,对我温柔笑道,“昨天睡得可好?”
唔,还不错我本想这样回答,却在看到转身看来的纪先生的那一瞬间噎住了话语,半晌不知作何答,只有潦草的点点头。
:“那个你们俩一大清早的,在做什么?”我打量二人许久,迟疑道,子房打破僵局,对着我笑道:“无妨,只是与这位先生有一些误会罢了。”
只是误会?我挠挠头,什么误会要这般剑拔弩张的样子,生死之仇,夺妻之恨?唔我果然是武侠小说看多了,纪先生走到我身边,一言不发,却只是用目光一直追随着我,我打了个寒噤,忙嘻嘻笑道:“那个,纪先生,这位是我曾与你提到过的,下邳的张子房。”
:“子”子房二字还未出口,我硬生生的吞下口中一字,道:“张先生,这位是纪大夫。”言罢居然心虚的不敢去瞧他,只得低下了头,听纪先生在耳边淡然道:“在下纪成,久仰大名。”
子房倒是笑意不减,揖手道:“纪先生,早前曾听阿卿提起你,说你医术高明,不想是这般年轻的一位人物。”纪先生只是微微一笑,不予回答,我心里此时仿佛有千万头草泥马奔过,搞什么!这两人明明性格相似,便是不成知己也罢,怎么偏偏好像不对盘一般!
:“纪先生!”眼见气氛再度陷入冰点,我忙开腔笑道:“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不去县衙?也不怕萧大人久等啊。”
本来很简单的一句话,纪先生却瞬间皱起了眉,深深看了我一眼,眼里闪过的是一瞬间的诧异与受伤,“既然如此,我便走了。”他甩下这般的一句话,随即竟然转身就走,我心中不解,只是下意识的觉得他好像生气,忙想起身去追他,却不知子房何时已来到我身侧,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挑眉道:“阿卿,你现在的模样不适合出去。”
我只有眼见纪先生越走越远,微叹了口气,偏头道:“他这是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子房揉了揉我还未打理的长发,越过我头顶看向纪先生离开的方向,半晌才低低道:“我倒是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明白才好。”
:“什么?”我没有听清,仰头问道,他却只是笑笑不再说,我气的直跺脚,指着他怒道:“你们一个两个的,一大清早的都发什么抽!”
子房也不恼,心情看来颇为不错,他上下打量我一番,将我往屋子里推道:“如今时辰尚早,你先好好梳洗一番,到时候带我游沛县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