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了近二十招,杜月鸿一边闪避,一边朗声道:“十年前杜某不过刚刚出道,也曾听闻此事,义愤之下便想赶往清源寻你。可惜当时有事耽搁,待到了结之后,江东、岭南一带早已寻不到你半点人影,不想你却投入天府,做了这魔教护法。呵,近几年天府忽然崛起武林,便常听人传言风雨雷电四大使者如何厉害,然则我看你这路月牙铲的功夫也不过是从大开碑手的法门中演化得来,并不如何精深,不过是九流人物用着三流武功罢了,竟是个不入流的货色。”
袁天雄这一路月牙铲法,招式上本来平凡无奇,却胜在出手迅疾,变招极快,与人交手,每每迫得对方应接不暇,威力甚大,而精妙之处全在于他从大开碑手中悟出的用力法门,乃是他平生颇得意的一门绝技。杜月鸿后面几句话故意学着袁天雄先前语气,把这路铲法贬的一文不值,他听了怎能不怒?只见袁天雄忽地跳开,把月牙铲摔到地上,发一声喊,自地上一堆兵刃中捡出一根熟铜锏来,使一招“蛟龙出海”,复又攻上。
这一次袁天雄的锏法比之铲法却又大有不同,走的是雄浑厚重的路子,虽然招数仍旧平凡,一招一式却俱都含着甚大劲力。一时间熟铜锏带着呜呜风声不停挥舞,把杜月鸿迫的连连后退。
袁天雄仍是粘不到杜月鸿的身,但见对手一直向后退去,心下甚喜,忖道:“我把你逼到崖边,你还能退到山下去不成?”锏上愈发加力。杜月鸿虽然一直退步避让,神色却始终不变,眼见得袁天雄一连七八锏把自己逼到崖边,忽然腾空跳起,欲从袁天雄头顶上翻过,可袁天雄毕竟是久经战阵的一流高手,怎能不预作提防?见杜月鸿跳在半空,冷笑一声,挥锏向上扫去。这一锏用力极强,势若雷轰电闪,霎时将空中数尺范围都笼在劲风之中。
眼见杜月鸿避无可避,却不想他忽地凭空发力,在空中又再翻了一个筋斗,硬是向上蹿高三尺,让开熟铜锏笼罩,落到袁天雄身后去了。这一跳力起突然,袁天雄猝不及防,急回头时只觉胸口一麻,华盖穴已被杜月鸿伸手点中。
杜月鸿见一击得手,便不再追击,正待开口说话,不想袁天雄仍旧抬起熟铜锏向着他肋下砸去。这一下大出杜月鸿意料,连忙向着反方向侧跃出去,在地上一滚,堪堪避开。待站起身时,身着的红衣已沾满了尘土,形容十分狼狈。他也不拂去尘土,而是看着袁天雄,脸上显露出惊疑神色。
原来华盖穴位于胸口正中,乃是庇护心肺的任脉重穴。杜月鸿既恨袁天雄行事狠辣,封穴之时手法便重,料想不论是何等人物,受此重创之后也无法再动,不料袁天雄居然浑若无事,犹能抬手反击。
袁天雄自和杜月鸿交手以来连攻四五十招,杜月鸿都能轻松应付,剑不出鞘,衣不沾尘,显得自己和对方相差太多,但方才突施一击,迫得杜月鸿甚是狼狈,不由得大感解气,哈哈一笑,又将熟铜锏扔到一边,说道:“这大开碑手、月牙铲、熟铜锏的功夫,都是我早年行走江东一带时便练得的武功,你既然位列‘四剑双刀’之一,这几门功夫自然难耐你何。可我自从被那一干自诩高明的混账侠士迫离江东,十年来行遍天下,另学了许多神功绝技,这‘阿图尔腾奔功’便是我从回纥学得,活血通脉最是厉害,练成之后,谁也封不得我的穴道。”
杜月鸿听了,疑惑顿消,收起惊讶神情,点头道:“我确是小瞧了你,你这门功夫能避开诸般封穴手法,当真很了不起。不知道你学没学过刀枪不入的功夫?”
袁天雄一愣:“没有又怎的?”
杜月鸿微微一笑,说道:“若你做不到刀枪不入,那便还是血肉之躯,凭你学成什么稀奇古怪的功夫,于我也不过是一剑了事罢了。”
袁天雄大怒,厉声喝骂:“小子无礼,竟敢如此小瞧于我!”俯身从地上拿起一把钢枪一杆朴刀,一手一件拉开架势,喝道:“这门双手同时施用两件兵刃的法门,乃是天王亲传于我,劣能互补,优能共生,比起单用一门兵器,威力增强十倍,你看招罢!”说罢将钢枪向前一送,刺向杜月鸿。
钢枪、朴刀皆甚长大笨重,寻常武人都是双手使用,但袁天雄身材高大,神力惊人,且不说这双手同使的功夫,单只随意挥舞,威势就已十分了得。但这一枪刚刚递出半尺,许多精妙招法还没来得及施展,袁天雄便觉眼前一花,原来位置就找不见杜月鸿踪影。又闻得一声龙吟,定睛再看时,一把利剑已经刺到他脖颈之前,再无躲闪可能。
“完了。”刹时间袁天雄心中一片冰凉,只来得及眨一眨眼,眼皮一闭一开,却发现眨眼前那宝剑的剑刃抵在自己咽喉之上,眨眼后却仍旧抵在咽喉,并未刺入。原来是自己被人拉住脖领向后拖离,而那剑锋也跟着向前追击,杀人者和救人者速度相当,这才造成进退之间仿佛时空静止的景象。
这一剑刺击不过刹那,袁天雄身当其锋,却似苦熬经年,无比漫长难耐。终于那剑锋伸展到了极限,不再跟进追击,眼看着剑刃离自己咽喉越来越远,这才松了口气,却忽地一阵天旋地转,后面拖拽之人把手松开,袁天雄却退势不减,立足不稳,偌大的身躯一**坐倒在地。
他先是回头一看,果然救了他性命的是同来的西雨使者莫七寻,再转过头来向前看去,杜月鸿已经还剑入鞘,傲然而立,冷眼看着他。袁天雄劫后余生,想起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剑,心中忽地大感悚惧,讪讪起身,后退了两步,和莫七寻并肩而立。
莫七寻仍是一幅笑脸迎人的神情,仿佛方才剑下救人的并非自己,而杜月鸿那惊天一剑自己也全没看到,只是呵呵笑道:“杜神剑果然名不虚传,厉害厉害。袁老兄,这次你可得认栽啦!”袁天雄这时心有余悸,神色肃然,再不说话。
莫七寻又道:“方才那一剑真真有如天外游龙,倏忽而至,莫某实在是佩服之至,佩服之至……嘿,莫某久在外域行商,这两年才跟着天王来到中土,于中土武林没什么见识,只是听闻襄阳镜湖之上,剑庐杜家有一门四圣灵剑剑法,不拘于形,极是高深,一旦学会,便直接步入了无招胜有招的武学高深境界,江湖上其余的剑法再不放在眼里。杜神剑既是杜家子弟,少年时便学成这门剑法,行侠仗义,名动江湖,想来这一剑必是四圣灵剑吧?”
方才莫七寻在杜月鸿出剑的一瞬间便掠到袁天雄背后,几乎和杜月鸿一齐出手,一个用剑刺向袁天雄咽喉,一个伸手把袁天雄拖离剑锋,两个无论杀人救人,袁天雄都全无察觉。杜月鸿的剑法固是神速惊人,这莫七寻的身法也有如鬼魅一般,此时讲论武功,又对杜月鸿的剑法颇为了然,几句话说的深合杜家四圣灵剑特点,杜月鸿不禁对他更多了几分戒备,隐隐觉得此人深不可测,大是劲敌。
“正是四圣灵剑没错。”杜月鸿道:“四圣灵剑只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式剑意,并无剑招,你可知方才这剑出自哪式剑意么?”
莫七寻捋了捋自己的八字胡,笑道:“近十年以来,江湖上说起武功最高之人,莫不提起‘四剑双刀’的大名。杜神剑位列其中,江湖上好大的名头,今日我等得见,深感荣幸。古人说‘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小人虽然不通高深武功,但斗胆猜测,想来应属青龙剑意吧?”
莫七寻口中说是猜想,杜月鸿如何肯信?点点头,拍了拍佩剑,说道:“很好,阁下来前确实做足了功课,是个难缠人物。这次大天魔王下书约我,自己却不来决斗,只派你们二人出面,我本不知何意。像袁天雄这北电使,虽然算得上是一流好手,在我面前却不足论,若说靠你二人便要料理了我,乃是滑天下之大稽。不过如今看来,你这位西雨使者却十分厉害,堪称劲敌,阁下若要和我过招,杜某当全力以赴,请罢。”
杜月鸿十五岁出道,甫入武林便轰动剑南,至今十余年岁月,江湖上纵横驰骋,四圣灵剑几无敌手,创下偌大声名,放眼天下,能说让他全力以赴的人物实在不多。莫七寻听了,一张笑脸霎时愁云密布,神情变换极是生动,哀声道:“杜神剑莫要说笑,谁不知你家传的四圣灵剑乃是天下绝学,资质寻常之辈纵然练上一生一世也休想略窥门径,而杜神剑你十几岁时就能通解剑意,乃是绝世无双的天才人物。莫某有生这几十年,只是行游外域的一介商贩,武功不过堪堪够得上护身保命,哪里是你对手?此次我家天王实有要事不能前来,我们二人不过是来此带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