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众人把那管家围得更加严密,喧哗不已,那管家再不说话,就是“呵呵”冷笑。
他却不知道在众人之中还有雨奇子和长孙飞星两个武林高手,雨奇子是道士,出家之人毕竟稳重,长孙飞星却年轻一些,脾气也急躁,见这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时性起,人群之中伸手掐住他的手腕,微微用力。
那管家是个不会武艺的普通人,哪里受得起长孙飞星的手段,只觉一股锥心疼痛传来,“哎呀”一声,便软倒在地。旁边围着的几人吓了一跳,向后退去,长孙飞星却向前两步,走到他身边,大声道:“李林甫究竟在哪里,这次考试又究竟是什么情况?你细细说来,不得隐瞒。”他运起内力,把几句话远远传出,周围众人听了,都觉说中心事,又见那管家呲牙咧嘴,不住叫疼,更觉得解气,不由得纷纷叫好。
那管家倒也硬气,居然还是不答,只是一个劲儿叫疼,长孙飞星看他懒惫,手上再次加力,那人愈发吃痛,杀猪似地嚎叫起来。纷乱之间,忽有一个妖异声音幽幽传来,说道:“长孙飞星,你好大的威风,在相爷府上也敢作威作福么。”
长孙飞星和雨奇子心中惊讶,知道传声之人内功高深,实不在二人之下。想到李林甫权倾天下,手下必然有的是能人异士,长孙飞星放开那人手腕,后退两步,雨奇子则迈步向前,两人并肩而立,全神戒备。
但那人却并不现身,只是说道:“今日相爷说了不见,就是不见,你们回去吧,再做停留,必有惩戒。”
长孙飞星和雨奇子知道对方厉害,心中正在犹豫,旁边有几个考生胆大,不知厉害,已高声喝斥起来。二人相视苦笑,知道传声之人必有动作,但既然身为武林中人,也不能听了别人一句话就吓得退去,无论是多强对手,都要过上几招试试。二人凝神等了片刻,却并无人出来相见,连声音都不再传来。正奇怪间,忽然考生中有人“荷荷”喘息几声,便口吐白沫,摔倒在地,旁边的同伴正要问询,却也天旋地转,又接连倒下几人。
长孙飞星和雨奇子大惊:“敌人居然放毒!”一念未毕,他二人也觉头重脚轻,站立不稳,再呼吸几下,更觉恶心不已,只得盘膝坐倒,运气调息。可这么一来,只要敌人走出来轻轻一指,就能取了他们性命。
所幸那人并不想多造杀戮,只是再次出声道:“这不过是略施惩戒,若再不走,还有厉害的奉上。”但此刻大多考生都委顿在地,不住地干呕,哪里还能起身?那管家一开始就吞服了一粒药丸,这才得以无事,见了这般情景,十分得意,高叫道:“让你们滚蛋,就赶紧滚蛋,莫要啰嗦,赖在地上不走却是怎地?”
那个声音“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大管家,你这两天刚刚升官,就好大的威风!他们受了我的毒,站不起身来乃是常理,你让他们滚蛋,可是说我的毒药没有效果么?”
那管家一惊,连忙赔不是:“小人哪敢,小人哪敢,四先生你技艺惊人,这些不开眼的混账哪里能够起身。”
“这才像话。”四先生道:“长孙飞星和雨奇子,本来你们两个是正道人物,和我不是一路,但既来长安考试,现下是考生的身份,我便不能轻易杀了你们。我用毒的本事你们也见识到了,再敢挑事,我便理会不得相爷的命令,下手便要无情了。”话音一落,众考生尽数打了一个寒颤,自迷糊中回复知觉,身子也稍稍有力,便能模索着站起身来。但是起身之后,众人稍一活动手脚,便觉四肢绵软,气息难调,又纷纷喘息不止,连雨奇子和长孙飞星两个也不能幸免。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惊讶无比:“这人又换了一种毒药施放!可两次用毒,全然无声无息,无迹可寻,这等神鬼莫测的手段,当真是厉害之极。”苦苦思索究竟是什么人物如此厉害,但两人历来都只在关中、陇右一带行侠,对天下许多人物都只是听说,未曾亲见,而天下之大,奇人异士甚多,此刻头昏脑胀,一时便想不到。只能慢慢站起身来,不敢多说什么,默默走了出去。
其他考生比起这两个武林高手愈发不如,状况也更加不堪,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地,互相搀扶走出门外。一出门,那股难受的劲头便小了几分,心思转动,立刻省得那人厉害,都再也不敢回头,径直去了。
只有叶梦书,他起初看大家纷纷倒下,知道不好,但自己却呼吸如常,不觉得有什么难受。一会又见到连长孙飞星和雨奇子两个都盘膝坐倒,也猜到必然是那人放毒伤人,自己虽然莫名其妙地没事,可一个人孤地站着,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到时候惹了那高手注意,反而更加不妙,便也装模做样,假装摔倒。
这却全靠他昨夜喝过的半壶药酒,那渐磐三花丹乃是世间一等一的避毒圣药,强身健体、增进功力都还只是次要功效,最厉害处就是能解百毒,而且药力强劲,能够持续极长时间。他昨夜喝了半壶药酒,才一夜功夫,药力未过,这才没被四先生的厉害毒药伤了。
等了一会,叶梦书见众人都站起来走了出去,便也起身向外走去。这时别人都头昏眼花,他却一切如常,甚至身子里的药力经这毒药一逼,更加发挥,功力又多增进一点,耳聪目明胜过平时,隐隐听到那管家说:“四先生手段高明,实在厉害。”那四先生也甚是得意:“我的本事,这些普通愚人当然担当不起。嘿嘿,相爷也是慧眼识人,知道老大不管闲事,让我来对付他们。若是老二、老三在此,他们今日一个也休想完整出去。”“是,是,四先生手段千变万化,既不伤人命又能赶走这群混帐东西……”
叶梦书出得门来,跟着那群考生回到吹花别院,一路上看到前面众考生七扭八歪,走路都不利落,个个都好似醉酒一般,惹得一路上行人议论纷纷,嘲笑不已,不禁心中伤感:“这些人并非个个都是饱学之士,但赶来长安科考,至少人人都有一技之长,却被路上这些市井闲人如此嘲笑,实在太过难堪。而李林甫身为宰相,总揽此次制举,为国取士,却又任意羞辱怠慢天下士子,看他们口气,想来这次制举无论如何都有办法把结果导向对李林甫有利的局面。唉,朝廷上官官相护,媚上欺下的现象,越是治世越是常见,天下承平日久,皇帝耽于宴乐,对这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也是不用说了。”李林甫的住所到吹花别院这一段路,来的时候觉得不长,这时大家一同中毒,慢慢回返,却倍感煎熬,磨蹭许久方才到达。
四先生的毒药厉害之极,众人回到别院,休息半日,居然愈发难受,个个上吐下泻,大大折腾了两天。严武也是无法可想,只能安排些粥饭补品,给各人补充体力,但一众考生始终虚弱不堪,每日里头疼昏聩,个个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看看就是考试之期,人人心中着急,却又毫无办法。
终于到了考试的日子,小半考生体质太弱,中毒不浅,到底没去应考,剩下的身体也都不适,强撑了病体赴试,诗歌文赋的应对了几轮,便纷纷叹息着回到别院。
这几天别院里只有叶梦书无所事事,他住所既离大众较远,除杜甫以外和别人也没什么交情,便始终没人前来看望打扰,他安然无事的情况也没人知道。他本来才情就高,博学广知科考校的博闻强记一项固然天下少有能及,如今改考博学宏词科,作起诗赋文章来也是一流好手。诗、赋、论三门,水准不高的考生本就不能发挥,此时杜甫这般饱学高明之士也因为中毒而神思不佳,唯独叶梦书一切如常,又才识超卓,着实是人中龙凤,卓然不群。几位考官考校文章,自然称赞不已,但私底下又相互叹息:“李相爷这一科早有计较,我辈不过是木雕泥偶,走个过场,这位姓叶的书生才识如此,却最终不能录取,实在可惜。”
考试之后便是等待结果,有些考生没去考试,或者知道诗赋不是强项的,纵然愤愤不已,也终究无可奈何,大都直接离京去了。包括长孙飞星和雨奇子两人,不顾身上还有些余毒未尽,也是对饮一场,便匆匆回归自己的门派住所。剩下的考生,有两三人是中毒太深始终不能下床的,还有就是文采出众,想到应试时大家一般的状态不佳,自己或许还有机会,便留下来看看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