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说了半个时辰,渐渐无事可问,嘈杂之声弱了下去,千刀寨的范时中忽然开口道:“老郑,你这‘夜飞鸾’的名号响彻武林,那是说你轻功天下第一……”
老郑挑眉道:“范二哥你莫要无事献殷勤,拍我马屁。叫花子在江湖上事事通达,能不知道自己的斤两?说起轻功,武林中谁不知‘慕容疾风烟’的名声?再说武林中还有的是难以想象的高人前辈,‘一羽凌云’他老人家你怕是不知道,那前些年的‘飞红燕’你听没听说?丐帮前任董帮主你晓不晓得?还有那嵩山阴阳叟可就在这一带,你不怕夜里睡觉的时候丢了脑袋,我可怕到处打听消息的时候栽跟头。”
叶梦书听他提到董庭兰,心中自然而然想起当初落雨庭院屋顶上白衣飘飘,抱琴御风的风采,不由得心驰神往。
那范时中城府甚深,被老郑一阵抢白,居然神色不变,只是淡淡说道:“不说就不说吧,你老兄四处打探各家事务,卖消息的时候又任性胡来,几年下来居然没被人杀了,这份轻功总是不错的吧。”
老郑微微一笑,说道:“这几句话我听的舒服,范二哥有啥想问的,我跟你说就是了。”
范时中道:“都说夜飞鸾于江湖无事不知,我却不信,譬如你这次新从江南而来,多半还不知我们寨中新来了一位六当家……”
老郑打断道:“你别用激将法,我又不是神仙,江湖上的事情哪能一件不落?你们新来的寨主名叫李凝之,现在挂着‘玉刀’的名号,至于他的师门来历、品行作派,叫花子一概不知,只是他既跟你们混在一起,只怕也高明不到哪儿去。”
范时中道:“李六弟新上山来,这一带其余的山寨都还没收到拜帖,老郑你能说出他的名字,已然十分难得,姓范的很是佩服。只是有一点你说错了,李六弟一身武功高明的紧,与我们大不相同。”
老郑道:“谁说我不知道?他武功是一套‘乾元刀法’,有三十六招,攻守兼备,严正宏大,果然比你们其余五个寨主都高得多了。另外还有四式‘落发刀’,那是当初巴山广济寺道扬大师留下的精妙招数,他上山入伙前曾以这门功夫折服过终南剑派的雨辰子——小子你笑啥!”忽然目视叶梦书,厉声呵斥。
叶梦书正静听沉思,不知不觉面带微笑,见老郑这一喝之下众人都把目光投来,不禁吓了一跳,奇道:“你是说我么?”
老郑道:“不是你是谁?你面露不屑之色,莫非是叫花子说的不对?”
叶梦书不愿多惹事端,连忙道:“你老兄说的十分在理,在下万万不敢小觑。”
老郑不依不饶:“你一直在人堆里老实呆着,方才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定然有鬼。”
叶梦书道:“我自想我的心事,你何必来管我?”
老郑啐道:“今天若不说出个道道来,叫花子就跟你耗上了。”
人群里有人劝道:“这书生,你有话就说,莫要跟他纠缠,老郑这人脾气古怪的紧,他轻功高明,就跟着你到天南地北也甩不月兑他。”旁边又有人附和道:“是呗,去年岳阳虎头陀惹上了老郑,空有一身高明武功,就是打不到人,被他跟了一个月,弄得日不能吃夜不能睡,最后跪地求饶的时候,人已经整整瘦了三十斤。”
叶梦书听说,只得道:“好吧,那我就跟你说说,只是说完之后你可不能缠我。”
老郑道:“你长相虽好,我又没有断袖之癖,只要你说的明白,我自然懒得理你。”
他言语粗鲁,叶梦书也不以为意,向范时中拱了拱手:“我心中所想也没什么特别,只不过是奇怪这位范头领为何非要激你说出那位六当家的武功门路,这大庭广众之下把同伙弟兄的功夫点出来,岂不是……”
老郑脾气虽然古怪,但他多年来以这般脾气在江湖上四处打探消息,能始终得以无恙者,除去一身了不起的轻功外,头脑自也十分精明,叶梦书话没说完,便即领悟,对范时中怒道:“好哇,范老二,你好手段,几句话就激地我把消息都吐出来啦!李凝之身手了得,上位太快,你怕位子不稳,这下知道了他的功夫,就能设计把他杀了,是不是?”
范时中皱眉道:“老郑你别误会,我是寨子的副头目,自需事事在意,李六弟新上山来,我总得知晓他的底细,若是有什么不妥,以后出了事才好应付。”
老郑狠狠啐了一口:“这话虽有几分道理,只是你‘妖刀’范二是何等样人,别人不知,叫花子还能不知?”双眼盯着范时中道:“你几句话便把我哄了,也算是你的本事,我认个栽,你去罢。”
范时中亦不再抗辩,向周边众人抱拳道:“各位,是非自在人心,我们这就别过了。”说罢和施无忌两个走了出去,外面马蹄声一响,大家都知他们去得远了。
老郑转过头对叶梦书道:“小子,你提醒了我,算我欠你个人情,现在就还你,别人都只问一个问题,我许你问两个,快问,快问。”
叶梦书奇道:“我又不是有意要提醒你,是你非要我说出心中所想,算不得欠我人情。就算真的欠了我人情,那也须由我说如何还法,怎能你让还便还,又只许问你事情?”
老郑一瞪眼,嚷道:“书人就是啰嗦,我听了你的话,没被姓范的骗了,那就是欠了你人情。但你既不是有意要提醒我,这人情欠的也不大,所以让你马上问两件事,我答完就算两清,公道的很。”
旁边众人又起哄道:“书生,江湖上就属老郑的消息最是灵通,你就问他罢,不吃亏。”
叶梦书见老郑性情果然十分古怪,心想纠缠无益,便道:“那好,我且问你一件事,你说方才那位雷公子的爹爹虽在小伤寨,绑架者却另有高人,这位高人是谁?”
老郑一愣,说道:“别人都问自己的事情,你问他作甚?”
叶梦书指指游巨锤:“这位大哥不是也问了雷公子的事情?”游巨锤见他指来,哈哈一乐。
老郑皱眉道:“他是个浑人,胡言乱语,你能跟他一样?”
叶梦书道:“在下平生也没结什么仇怨,要问武功也无从谈起,就只有这一点好奇,依阁下的规矩,答或不答全凭好恶,不必勉强。”
老郑听了这话,微微一愣,道:“你不用激我。”忽然抬手打了自己两个耳光,恨道:“我这张嘴真是混账,平时卖消息是为了吃饭,骂人是为了舒心,今天却因为逞能多说了几句大话,害得我要多费无数精力。”他手劲极大,两个耳光打完嘴角已留下鲜血,等到说完这几句话,又吐出两颗牙来。
彼时未有假牙一说,牙齿若掉,少一颗便是少一颗,再也不能补齐,叶梦书见他如此,大为过意不去,忙道:“在下说的是实话,我与雷家父子没什么干系,询问全是好奇,老兄你不想说便不说吧。”
老郑道:“我耳光都已打完,再不说岂不白打了?你听着,那雷天敌是梁州巨富,他岳父家是山南西道上第一粮商,存粮亿万。人为财死,他是被天府的人给盯上了,听说是东风使出的手。”
此言一出,人群一阵耸动,众人脸上显出恍然、惊惧、神往、沉思等诸般神情,只有叶梦书不明就里,盯着老郑,面上不动声色,等他说下去。
老郑见叶梦书镇定自若,心中也暗暗称奇:“这书生听到天府还不惊异,只怕是有点门路。”却不知叶梦书是无知者无畏,根本未曾听过天府的大名。
当下老郑续道:“天府这两年风头极盛,淮南早已是他们的天下,自从半年前神剑杜月鸿败亡,更是大有席卷武林之势。风雨雷电四大使者,只有这东风使有事做事,最为公道,这次绑架雷天敌纯是为了他家粮仓中的存粮,雷文远若真拿三十万两银子去赎人,人家念在他父子情深,这些银子差不多也够在别处采买粮食,多半便允了。若是一味强攻,恶语相向,嘿嘿……”
人群中忽有人说:“天府要这许多粮食作甚?”旁边便有人道:“老兄你孤陋寡闻了不是?天府这两年声势至大,在淮南北固山依山临江,建起了一座府城,江湖上依附天府的人物,大多往来其间,这许多人的饮食口粮,可不是一笔极大的开销么?”听者“哦”了一声,忽又奇道:“天府这么大的手笔,当地的官府不管吗?”答者道:“怎么管?天府多大的本事,杜神剑都死在他们手上,地方官员那更不在话下了,听说润州刺史不满,要上表朝廷发兵讨伐天府,结果奏章刚起草了三行,就被人杀了全家。”听者吐吐舌头:“厉害啊!怪不得老郑你不愿意说出东风使来,要是被他们找上,只怕你也担不住。”老郑黑着脸道:“我既说了,便不怕他们找上门,大不了投降,人家看在叫花子一身轻功的份上,也不会把我杀了。”
游巨锤忽然道:“老郑,这天府收人有啥条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