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悬,此刻的青山如同豆蔻芳华的少女褪去了往日的沉寂疏离,在骄阳的怀抱中安然闲逸的舒散着秀美的身段。那悄然盛开的琉璃重瓣木槿,羞怯的攀附在竹篱之上,静静的等待着远归人的采撷。
远处依稀传来黑枕黄鹂那婉转悠长的啼鸣,似山间的清泉洗涤了心底的阴霾,如斯景象如同失真的梦境,使人远离了属于尘世的喧嚣,安详而平静。只是这幅美景并未引起竹舍外众人的丝毫注意,众人均是垂首肃然而立,不敢有分毫的闪神。
竹舍之中一名身形挺拔的男子久久的驻足在雕花錡窗前,那深邃的眼神似是赞叹着这美轮美奂的自然风光,又仿佛透过眼前的景怀恋那铭刻在心中的身影。就在男子恍然失神的时候,一人缓步走到他的身侧恭敬的唤道:“父皇”。
男子闻言并未回首只淡淡的说道:“贫道如今已是方外之人,红尘往事皆如过眼烟云,陛下还是莫要如此相称,贫道道号东明子。”
那被称作陛下的男子不禁皱紧了浓黑的双眉,微带了一丝苦笑的说道:“父皇,母后已经仙逝这么多年,为何您依旧放不开心怀?您曾在母后弥留之际允诺过你我父子定会相互扶持照料,为了母后想要看到东尹安定富足的愿望您毅然放弃了皇权霸业,甘于隐身山林默默的培养势力为东尹收集四国信息,只留下儿臣一人独守宫中,儿臣不怨不悔,只是您心中明明仍有眷恋,却为何执意抛弃过往,甚至放弃儿臣,难道您竟忘了我是您和母后唯一的爱子吗?”
看着记忆中慈爱的父皇如今疏离淡漠的样子,男子的心中酸涩难忍,深深的委屈浮上心头,更加执拗的道:“您是我的父皇,是东尹的太上皇,这是谁也无法抹灭的事实!”
元安君赫连修泽听到男子执拗的话语,无奈的轻叹着转身审视着自己唯一的子嗣,曾经的垂髫稚子已经成长的如此伟岸俊秀,身为东尹元德帝君,一身尊荣气势即使只是静立一隅也让人无法忽视。
赫连修泽一身银白锦衣,面颊消瘦,神情淡然,修长的身形衬托着略白的肤色更加显得面如冠玉,精致的五官似是不曾经过岁月的洗礼,唯有眼角处淡淡的纹路记录下一路行来的风霜雨雪。
元德帝的面庞虽与元安君极为相似,但与此时深沉内敛的元安君不同,狭长的丹凤双瞳目光如炬,挺拔的鼻峰,刀锋般的薄唇无不彰显着他凉薄的帝王本性。未曾经历世事的洗礼,那流淌于血液中的王者霸气让年轻的帝君如同将将开锋的宝剑,寒光凛冽,锐气逼人,却也最易伤人伤己。
赫连修泽看着年仅二十三岁便承担了一国重担的元德帝,心中翻腾着无尽的愧疚,黯然的摇头叹息:“瑞儿,为父怎会忍心舍弃下你一人。为父不是不知这些年你心中的苦楚,帝王之路本就荆棘载途,身为九五之尊,面对的何止繁重的国事,更有渗透灵魂的孤独。只是自你母后仙逝,为父再也无心权势,那诺大的皇城如同牢狱般让人窒息。若非当年你尚未长成,东尹百年基业又万万不能毁于为父手中,为父早已追随你母后而去。”
赫连瑞自是了解母后离去后父皇的痛苦,却万万不曾想到自己的父皇居然曾经有过轻生之念,此刻听到,心中止不住的后怕不已,不禁震惊的轻唤道:“父皇。”
赫连修泽见赫连瑞满面惊惧,不由的伸手轻拍他的肩膀,像是年幼的他太过顽皮被太后责罚之时的安抚,一如往昔的动作让元德帝湿了眼脸。
赫连修泽看着依旧眷恋亲情的赫连瑞,心中极为欣慰:“瑞儿,为父曾经失去了生存的希望,只是因为身负重责不得不苟全性命,起初当真是万分苦痛,然而多亏上清真人点醒。为父因为失去的幸福痛苦,却忘了自己依旧拥有的珍宝,都道是天道无常,其实天道轮回,万事早已注定,非人力可以扭转,虽失去,莫忘记,曾经能够经历,已是一种幸福。”
元安君望着窗棂外的景色,释然的微笑:“瑞儿,你看,这花开花落,春秋更迭,从不因你我个人的悲喜变迁。功成、名遂、身退,天下之道也,为父正是因为勘破才能放下,退隐在道观内,每日修习着道家精髓,不再执着于曾经的红尘纷扰,因此不希望你以父皇相称。然而你我父子之情乃是前世之缘,纵使万物变迁也无法抹灭,为父断不会舍弃这层羁绊。”
赫连瑞随之看向窗外,初夏的风裹挟着暮春的气息轻轻的徘徊在山林中,风过处,竹叶簌簌作响,混合着雀鸟的欢鸣,让平日寂寞的山林沾染了几分俗世的温暖。山野深处特有的清香萦绕在众人的周身,轻嗅这芬芳,仿佛所有的悲痛忧伤都被治愈,自登基后一直用冷漠铁血的面具防范他人的帝王第一次放下了心防,如同孩童般明媚无邪的笑了。
赫连修泽看着元德帝难得的安心,叹息道:“帝王之道,从来都是孤绝之道,那高高在上的金座看似锦绣万千,实则孤绝无援,一朝位临九五,便不得不舍心忘情,为父曾经为了黎民百姓不得不坐上那孤峰之巅,只是幸而有你母后一路相随。因为有她真心相待,纵使身处那冰冷的皇城之内,为父也会为心中的温暖而感到幸福。”
听着父亲话语中的回忆缅怀,赫连瑞想着儿时父皇母后相处时的温馨,呢喃道:“温暖吗。”心中浮现出一抹倩影,只是那般决绝的背影带着伤人的冷漠,赫连瑞的心骤然绞痛,原来有些伤口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忘,苒儿,你的转身让我此生只能活在回忆中,那龙椅金座是别人梦寐以求的至宝,于我却是一生的枷锁,若是时光可以流转,我宁愿背负千古骂名,也决不再放开你的双手。
赫连修泽自然感受到了年轻的帝王心中那深刻的无法承受的痛苦,因为同样拥有过一份真心,便更加能够体会失去时的悲伤。
“唉,瑞儿,是为父对不起你,若不是将这份责任交由你承担,你不会痛失所爱,想来也会比如今幸福。只是这万万里锦绣天下,是我东尹先祖的心血凝结,你是为父唯一的子嗣,是东尹皇室正统的继承人,为了万千子民的安定生活,为父只能将江山社稷托付于你,终究,这是你身为皇家后裔难以逃月兑的责任。”
赫连瑞岂会怨怪自己的父皇,母后素来身体羸弱,当初诞育自己几乎是九死一生,从此伤了身体无法再为东尹绵延子嗣,父皇本就不忍母后再受生育之苦,因此倒不甚在意,只是满朝文武却以父皇子嗣单薄为由,力谏父皇广纳妃嫔,父皇却对母后情比金坚,始终专宠一人。
虽然当时年少,但是赫连瑞深深明了母后因为父皇的珍爱而幸福的心情。
犹记得父皇喜欢在批阅奏章后抱起自己在夕阳西斜时一同俯瞰着诺大的皇城,那宽广而空旷的宫殿和重重高耸的围墙于当时的自己只是阻拦了外界风景的屏障,那时年幼的孩童心中涌动的是对围城外未知风景的向往,却不曾看到父皇面上的无奈与疲惫。
只是依稀记得父皇曾经沉重歉意的说道:“瑞儿,你看这皇城这般宽广,却是我们所有人逃月兑不了的囚笼,城外的人艳羡这份尊荣,却不知皇城中人的痛苦。父皇的半生便困在这四方天地中,本希望能让你自由,只是东尹皇子只有你一人。父皇此生惟爱你母后,决计不会为了绵延子嗣而背叛于她,因此这千钧重担只能辛苦你来承担,是我们自私,为了完满自己的感情,让你面临着一生的束缚,只是人生苦短,皇权霸业于我更是过眼云烟,这诺大围城中只有你母后与我相伴共渡这份寂寞,我又岂能辜负了她!”
或许年少时不曾理解父皇母后的深情,到得如今自己茕茕独立于权利的巅峰,纵然君临天下,心中却尽是空虚孤单,那份属于帝王的沉重,赫连瑞已经是深有体会,也钦佩着父皇的执著。
“父皇,母后的一生虽然短暂,但是真的十分幸福。母后曾经告诉过儿臣,她本不希望嫁入帝王家,因为帝王之家最是残忍无情,为了冰冷的龙椅皆会六亲不认,父不父,兄不兄。只是她遇见了您,因为您的珍视,即使身在曾经厌弃的皇城内,她也感到安心幸福。”
赫连瑞看着父皇满含歉意疼惜的眼神,心中明了无论何时都会有人在身后给予自己支持,这难得的父子之情已经足够让人在那冰冷的宫墙内依旧感到温暖,当下微笑道:“父皇,儿臣真的十分羡慕您与母后间的深情,愿得一人心,白首永不离。这样的感情才是苒儿最渴望得到的,只是只是为了稳固朝纲儿臣早在与她相遇之前便已婚娶,又如何能予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幸福,且帝王情深从来都是致命的软肋,父皇也知皇权争斗向来无休无止,那皇城之内更是步步危机,危险的不是刀光剑影的较量,后宫中女子的狠毒才最是让人防不胜防。苒儿素性温和却终究无法接受儿臣帝王的身份,她比母后更加倔强,所以才能离开的这般决绝。她不愿看着深爱之人同其他女子有丝毫纠葛,更不想日后也成为宫苑内为争宠而不择手段的女子。儿臣虽然痛心她的离去,却也因为她能平静的生活而安心,她是那般美好的女子,宁愿让我痛恨她的绝情,也不希望我为了她而放弃一切。父皇,儿臣真心想过要与她长相厮守,只是却也明白,皇权之于我既是束缚也是责任,儿臣是东尹繁荣昌盛的唯一希望,怎能为了一己之情舍弃所有黎民百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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