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允此事完全是出自对夏未央母子的真切怜惜,尤其是小逸轩,那般可爱纯真的面容若当真有一日消泯在家宅争斗中,实在是让人叹惋,因此齐月希才毫不迟疑的许下允诺,然而内心深处却也有一丝隐忧,担心自己今日的决定会为夫君带来许多不可预知的困扰。
訾远航听出爱妻话语中的忧虑,再见她睁着一双水眸略带不安的望着自己,心中微疼,忙柔声安慰道:“希儿,为夫本就已经身在局中,又岂会害怕更多的风浪,况且世事无常,你我又如何能知道今日因会导致什么样的明日果呢,所以你又何必因为未知之事而忧心忡忡。逸轩与你我或许也是天赐之缘,这般惹人疼爱的婴儿为夫也是十分喜爱,……,纵使命途多舛,为夫定然会护得你们周全。”
訾远航温柔的抱起逸轩,极为疼爱的看着原本熟睡的孩子竟心有感应似得睁开了双眼,许是感觉到莫名的安心,小逸轩开心的笑了起来,訾远航立刻被这纯真的笑容收买了身心,忙献宝一般的唤道:“希儿,你看,逸轩知道我是爹爹,在对我笑呢,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孩儿。”
齐月希有些无奈的看着两父子之间有些傻气的交流,却也因为夫君对逸轩真心的疼爱而安心,只是青玉,碧瑶二人一直在外厅守候,夫君这般呆呆的言谈,只怕早已落入她们耳中,二人在窗外极力忍耐的吸气声可是清晰可闻呢。
为了自家夫君的颜面,齐月希深觉自己有必要出言提醒:“夫君,轩儿的名字已然确定,那女儿的闺名你觉得应该采用哪个较好?”
先时未曾有孕,齐月希便已发现夫君悄然备好了众多名字,男女皆宜,只是訾远航一直希望能作为一个惊喜,因此齐月希只做不知,然而如今女儿已经降生,不知闺名夫君是否已然选好。
“夫人觉得,紫妍二字如何?”
“‘膺华丹燿,登瑞紫穹’、‘杖藜雪後临丹壑,鸣玉朝来散紫宸’、‘日落风云连紫极,天寒波浪隔苍梧’,紫字一般皆于皇室相关,有尊荣之意,而妍则意指女子娇艳无双,‘弄蝶和轻妍,风光怯腰身’,夫君,莫非你有意让妍儿日后入主东宫。夫君,万万不可,你怎能这般将女儿的一生断送,此事妾身决不会同意。”齐月希素性温婉,但涉及子女幸福却是极为极为执拗的,如今因担忧夫君的真实意图,心下不好的想法尽数浮现,心中焦急,极为气愤的娇斥了一番。
訾远航被爱妻突如其来的愤怒惊愣了片刻,待反应过来不由的叹息,爱妻这样急切的脾性可莫要传承到妍儿的身上,否则妍儿未来的夫婿可真要头痛了。
“傻希儿,为夫怎舍得让妍儿同三千佳丽一起埋没在深宫,帝王薄情,从来不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紫妍二字均有美丽高雅之意,且希儿是否记得‘日长无奈清愁处,醉里来寻紫笑香’,你不是最为钟爱含笑花中的紫笑一属吗?”訾远航温声解释道,却心中暗自懊恼爱妻对自己的质疑,因此恨恨的捏了捏齐月希的面颊,待到她猛然间醒悟过来讨好的求饶时才稍微解气的放过了这磨人的小妻子。
齐月希心知犯错,伤了夫君的心意,被小小惩戒却也不敢出言抗议,面上更是做出一副疼痛入骨的模样看得訾远航颇为内疚,虽然心下明白自己所用的力道几近于无,然爱妻这般泪眼涟涟的望着自己,实在惹人心疼,再也不愿计较见她方才的失言。
见夫君神色稍缓,齐月希才安下心来,却猛然间忆起一事:“夫君,此次生产事出突然,若非云夫人安排得宜,只怕我与女儿皆会十分辛苦,如今你是否应该亲自前往致谢才是。”
“夫人思虑周详,为夫方才一心牵挂于你,且尚未清楚个中缘由,倒失了应有的礼数,你我也不应叨扰宅中主人家太久,理应亲去请辞。你便安心在此歇着,为夫这就前往拜会。”女子生产因血腥之气颇重,世人多以为不详,……如此般开明的家主真乃凤毛麟角,訾远航心中敬佩,更是起了结交之心,待叮嘱好青玉、碧瑶二人小心的看护齐月希之后便由家仆引路,一径来到莫逸清所处的清乐轩。
清乐轩乃是二进院内单独开辟的一处小小院落,平素便是莫逸清休憩疗养之地,等闲之人未经允许不得入内惊扰。至入内院,仆从便停住脚步,恭声向院门两侧守候的护卫禀明缘由,然后悄然退去。那护卫从仆从口中猜测到来者是谁,理应不予阻拦即刻入内通报,只是想到清乐轩内主子所会贵客,颇有些为难的解释道:“阁下前来,我家主人必然诚意相待,然今日恰逢贵客前来拜访,此时尚在议事之中,主子先前已然吩咐暂且不能前去惊扰,且阁下请看,贵客所带侍从更是于院内护卫,不容外人入内。阁下莫不如在前院稍候片刻,待主子少有空闲,属下必会前往知会,阁下以为如何?”
訾远航乃识趣之人,岂会听不出侍卫口中的为难,本想先行离去,稍后再行前来,却在侍卫眼光的示意下看到内院里垂首等待的所谓贵客的侍从。
“原来是他”,訾远航微微叹息,今日之事真乃天意,本想近日有暇便前往松德观看望故人,却不想偏偏于此地相逢。当下不顾门外护卫的阻拦,在众人焦急不安的目光中,訾远航从容的走向那垂首侍立的男子身旁,尚未接近三丈之内,那人便已警觉的抬起头,凌厉的目光带着疑惑扫视过来,门外众人均不由自主的纷纷冷汗涔涔,观其容貌风度,自然是随侍赫连修泽身侧的方远,护卫口中的贵客身份自是不言而喻。訾远航深觉好笑,这人,还是如当年一般警觉如鹰,甚至容貌也还是盛年的模样,不曾衰老。
“方远,许久未见了”,訾远航的话中满满的充溢着怀念之情,当年的一场变故之后,已有数年未曾相见了,此时无意间重逢,心内着实五味陈杂。
“公子,你怎会在此处?”方远颇为诧异,今日之行,甚为隐秘,连元德帝君都不曾知晓,怎的訾远航竟会知晓此事并来到此处。
“因缘巧合而已,本想过些时日前往看望,却不曾想今日巧遇。你既在此,修泽叔父必然在这清乐轩内,方远,我想前往与他相见,不知可否?”
“公子客气,主上曾经吩咐,公子不比他人,无需如此谨慎,主上此时正与莫公子商谈要事,公子径自前往即可。”方远自幼跟随在赫连修泽身边,自然明白訾远航其人在赫连修泽心中丝毫不亚于骨肉血亲,因此不曾戒备分毫的直接放行。
訾远航拱手致谢,毫不迟疑的往前方阁楼行去,任身后众人诧异莫名。清乐轩内因少了仆从奔走往来,本就清净安宁,此刻日薄西山,更是添了几分寂寥之感,轩内甚少花枝,唯见几株银叶香柏而已。繁茂的树冠,侧枝尽显平垂舒展之态,高大耸直的树体之上遍布着云片状的枝叶,枝叶婆娑间尽展高洁不屈之美,此时雪松、阁楼尽数笼罩在半明半灭的光线之中,令人真实的感受到暮霭生深树,斜阳下小楼的绚丽凄凉。
“清乐轩,确实是清幽安乐之地,在这都城内竟有这样的净土,实在令人惊讶。想必当年你亦是付出了不少心血,才将此处隔绝成瑞儿的势力盲点吧。大隐隐于市,瑞儿恐怕怎么都猜测不到他心心念念之人依然身在都城之内。”赫连修泽看着面前悠然品茗的莫逸清,眼露赞赏,二人对坐,虽是静心品茗,赫连修泽状似不经意的流露出浓重的王者之气,而这般令人窒息的威压下,莫逸清只是面色平静的吹拂着杯盏中舒散的女敕黄色的茶蕊。于外间所有皆是淡然如清风之态。赫连修泽心下称许,虽然赫连瑞与此人乃情敌对手,莫逸清的秉性聪慧依然令人欣赏。当年若非云清苒一直将莫逸清视为亲人,情窦初开之时又恰遇赫连瑞,如今云清苒芳心谁属尚是未知之数。
“太上皇赞誉过甚,在下受之有愧,且赫连瑞的势力岂是我等一介布衣堪于抵抗的,为何一国之皇连此处都探查不到,其中缘由,太上皇必是心知肚明。”若非赫连修泽的势力介入,同时对当年查探出云清苒行踪的暗卫下达了封口的命令,以赫连瑞的身份势力怎会看不透莫逸清所用手段,莫逸清素性内敛,然而于这些事上却是比谁都通透,只是赫连修泽当年出手相助确是雨中送炭,成全了苒儿想要隐世的想法,因此莫逸清只当不知,只要苒儿如今平静幸福,其他皆可不去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