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太上皇立后不过三年,帝后感情甚笃,嫣皇后自太子赫连瑞降生之后便伤了身子,太子诊断余生再难有孕,群臣均以皇嗣单薄为由力谏皇上广纳妃嫔,皇上却始终忠贞不移,大臣们便也渐渐地打消了此等念头,只是谁也不曾想到在那一年,嫣皇后竟力主为皇上纳妃,皇上自然百般不情愿,然而嫣皇后素来温柔的性子在此事上却十分执拗,甚至不惜绝食自伤来劝服皇上,皇上最终拗不过嫣皇后又舍不得她因此事而伤神伤身,只能简易迎娶了那位女子入宫,封为莲贵人,她便是当今太妃苏月莲”。
“苏月莲入宫后百般讨好嫣皇后,朝夕侍奉,倒是让人看不出其心如何,只不过私下里太上皇出入的宫中各处总是很巧合的出现她的身影,后宫众人这才慢慢看清苏月莲心中的盘算,皇上多次劝说嫣皇后苏月莲其人心思叵测,决计不能予以信任,然而纵使他人百般诟病苏月莲,嫣皇后待她依然始终如一,直到后来某一日……”
那一日恰是七月半盂兰盆节,依照旧俗为了祭奠亡者超渡离魂,太上皇一早便下旨免去了当日的朝政,所有官员均固守家中请来高僧做法化解孽障,而左翊却因为一道密旨而奉命秘密的来到宫中。原以为太上皇有何机密之事吩咐,却不曾想是因为帝后争执,皇上有意找人倾诉心中苦闷罢了。
左翊嘴角抽搐的看着正正襟危坐等候自己的赫连修泽,以及那摆满桌案的不下十壶的美酒佳酿,无奈苦笑,看来今日必然是不醉不归了。
“来,今日不论君臣,你我兄弟一醉方休”,赫连修泽面色暗沉的看着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认命的在对面落座的左翊,霸道的将一壶云州竹叶青推至他的面前,不容置疑的催促道。
左翊莫可奈何的看着自顾自举杯酣饮的赫连修泽,只能举杯相敬一仰首饮尽杯中佳酿,不觉间,半数的玉壶已经空空如也,二人却不曾露出醉态,左翊与赫连修泽纵横沙场之际早已练就了千杯不醉的酒量,这些专为宫中妃嫔所酿制的酒水自然不足挂齿,闷头痛饮了半晌,二人仅有些微醺之感。
“皇上,今日可并非把酒言欢的好时机,不知皇上究竟为何事而烦恼,若微臣可助您解困自是万死不辞”,左翊无声的陪着赫连修泽畅饮了半日,却始终未见他有停歇之意,左翊可不愿醉死在酒乡,毕竟真实的醉汉决然不会有玉山倾颓的美感,且身在皇宫还是清醒警惕才是上策,于是忙出声询问赫连修泽烦闷的源头。
“左翊,你如今混迹官场久了,连同我交谈也这般官味十足,看来当年你我兄弟三人连榻谈心的画面再不可能重现了”,听着左翊口口声声微臣皇上,赫连修泽不觉得紧皱了眉头,原本苦闷的心情更添几分烦躁,话出口却浸透了许多凄凉。
“如今毕竟是在宫中,若您不留神在这宫中失了帝王的尊严,言官们手中岂不是又握住了有力的把柄”,左翊对这位生死之交偶尔的真诚颇感无奈,只能摇头轻声解释。
赫连修泽却不依不饶的坚持:“这殿内只有你我二人,而殿外我早已吩咐方远率人远远候着,因此如今方远十丈之内只剩我们兄弟二人,你又何必拘束,若你坚持君臣之别,我们之间才真是生分了”。
“修泽,我不得不承认,我们兄弟三人也唯有你可诸愿得成,果真是天子之身倍得上苍偏爱。现下你可否将无故召我前来陪你醉生梦死的缘故告知,若我真不幸溺死在酒乡之中,总不至于糊里糊涂”,左翊深觉若再固守本分便是伤了曾经一同出生入死的情分,便不再坚持,其实这皇上二字于他而言不仅仅是一个称呼,更似一道天堑横亘在其中将原本稔熟的二人生生分割的天高地远。
“阿翊,你说我这皇上还不如寻常百姓,连布衣平民皆可婚娶由心,我却需权衡百官之意,甚至连……连嫣儿也不能体会我的苦心”,赫连修泽一口酒喝得有些急迫,有些许呛住了咽喉,咳嗽了半晌方缓过劲来哑声抱怨着。
“皇后娘娘是否又在劝说您善待莲贵人?”左翊早已隐约猜到是这个原因,如今听赫连修泽半遮半掩的抱怨,心下暗叹果然如此,自那苏月连入宫,这宫墙之内再不复昔日的平静,若当初赫连修泽能够坚持己见不曾纳其为妃,现今也不必为她与皇后生了嫌隙在此独自喝着闷酒,然而看到挚友苦闷的神情,左翊不得不劝解道:“皇后娘娘也有不得已之苦衷,你我不是深知其中内情吗?娘娘心地纯善才会深觉亏欠那苏月莲,你最珍惜的不就是她嫁入皇家却依然葆有的纯澈本性吗?”“嫣儿有时过于单纯才会屡次被苏月莲蒙蔽,当初渊源岂能将过错归咎在嫣儿的身上,即便是心有亏欠,又岂能将我对她的珍爱拱手相让,我这个皇上在她心中难道便是轻易可弃如敝屣”,赫连修泽最为愤愤的不是慕容嫣不识苏月莲本性,却是慕容嫣百般要求他多多陪伴苏月莲,赫连修泽独爱慕容嫣,为其甚至疏离了所有曾经父皇恩赐的妾妃,如今又岂会独独相中那貌美心恶的苏月莲,这才气闷不过邀左翊同醉。
左翊实在有些哭笑不得,赫连修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美谈世人皆知,慕容嫣怎能这般积极的催促他另结新欢,难怪他面色不豫,半日不见展颜,左翊心中暗叹帝后果真一般痴傻,一边状似不经意的劝道:“皇后娘娘深情乃是众所周知,虽说亲口提出这般要求必然心底也极是痛苦忧闷,如今你有这等闲暇在此闷头饮酒,倒不如去看望皇后娘娘,娘娘本就玉体羸弱,素日你百般照料亦是难见成效,太医也多番嘱咐不得令娘娘郁结于心,莫要为了苏月莲而伤了娘娘”。
左翊实在忧心帝后不欢而散,以慕容嫣那样脆弱的身子骨,怎能经得起剧烈的喜怒,赫连修泽此时却微有了些醉意,此时听左翊剖析厉害虽十分担忧却强自嘴硬道:“朕今日便让众人知晓,朕乃九五之尊,无论何事都不容许他人指手画脚”。
“既如此,皇上您就独自强撑,切莫到了最后后悔莫及便可”,左翊无奈叹息,心中暗忖这无论男女,一旦心有软肋,果然都有些不可理喻。
正思忖中,暗处传来一声通传:“皇上,凤仪宫急报”。赫连修泽的酒杯险些拿捏不住掉落在地,便是方才还面色轻松的左翊也不禁气息一沉,他已经听出方才乃是赫连修泽暗中培养的暗卫首领,“速速禀报”,赫连修泽丝毫不在意左翊在场便喝令暗卫现身禀报,暗卫闪身立在殿中,气息沉稳的好似方才就身在此处不曾移动,“方才凤仪宫暗卫来报,皇后娘娘方才气息不继,心悸之症似有复苏的迹象,暗卫本欲来报,娘娘却执意拦阻,直至太医前来,娘娘心悸之症稍解,如今凤体虚弱,正卧床休憩”。
暗卫平静如死水的声音不慌不忙的讲述着方才发生的一切,似乎并未察觉到赫连修泽嗜血的眼神,“大胆,皇后不适你们竟敢拖延多时才前来禀报,若是皇后凤体有恙,朕要你们所有人陪葬”。赫连修泽自听闻慕容嫣身体不适瞬间便醉意全消,此时面色冷沉的看着平淡如水的暗卫,恨不得将其斩于当地,还是左翊冷静自持,沉稳道:“皇上,皇后凤体违和,您还是早些过去探望,至于暗卫只是依从娘娘的旨意行事,解铃还须系铃人”。
“朕这便前往凤仪宫,今日天色不早,左相便留宿在宫中吧,朕稍后自后殿沿近途前往,殿外众人既不知朕身在何处,你便在此安歇,有方远守护,宵小之辈也不敢前来”,赫连修泽虽心系慕容嫣,却也并未忘记安顿左翊在宫中留宿,将诸事安排妥当,赫连修泽转身自后殿悄然而出,暗卫则不动声色的随行而去。
殿内少了方才的推杯换盏之声顿时沉寂了许多,左翊心神难安的啜饮着杯中之物,原本香醇的佳酿此刻也失了口感变得苦涩不堪,若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此刻陪伴在那人的身边的或许便是自己吧,心脏揪痛不已,那痛楚折磨着左翊的神经,左翊如方才的赫连修泽一般接连不断的狂饮,清醒的世界总是无法摆月兑那些既定的遗憾,那便在酣醉的梦境中完满生命中的缺失,不如醉去,不如醉去……
重华殿本就是节庆之时东尹皇室宴饮享乐之所,平素里只有一众太监负责勤整殿务,并未添置多少禁卫军守卫,故而今日赫连修泽因与慕容嫣怄气便选了这僻静之处召来左翊同饮,原本想要伺候的太监早被打发了出去,殿外也只留方远领着些许禁军远远的护卫着。赫连修泽自暗卫处得知慕容嫣身体微恙,心急如焚之下为求速度便从后殿直接绕行而去,殿外方远等人毫不知情的继续候在殿外。且不说慕容嫣见着赫连修泽委屈凝噎,梨花带雨的娇弱模样让年轻的帝王心如刀绞,连番的温声哄劝才勉强让她破涕而笑,赫连修泽尽扫苦闷满怀怜爱疼惜之情,凤仪宫中一片温情脉脉,却不知与之比邻的莲华宫内正有人心思叵测,蠢蠢欲动。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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