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翊,你足智多谋,才高志洁,实在是东尹难得一见的将相之才,只是你秉性执拗,太过固执,便是你唯一的缺点。你只关注了自己的痛苦,可曾想过生命何其无辜,当年沙场征战,你尚且不愿伤害兵败的俘虏,又何必如此狠绝的对待你自己的骨肉”,赫连修泽实在不愿眼睁睁的看他犯下此生无法弥补的大错,只能苦苦相劝,见左翊依旧一副油盐不进的固执模样,微微叹道:“果真如嫣儿所言,此事连我也无法劝动你分毫。既如此……”,赫连修泽威严的落座于龙椅之上,威慑的看向下首略显茫然的左翊肃然开口道:“左相听命”。
左翊单膝跪地恭敬领命:“臣在”。“左相如今年岁渐长,朕与皇后商量着左相府内适时应有女眷协同料理,朕命你择日迎接侍妾入府”,不明白如何牵扯到娶亲之事,原指望赫连修泽赞同其做法的左翊不知所以的看向上首的皇上。
“朕倒忘了,昨日莲贵人身染重疾,朕已命人护送其离宫前往卧佛寺修养”,不去理会左翊的诧异,赫连修泽自顾自的说道,满意的看着左翊的面色由愤怒渐变为深沉。
左翊若有所思的喃喃道:“皇上,您……”。“朕与皇后商议过,你的骨血与瑞儿无异,我们定然极力保全,你所在意的不过是孩子的额娘,只是稚子无辜,他无力选择自己的出身,这样的局面也并非孩子的过错,阿翊,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府中高堂尚在,你难道不愿他们早日得见你后继有人,安度晚年吗?”
左翊无力反驳,如此费尽心机想出这移花接木的手段不过是为了保全他的子嗣,若再行拒绝,只会显得不知好歹,其实论起对苏月莲的憎恶,赫连修泽只怕也不遑多让。何况,若慕容嫣决意要护住那个孩子,皇上定然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以备不测,此时纵使有心遣人前去卧佛寺,恐怕也难以轻易解决此事。
“皇上心意,微臣铭感于心,只是以苏月莲的性子,怎会轻易放过如此强力的筹码,若是她意图祸乱朝纲,让天下人以为她月复中所怀乃是皇上的龙子,岂不是微臣的罪过”,左翊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了这个孩子必须降生的事实,只是心中尚且残存着疑惑,以苏月莲的心计,怎会看不出月复中之子的巨大价值,又如何愿意轻易放弃能够咸鱼翻身的契机。
赫连修泽赞赏的轻笑,果然不愧是有足智多谋之称的一国之相,如此迅捷的便联想到此点:“苏月莲的确有心以月复中子嗣谋取权势,朕已允诺待孩子平安降生便晋她为妃,若还妄图要挟于朕,也要待她有命回返宫中再议”。
“立其为妃?皇上,苏月莲惯会得寸进尺,日后权倾后宫,皇后娘娘管理六宫或许会屡遭掣肘”,左翊实在无法像赫连修泽一般轻松惬意,对于日后着实颇感忧患。
赫连修泽宽慰的看着一如昔年心中只有他人只有百姓的左翊,饱含喜悦的说道:“阿翊,何必为未知之事忧心忡忡,你可知嫣儿与我实在欣慰。凌傲虽英年早逝,至少还有一脉骨血永世延续,而你这些年都未有娶妻之念,如今终于得见你膝下有子,嫣儿与我均是喜出望外,咱们兄弟三人当年的情谊如今或许也有人承继,当真是可喜可贺”。
“即便是时光如梭,我依然铭记当日阿泽面上毫不掩饰的喜悦,那样的神情我也只在当年太子降生之时看到过。皇上对于你的期待之心全无虚假。皇上已然如此,遑论嫣皇后,每日嫣皇后必然自宫中遣人将诸多珍稀之物送往卧佛寺,更是不顾凤体羸弱,多次前往卧佛寺亲自照看直至你安然降生。后来,你也应该明白,周氏入府为妾,月余便对外宣扬怀有身孕,后来暗中将你自卧佛寺接回,命卫太医做出周氏早产之状,由此为你正名,这随后之事也无需我赘言了。”左翊略有恍惚的凝视着自己唯一的子嗣,心中复杂难言,时至今日,他始终不能确定左初易的存在究竟是福是祸。
左初易惶惶然不能言,面上的震惊已然僵化,左翊何尝不知初易此时的心境,便如当年他一般进退维谷,内心“那我的腿……”左初易犹自沉浸在震撼之中,猛地想起一件从未疑心过的事实,既然苏月莲当初有心利用,为何这些年从未与他有半分联系,是了,定然是因为他身有残疾,在苏月莲眼中已然成了一枚弃子,那他的残缺是不是……
“我知你心中所想,必然是以为是我为了防范苏月莲有心利用而故意致你残疾。你错了,当年我虽不喜你的存在,然而嫣皇后与太上皇却十分在乎期待你的出生,每日珍馐佳肴供应,参汤血燕更是紧供着苏月莲享用,当年若非出了一事,你今日也无需终日借力出行”,左翊若有所指的看着隐藏在桌案之后的双拐,左初易下意识的想要遮掩,如此天真的举动让左翊眼中浮现一丝沉痛:“你已知苏月莲心机深沉,却意广才疏,当她意识到无法利用你获得期望的权势之时,定然会变得恼羞成怒,虽身在卧佛寺,却半分慈悲之念也无,时常肆意折辱伺候的宫人,及至分娩之日,曾深受她摧残,容貌尽毁被赶出宫的宫女不知如何混迹在侍奉的宫人之间,趁其不备将躺在竹椅之上赏花的苏月莲向那幽深的荷塘里推去,苏月莲得围栏相阻止住了下落的势头,只是肚月复却狠狠的撞在围栏之上,那一日你被迫早产,自此留下了右腿残疾的伤痛”。
“莫怪你往日始终不曾带我出席任何宫宴,是不愿我与苏月莲有任何接触吧”,往昔的一切都在此刻愈发清晰,当初的怨恨此刻看来几乎微不足道,苍天捉弄让他不得不终日面对最为痛恨之人诞下的孩子,这些年的爱恨纠缠该有多么让人疲惫,那些漠然,那些薄待不过只是他苦心的保护,左初易眸色深沉的凝视着曾经最为陌生的父亲,那一声迟来的爹爹始终哽咽在喉头,半晌无法言语。
左翊倒不曾奢望往日敌对的父子关系能在一夕之间得以缓和,今日前来不过是为了将真相揭开,不让他终身生活在遗憾与伤痛之中:“我本想将此事掩埋,待到我百年之后再无人知晓,只是昨日苏月莲借祈愿只由禀明了圣上再次前往了卧佛寺,这让圣上心生警觉。要知道卧佛寺之于苏月莲只怕是此生最为痛恨之地,如今她执意前往定然有其他的图谋,这些年她隐忍不发,不过是对太上皇还存留一丝痴念,如今既知所奢求的一切均是如沫幻影,以她的秉性,定然是宁愿两败俱伤以此来伤害所有亏欠过她的人们。”
“那与我又有何关系,我身有残疾,苏月莲定然不会在意她眼中的废物”,左初易有些不明所以的反问道,左翊将真相和盘托出若说只为了让他明白自己的真实身份,大可不必如此,能忍痛将刚刚愈合的疮疤撕开,定然是为了更远大的目标,便如这些年卧薪尝胆的苏月莲一般。
“你虽是残疾之身,莫要忘了你膝下康健聪慧的双子,如当年相似的情境,苏月莲怎会不将心思盘算到元修与宏毅的身上?”左翊淡淡的提醒着茫然的左初易,这些年苏月莲私下里从未放弃过招揽大臣的举动,然而重臣似乎模糊间意识到这可不是一份好的差事,故而苏月莲只能转而支持当年借慕容嫣提拔的胞弟苏齐恒,如今苏齐恒已身居刑部尚书要职,若要从中做些手脚,定然也是不小的麻烦。
“既然你们均知苏月莲的存在于社稷无益,于朝纲有损,为何至今日依然放任她行动自如,位列太妃,这不是纵虎归山?”据元德帝继位后雷厉风行的处事之风便可看出其刚毅果断的性子,如何会对苏月莲格外留情。
“此中缘由现下尚不便道来,日后终有知晓之时,如今你最为紧迫的却是思虑如何使元修与宏毅免受牵连,帝王家事错综复杂,元修与宏毅若为苏月莲所用无异于火中取粟。”
“如此皇上必然深知元修与宏毅的处境,夹杂在皇室内斗之间,皇上他希望我们如何自处?”左初易无意追根究底,只是既是皇上决意放过苏月莲任其为祸,那么又该如何免去元修、宏毅为人所用的危害。
“太上皇如今身在松德观清修,那里虽远离京城,生活清苦,但胜在清雅幽静,更能暂时逃离一切繁扰纷争,皇上与我有意待儿子周岁之后将其送往太上皇处随同静修,自然此事也需你与凝萱先行商议,待得到你们的首肯才能成事”,左翊早有将元修二人送离皇城之意,而今日面圣,言谈之间察觉到皇上也有此意,只是赫连瑞素来尊崇左翊,无意令其夹杂在亲子与百姓之间为难,这才未曾提出,左翊今日前来试探初易的心思也正是因为此因。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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