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见翠儿捂着膝盖面色痛苦忙扶了她坐到榻上,小心的掀起她臂上的衣物,几道红肿的鞭痕赫然陈列在白皙的肌肤上,青儿忙端来清水,小心的执起湿润的娟帕清理着那些伤口,口中犹自哽咽道:“翠儿,这些日子你怎的总是出现差池,明知道兰嫔娘娘不似表面一般谦和,何故还要偏偏惹怒于她。你看,这些鞭子原本可以避过的,咱们又没有伤药可以调理,若是以后留下疤痕,你可如何找到好的夫家?”
“既入了皇宫,如何还能存着婚嫁的心思,你我恐怕只能老死宫中何谈出宫嫁人?”翠儿自嘲的拿过青儿手中的娟帕将伤痕浸泡在冷水中,好缓解那一阵阵火辣辣的烧灼之感,只是冬夜里的井水那沁入心肺的冰冷令她不自觉的咬紧了双唇。青儿茫然的睁大了双眼,有些疑惑的问道:“后宫不是每年都会放出好些宫女离宫归乡吗?只要我们好生服侍主子,或许哪日主子一时高兴准了我们回乡也说不定哪?”
青儿一脸憧憬的想象着未来离开皇宫后的生活,翠儿却已经毫不留情的说道:“每年放出宫女归乡不过是因为她们年岁已长,即便你我能挨到那时也已经人来珠黄,如何能寻得如意郎君,且不说这宫中的主子有哪个是好相与的,咱们在宛卿阁做事,能否保全性命等到出宫之时都属未知之数,你呀,趁早打消了这等念头才好”。
不去看青儿满面的绝望之色,翠儿自顾自的走至屏风后换下沾血的里衣,却听到外间青儿不服气的低声反驳道:“你既然如此深信这道理,如何每日都前往与人私会,今日娘娘询问只怕你是不敢说出实情吧,要知道宫女与侍卫私通可是死罪,你岂不是明知故犯。”
翠儿换衣的动作微微一顿,方才未曾说出实情不仅仅是因为事实离奇,更是因为害怕兰嫔心中嫉恨暗中加害于她,且帝君意欲不明,实在无法揣度明白圣意,若是圣上知晓自己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说出,不知会有多么恼怒。青儿见翠儿半晌未曾答话便得意的笑道:“果真被我料中了,我看你这蹄子不知被那个侍卫迷了心丢了魂,竟敢在皇宫中做那苟且之事,你当真是不要命了”。
翠儿本不愿理会,只是听着她嘲弄的语气实在气不过,胡乱的扎好腰带冲到青儿身边低声斥道:“你胡言乱语什么,若是再大声嚷嚷让娘娘知晓我每日是前往与皇上相见,你我的命是要还是不要了?”
青儿听着这匪夷所思的答案本欲出声嘲笑,但见其面色肃然顿时慌了心神,结结巴巴的反问道:“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你……你果真是疯了,竟想得出这样的鬼话!”翠儿见事已至此,便再无隐瞒的将初次无意中遇着皇上,待到这几日每每前往冷宫为圣上清歌之事如实道来。
青儿听到如此缘由好半晌回不过神来,直到翠儿斩钉截铁的指天发誓绝无虚言之时才勉强相信,实在无法想象翠儿竟有幸为高高在上的皇上歌唱,更为难得的是皇上竟然中意翠儿的歌声,这莫非是百年难遇的鸿运当头之兆,想到此处,青儿神秘兮兮的凑近了身子,低声问道:“皇上是不是有些中意于你啊?不然怎会每日里前去冷宫与你‘相会’?”
翠儿被青儿的猜测唬的心惊肉跳,不禁四下环顾生怕门外有人在暗中偷听,待辨明门外并无他人之后才低声笑骂道:“你这个小蹄子,每日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竟说得出这般话来,若是让皇上和娘娘听见,可仔细了你的小命”。青儿怯怯的笑道:“我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啊,你想以皇上的身份若非有心何必每日里前去冷宫听你这小小的宫女唱曲,难道这宫中歌姬全体失踪了不成?我瞧着听曲不过是皇上的借口罢了。哎,可叹这样的运气怎么落不到我的身上,白白便宜了你这丫头,若是哪日皇上高兴封你个贵人小主的身份,可真是麻雀飞上枝头变成凤凰,从此翻身做主,可真是上天眷顾。”
青儿语气中暗藏着嫉妒与酸涩,只是却也明白时不我与,这等机缘实在可遇而不可求,便也不再纠结,只是兴奋的鼓动着翠儿心底蠢蠢欲动的心思,莫非果真如青儿所说,半晌,翠儿才半吞半吐的说道:“我只是希望能早日出宫,至于嫔妃倒还真不曾妄想过”。
青儿听出她言辞中的不确定不由的嗤笑一声,回身躺上床榻径自睡去,只留下翠儿在榻上辗转反侧,耳边听着青儿的呼吸声整夜不得安睡。次日醒来,翠儿揽镜梳妆,果见面色苍白,眼眶浮肿,心中不由忐忑不安,不知若是兰嫔瞧见,又要如何惩治自己。果不其然,早膳过后,翠儿等人正恭敬的撤下桌案,兰嫔偶然间瞧见翠儿通红的眼眶,当即便唤住了她。翠儿胆战心惊的跪在殿中,面色惶恐,兰菀儿得意的笑道:“翠儿,本宫瞧着你眼睛红肿,莫不是昨日未曾好生休息?”
翠儿心下思索着兰嫔罕见的好声气,口中却不敢迟疑的回道:“谢娘娘关怀,奴婢昨日夜间微感风寒,今日面色倦怠污了娘娘的眼睛,还请娘娘恕罪”。兰菀儿听着翠儿的辩解,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五指上的丹蔻,和声道:“哦,如此说来,岂不是本宫的过错,昨日不分青红皂白的惩罚于你,才累的你感染了风寒,看来翠儿心中对本宫怨艾深重呢”。“娘娘饶命,奴婢不敢怨恨娘娘,更不敢记恨娘娘,昨日都是奴婢疏于职守惹得娘娘生气,奴婢罪当受惩,实在不敢迁怒娘娘”,翠儿听兰嫔话音一转,声色俱厉的斥责顿时慌了神连连磕头求饶。兰菀儿瞧着翠儿愈发红肿的额头,这才满意的笑道:“既如此,今日你仪容不整之罪看在你身有不适便不予严惩了,只消在院中跪上一个时辰便可,翠儿可别怪本宫心狠,若是不让你好好长长记性,不知日后你会犯下何等大错,届时再想悔改只怕也是悔之晚矣。”
翠儿听着如此轻飘飘的言语心中暗自含恨,面上却不动神色的磕头谢恩,躬身退下垂首跪在院中,往来的太监宫女均是不敢过于靠近此处,生怕不小心惹得娘娘震怒,无辜受了牵累。半个时辰后,昨夜未曾愈合的膝盖旧伤已经全然裂开,鲜血洇染了棉衣自膝盖处渗出,旁边负责监管的宫女却只管装聋作哑,不敢出声安慰,谁也不曾发现翠儿低垂的双眸中神色变得狠厉起来,那流淌在地面上的鲜血刺痛了她的双眼,在这个草菅人命的后宫若不愿为人鱼肉便只能不择手段的成为人上之人,翠儿捏紧了双拳,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
自那日双膝落下伤痕以来,翠儿已有几日未曾前往冷宫,不知皇上这些日子是否按时前往,想着心中那隐秘的心思,翠儿心急如焚的等待着能够小顺子公公的再次传召,终于几日后,小顺子暗中派人前来通传命她黄昏时悄悄前往冷宫。翠儿按捺住心底的喜意,悄悄恳求青儿帮忙遮掩,回到房中细细妆扮了一番。
赫连瑞斜靠在廊柱之上,身下是小顺子早已命人铺设了柔滑厚重的毛毯,赫连瑞一身月白色裘衣此刻与满园的白雪遥相辉映赫然有融为一体之感。此刻赫连瑞正微闭着双眸,感受着冷风吹拂过面颊,小顺子则远远的守候在一旁,不出片刻,便听得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来到面前,随行而至的是浓重的香粉甜腻的气息,赫连瑞蓦地拧紧了墨眉,耳边听到往日清亮的女声竟稍显柔媚的请安道:“奴婢参见皇上,方才娘娘寻不见金钗心中恼怒责骂了奴婢许久,奴婢这才来迟,还望皇上恕罪”。
赫连瑞淡淡的睁开双目,果见翠儿一身媚气,面含娇羞的半跪在面前,五官显然是精心装饰过,而身上的衣物更是一反昔日的保守,在这冷冷冬日露出娇女敕的肌肤,秋波含情的不时媚笑瞟来。
远处的小顺子看到翠儿这身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妆扮惊吓的半天合拢不上嘴巴,赫连瑞眸色暗沉下来,注视着暗送秋波的翠儿半晌未曾出声,直到翠儿因抵挡不住冬日的严寒身形微微颤抖,赫连瑞方才沉声道:“今日召你前来,是有一事吩咐。念你思乡心切,朕已告知了皇后准你提前离宫回乡,明日午时你自景耀门偏门出宫便可回乡侍奉双亲”。
翠儿再想不到能在此刻圆了往日的夙愿,心中不由纠结一片,思乡心切与意图报复兰菀儿两种情绪在脑海中争斗不息,终于心底沉淤的怨恨消磨了回乡的渴望,如今在翠儿眼中,能够得到皇上青睐折辱兰嫔才是最为迫切的心愿,至于娘亲,待自己得到皇上的眷顾,自然可以将娘亲接到京城尽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