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已决心面对自然不会再次悄无声息的离开,只是宸儿还未回返,苒儿并不想过早将行踪曝露与有心之人知晓,皇上的身上一早便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无时无刻的窥探着,今日此行即便如何隐秘若皇上执意留宿在此只怕未及天明苒儿母子的存在已是天下尽知,皇上已经隐忍了数年,为何连短短的半月都不愿再等?”经年别离的深情一经重新牵系自然如烈焰一般炽热,只是他们身上所肩负的沉重并不允许他们的深情与放纵,昏色已定,身为一国之尊任何时候都不可放任自己恣意忘情。
眼前的女子云语音轻柔,只是眼底的笃定与坚决确实真实而清晰,其实即使经过这些年原来她依旧是原来的云清苒,心下感慨,赫连瑞只能无奈却又欣喜的起身离去,只是还未走至门边,蓦地身后传来轻轻的呢喃,“瑞哥哥……”,云清苒恍惚的看着眼前不曾回转身的高大身影,缓缓的轻声道:“谢谢你还在这里等我回来”。是的,谢谢你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没有强制的一旨圣令改变我的人生,谢谢你什么都不曾过问的这般自然便接受了我的归来,谢谢你即使经过了这么久长的岁月依然在心底为我保留了最珍贵的位置,谢谢你只给予我的这份最美好的感情。
仿佛听见了她心底未曾说出口的深刻的感情,素来威严赫赫的年轻君王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如同孩童般满足的微笑起来,“其实,是我应该感激你还愿意回来……”,明明知晓将来究竟要面对怎样的风雨,而这些偏偏是她从未曾遇见过的对于她安稳人生最无力承受的艰难,却最终为了他而甘愿回来面对,只是他又如何忍心让她的美好在那样肮脏的宫廷中慢慢消泯,只为了这份相随的深情,他拼尽江山与性命也必然要留住她未来的欢欣!
“皇上”,未曾回身看向云清苒面上的情绪,这份默契在多年前已是彼此深知的秘密,赫连瑞径自掀起厚重的棉帘步出内室,耳畔便传来一声呼唤,转眸看去,却是梦薇垂首侍立在门外,看她周身沾染的露水气息,想来定然是在此处等候良久的缘故,这些年也亏得有她这样不离不弃的忠仆守候在苒儿身边,他的怀念里才能少去几分忧心。“小姐回宫前夕您还是莫要频繁来此,小姐素爱清静,这莫府里还是少些陌生人的光顾才好”。
眼前的男子对小姐的深情一如往昔,哪怕二人的身份已是经历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这份情意幸而并未随着世事而变迁,只是虽说十分明了赫连瑞再也不是当年能够平等相谈的尊贵,然而看过小姐与莫逸清因为他所承受的所有痛苦,梦薇如何能够不动声色的咽下心底的那些怨恨,因而语气中毫不掩饰的疏离怨怪之意即使是院中同样垂眸侯立的张跃也不禁拧起了浓眉,这侍女好大的胆子,面对一国至尊也敢如此直言不讳,这份胆识即使是朝中的多半肱骨之臣也不曾有过吧,莫怪皇上只是淡淡的扫去一个视线,丝毫未见怒色的阔步离去,张跃见此微有些愣怔,待到身后的侍卫轻咳一声提醒才发现皇上的身影几乎已经消失在月门处,立时不敢再有所耽搁,挥手示意身后的侍卫跟随其后,然而不知为何在离去的刹那却下意识的将视线投注在回廊下那道始终翩翩而立的倩影上,感受着那份由内而外的沉稳与淡然,张跃的心不禁微微一动,只是还不等他意识到那份波动的情绪,脚下已是不由控制的跟随在赫连瑞身后离去。听着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梦薇才抬起双眸神色复杂的看向众人离去的方向,小姐耗尽半生的等待,希望不会只是又一场的错误。
“皇上”,御书房内原本极是心慌意乱的小顺子正无意识的来回踱步却蓦地听到侧门出细微的响动不由惊喜的抬头看去,果然瞧见那道英挺的身影由御书房书架后隐蔽的门内走出,而暗卫已在一瞬间消失了踪迹,无暇去理会其他,小顺子快步上前为赫连瑞褪下了身上的常服换上明黄的龙袍,口中犹带着近乎感恩的情绪喃喃道:“幸好您平安回宫,不然奴才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早先赫连瑞仓促离宫时还未能细想,两个时辰的焦急等待,却仿佛头脑更加清明,想象着明日若皇上果真未能回宫的后果,莫说皇后,便是任何一宫的娘娘小主那里都无法交代。赫连瑞睨了一眼小顺子后怕的模样,微微冷哼道:“朕钦点的太监总管若是连这份胆量都无,你便自行前去慎刑司服役去吧”,说完不待小顺子有何反应便回身落座在龙椅之上,微微扬声唤道:“张跃”。
为免引人注意,张跃在宫门处便与赫连瑞的轿撵分道而行,此刻也不过是恰好来到御书房门外,听得内间的传唤丝毫不敢耽误的闪身走进御书房内单膝跪地等候着吩咐。今日之行即便他不曾知晓个中内情单只凭皇上舍下一切出宫相见便足以看出将来那位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而若想让娘娘安全入宫,那便只有……。正思量着果然听见帝王威重的声线,“传朕旨意,召骠骑大将军回朝,驻守边关之责由仇岳接掌,即刻派人前往边关通传朕的懿旨”,顿了顿,略有些迟疑的吩咐道:“传令府尹越裘炀,自今日起进出往来阑清城的各国商贾庶民皆要细心排查,一月之内决不允许异国势力有何作为”。待宸儿回返,他必然要以最为宏大的盛礼迎接他们母子二人入宫,往日无论别国的探子暗线在阑清城内如何猖獗他都可以视而不见,唯独这一月中若有人胆敢借机寻衅滋事,他定然不会饶恕。
“属下遵命”,这皇宫内苑之中,帝王的恩宠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可是偏偏对于帝王而言忘情与纵情却是最为伤人的利器,越珍视越伤害,也莫怪那位娘娘还未入宫皇上已经如临大敌,这般苦心安排不过是为保她平安而已,看来日后后宫的各处守卫也需要适时提点一下才好。张跃掩去心下的思虑领命退去,小顺子则是乖顺的看着赫连瑞执起御毫紧忙近前研磨,目光小心的避开御案之上的圣旨,赫连瑞略微思索了片刻再不迟疑的写下这一份不知将为东尹、为五洲带来几多震撼与变迁的旨意。
冬日的夜总是格外寂静与凄清,仿佛是因为这天地早已在过往的三个季度里将所有的激情与热量挥散殆尽,于冬日只留存下苍茫洁白中的那抹纯净而已。御书房的灯盏方熄灭不过片刻,外间沉暗的天色已经隐隐的透出几抹微光,各处宫门的侍卫也已悄然有序的完成了交接,陆陆续续赶来的车马上走下的朝臣们裹挟着一身的寒气井然有序的走过脚下的朝圣之路。
无声无息间,时辰已经随着暗色悄然逝去,“劳烦众位大人稍候片刻,皇上即刻便会通传入殿”,赫连瑞直到深夜方才就寝,瞧着他面上的疲惫,小顺子自是不忍心将他唤醒,只是低声嘱咐了在旁守夜的小太监几句,自己则径直来到宣政殿的侧殿中,果见一众大臣面色无恙眸色中却是难掩焦躁与疑惑,想来这亦是赫连瑞登基以来首次出现此等异象吧,里间等候的众臣见着小顺子前来虽有不少人心下鄙弃他卑残的身份却碍着赫连瑞的宠幸不得不勉强作出一副和气的模样,倒也无人在明面上给出难堪,只是小顺子忠厚却不愚钝,哪里看不出众人眼神中暗藏的少许厌弃,好在这些目光与他从来都不是妨碍,因此只做不见,面上堆起恭敬有礼的笑容,寥寥几句便安抚了急躁的众人。
众臣心下安然,上首的几人却是面色无动的看向面色坦然的小顺子,皇上素来极重朝政,今日可是破天荒的无故延迟了早朝的时间,此事实在让人费解,毕竟若非有要事耽搁,即便是天崩地裂于前,皇上也能面无改色的依例上朝。
左翊昨夜因接到松德观传来元修、宏毅兄弟二人启程回返的消息心下不安,辗转反侧了半宿未能成眠,方才略有些精神不济,倒也没有注意到时辰,如今反应过来事情的反常心中即便有再浓的倦意也立时消散,微微招手示意小顺子近前,并未刻意压低声调,以身边几人皆能听清的声量淡淡的询问道:“皇上龙体如何?”
“丞相且安心,皇上龙体无恙,只是昨夜批阅奏章甚晚,奴才斗胆没有唤醒皇上,也是为了让众位大人们披星戴月赶来后能够稍歇片刻,朝堂之上自然是容不得一丝马虎”,自幼在御前伺候,众大臣中盘根错节朋比为奸之事已是屡见不鲜,而深得皇上信任的也不过几人而已,况且即使摒去深受皇恩这一点,左翊三朝元老的身份,也足以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唯恐有分毫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