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琢有些诧异他的大声,说道,“就随便转转,碰巧看到了。那么美貌的姑娘要嫁到陌生的外邦去,想想就觉得有些可怜,若是我,我一定不愿去,远离家乡与亲人,人生地不熟又风俗民情大不相同,如何能习惯得了。”
她简单几句话,已经极大的扰乱了玄华的思绪。
玄华烦躁之下似乎又生出了些不想让人察觉的恐慌,他难以控制,反而更加生气,将手中的书卷重重的扔在桌上,“贞荣寺的事岂是你能管能说的,你以后不得与贞荣寺的人有任何的接触。”
玉琢不明白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只莫名的说道,“我又不是男的,怕什么。”
玄华语气带了些不自觉的急促,紧紧地盯着她,“我说不准去就不准去。”
他的反应着实大了些,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像被咬了一口样怒气满满呢。
玉琢想了想,只当他是还在为苏庭川刚刚抱她的事而介意,于是也不计较他向来说变就变的脾气,嘟囔一句,“知道了,不去就不去,凶什么凶。”
玄华闷闷的坐了一会儿,重新拿起书卷看起来,只是半天没再翻一页。
玉琢模模温热的碗,知道再拖也还是要喝,不由得蹙眉,看了一会浓黑的药汁,期期艾艾的说道,“玄华,我可以不喝了吗?我喝这些并没用。”
见玄华不理她,目光仍定在手中书卷上,索性直接说道,“其实我的身体也不是不能好,只是需要这天下难寻的灵珠而已,若是能找到灵珠,那便可以去掉身体里的寒意了。”
“除了灵珠,别的药恐怕都是治不好的,所以这些药喝了也是白喝,即使不喝,除了冷之外,也没什么大碍,只要好好护着不要受凉就好了。”
玉琢说着突然心里一动,“玄华,你既是太子,那一定知道不少奇珍异宝,你可有听说灵珠的所在之处吗?”
玄华心不在焉,随口答道:“什么灵珠?你若想要,我到时让人帮你找一找。”
玉琢很是惊喜,“真的?那太好了,其实那灵珠对我挺重要,你若能找到,可算是救我一命了。”
她前后说的有些矛盾,可玄华并未放在心上,也就没追问,只嗯了一声,算是应了她。
玉琢见他答应,乐滋滋的放下心来,他是太子,若是他能帮忙找,自然有很大的机率,若是真找到了,上天待她何止不薄,简直就是最宠爱的了。
上一世里,她死在那座大雪山里,当发生雪崩,铺天盖地的大雪猛然将她埋葬的时候,她甚至都来不及喊叫一声。
许是死的太过仓促,许是活的太过悲惨,终于让上天起了悲悯之心,她也不知道自己被埋了多久,突然恢复意识的时候,也慢慢的明白了始末:她可以再活一次,只是这一世的肉身因长被大雪冰封,无法再用,而又因执念深厚,还余一丝魂魄在冰冻中无法解出,只能用不完整的魂魄将她凝成新的,所以这一世的身体总是带着无法去除的寒意,除非找到聚集天地灵气的灵珠,她本人带着灵珠找到当年被雪山埋葬的地方,替那可怜的肉身及那缕魂魄超度一番,便可解了前世执念,以后将珠子带在身上,天长日久,吸收灵珠精华,身体也会慢慢恢复到凡人温暖体温。
只是越早找到越好,否则等年华渐老之时,身体本身已慢慢衰老,只怕灵珠的效用也不大了。
此事她并没有告诉别人,只因那时候萧炎因治不好她而生气愧疚时,她不忍心,便换了种说法,将这其中缘由告诉了他,她身体的秘密,除了她自己,就只有萧炎知道了。
玉琢本来不曾真正将灵珠的事放在心上,她捡来一条命,平白的多活了一次,她已经觉得很幸运,又遇上苏庭川与万灵,更觉十分值得了,找与不找灵珠都不那么重要,再说,那灵珠并不好找。
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欢欢喜喜的生活着。
只是,如今,她遇上了玄华,她本来求的不多,可人的总是这样没有止尽,她好像求的越来越多了,若是能找到灵珠多好,她就能有一个健康的身体,长长久久的与玄华一起老去。
因为有了看得见的希望,这渴望就突然变的无比强烈。
这一日玄华并没有留下来。
玉琢第二日还在床上的时候,门就被大力的推开,万灵气冲冲的冲到她面前,双眼红肿,“你昨晚对师兄说什么了?”
玉琢不明所以,“怎么了师姐?”
万灵狠狠的瞪着她,“师兄昨日刚回,今日又主动请缨了去追捕汪洋大盗的任务,他那么累,任务又那么凶险,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不饶你。”
万灵其实心底下明白这与玉琢有关,可并怪不得玉琢,可又没办法在别的地方撒气,偏偏玉琢又是一副并不知晓的表情,更显得她可笑,她再忍不住落下泪来,狠狠的推了玉琢一把,“我讨厌你,苏玉琢。”
她转身大步的往外走去,听玉琢在身后叫她,她又回头厉声说道:“别来找我,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玉琢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微微的叹了口气。
到晌午的时候,闲了下来,突然就想起了贞荣寺的那个姑娘,她心头总是有些奇怪,反正也无事,索性决定再去一趟七师父那里。
这次的武学会连着好几日,贞荣寺的女子们此时都散了课,院里看不到什么人影,她也不知道从何找起,见一个小厮从廊下走过,忙叫住他,“你可是七师父身边的人?”
小厮点点头,上下的打量着她。
玉琢继续问道,“我昨日来过这里,曾见过一个跟我长的特别像的人。”
小厮笑着说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你确实与她长的像,那姑娘叫锦玉。”
锦玉锦玉,玉琢在心里默念了两遍,笑着说道,“那你可知道她住在那个院落里?我想去认识认识她。”
小厮忙摇头,“你还是快走吧,昨日太子下了令,从今日起,除了七师父院里的人,外人皆不能打听与靠近贞荣寺的事,我看你也是青云院的人才告诉你的,旁的不能再多说了,姑娘快走吧。”
见再打听不出什么,玉琢只好悻悻离开,心中有些纳闷,玄华是怎么了,突然下这种令,她一个女子,能对贞荣寺的姑娘做什么,真是担心多余了。
她想不通,便不再去想。
玄华今日心情不怎么好,起的比平常晚了些,眼下却带着淡淡的黑晕,明显昨夜睡的不怎么好。
小安子将茶碗递到玄华手中,玄华喝了两口,就随手放在了一旁,兴趣缺缺的样子。
他起身到院中走一走,刚到院中,就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味道很不好闻,他不由得皱起眉头。
小安子察言观色,忙说道,“这是给玉琢姑娘熬制的药汁,因那边的厨房今日要修缮,所以才临时过来用用这边的地方,殿下若是嫌味道重,奴才就让他们换个地方罢。”
玄华摆摆手,“算了,我去后庭走走。”
后庭中,一花未谢一花又开,永远都是满园鲜花摇曳的盎然生机。
玄华走在其中,却有些心神不宁,只慢慢的踱步前行,最后停在假山旁的一处凉亭里。
小安子亦步亦趋的跟着,见四周无人,方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可是在为锦玉姑娘的事烦忧?”
玄华坐到亭中石凳上,没有说话。
小安子不敢再多说,他一直跟在玄华身边,许多事都是经由他来安排,其中缘故细节他一清二楚,见玄华沉思,忙静悄悄立到一旁,不敢打扰。
玄华静坐了半响,才开口道,“阿玉的事……”
心绪烦杂,不知该如何说。
小安子看他脸色,斟酌着说道,“殿下可是有些不舍?”
玄华搁在桌上的手情不自禁的动了一下,旋即凉凉的看了一眼小安子,“何时给了你胆子,竟敢揣测本王的心思。”
小安子见他并无生气,于是笑着说道,“奴才斗胆说一句,那玉琢姑娘真不错,换谁估计都会舍不得。”
玄华没说话,面上神情却似乎更加矛盾,小安子想了一会,如果不是舍不得,那……?
他试探着问道:“殿下可是烦心玉琢姑娘不是完璧之身而不能再代嫁?”
玄华一怔,似是才想到这个问题,他想了一会,依然定不下心来,最后烦躁的挥挥手,“今时不同往日,这事先缓缓再说。”
玄华离开后不久,假山后面出来两个人,正是锦玉与春竹。
春竹喜形于色,“想不到太子殿下对您如此情深,居然用旁的人代替您嫁过去,小姐,您可以不用去外帮异地受苦了。”
锦玉面上也有掩饰不住的笑意,“想不到殿下已想出了主意,如此甚好。”
她想起那张与自己相似的容颜,原本以为太子只不过是爱屋及乌,却没想到竟是打的这主意,这主意很好,如此相似,实在难得,实在周全。
她细细想着刚刚听到的话语,嘴角勾起一抹笑,“你将藏百~万#^^小!说的医书拿些过来,顺便多去私下打听打听,问问可有什么能掩盖女子破壁之身的法子?”
既然太子为此事烦忧,她自然要出一份力,既为太子,更为自己。
玄华带着小安子回了宫,留下几个小太监在上院宅院里等候着,依然每日熬了药汁,准时的送至玉琢处,盯着玉琢喝了才退下。
玄华这次回去时间颇长,好几日了也不见回来。
玉琢很是没趣,万灵还在生她的气,她不敢去找她,只好跑去萧炎的医阁里。
医阁很大,处处都是好闻的药草香,几个小厮在空地里晾晒着各式药材,看着颇为壮观,她想帮忙,却无从下手,只好去正在研究医书的萧炎面前坐着。
萧炎淡然的看了几页,最后脸皮还是抵不过玉琢,只得放下书看向她,看了一会,面上露出些讶意,“你最近很累?怎么气色这么差?”
玉琢模模自己的脸,浑然不觉,“怎么会,我近日可一直在吃补药呢。”
萧炎面容严肃,伸手给她把了把脉,皱眉道:“气血淤滞如此严重,奇怪。”
玉琢身体虽凉,但他以前也把过脉,并未发现气血如此淤滞,怎么现在会突然如此。
他心念一转,问道:“你吃的什么药?何人给配制?”
玉琢如实答道,“太子给让人配制,大抵是宫中的太医吧,有什么问题?”
既是太子,按理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萧炎想了一想,还是说道,“你明日将那药汁留一小部分,拿来我瞧瞧。”
玉琢第二日便将剩下的药汁送到了萧炎这里,见萧炎依然面容严肃,便笑着宽慰他,“你不用如此紧张,我没有感觉到不适呢。”
萧炎细细的察看着黑色药汁,也不敢轻易下结论,只对玉琢说道:“你先回去,到时候我看好了,过去找你。”
玉琢被他弄的心里有些七上八下,难道药里真有什么问题,可是能有什么问题呢?
玄华身边的人配制煎熬,还能有人做手脚害自己不成?
可为什么要害自己?她想不通,更想不出,只能带着隐隐的疑惑就此作罢。
傍晚的时候玄华从宫中回来,没有回上院,而是直接来了她这里。
玉琢正抱着小猫在吃饭,见他来很是高兴,玄华却面色不豫,似是极其不开心,玉琢问了两句,他也不理,想必是宫里有什么事惹他不高兴了,玉琢不好再问,只好默默的陪着他。
玄华倒是难得的主动让她倒酒喝,玉琢便陪他喝了两杯,之后他依然没什么心情,早早的就歇下了。
玉琢睡的稍晚些,她准备休息的时候,玄华已睡着,在梦中好看的浓眉依然微微皱着,像是万般纠结的样子。
玉琢看了他一会,伸手轻轻抚着他的眉头,轻声笑道,“太子殿下也会愁成这样,真稀奇。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便告诉我吧,说不定我可以替你分担呢。”
她动作极轻,声音极低,却还是惊动了睡的并不熟的玄华,因为喝了酒,他带了几分醉意迷蒙的睁眼看了她一会,脑海中想起这几日宫中呈上来的那几分名册,外邦的那份上具体的时日已定下,再拖延不得,他连续几日纠结,依旧下不定决断。
如今她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更觉得万分矛盾,他闭上眼,迷糊的低喃,“阿玉,锦玉。”
玉琢手停滞在半空中,静了好一会,她才收回手,盯着他极轻的问道,“玄华,你叫谁?”
玄华动了动嘴唇,“阿玉。”
玉琢以为之前自己听错,正要笑一笑,却听玄华又叫了一声,“锦玉,我的阿玉。”
玉琢只觉脑中轰然一声,那一声锦玉犹如一道天雷,狠狠的劈在她从来不曾设防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