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华面色一变,胸口有什么东西嘭的一声炸开,从未有过的恐慌在心中剧烈翻滚,“你从何处听来的?”
若让他知道是谁人告诉了她,他一定要亲手掐死那人。
玉琢难过的大口喘气,“追究从何处听来的重要吗?无论怎样,这是殿下要做的事,总不会假。只是,殿下,你为何要费这么大周折,为何不用别的方法来收买我,而要采取这么迂回这么浪费时日的方法?”
她猛然想起两人认识没多久时,小安子不停的往她院中送来各种奇珍异宝,大抵是那时候便要试探吧,可当日她说了些什么?
她想着自己的那些话,想着玄华此后的种种举动,不由得惨然一笑,“原来并怪不得你,是我自己亲手将自己送到陷阱里。”
“什么交心,你当日听着这些话,心里是不是乐开了花,啊,真好,遇到了一个傻姑娘。”
玄华紧紧扼住她的手腕,他不敢松手,也百口莫辩,只咬牙道,“后来不是这样。”
玉琢眼睛红肿,满面泪痕,不甚明亮的烛火映着惨淡的面容,看起来十分狼狈,“我曾那样坦白而卑微的对你说,如果不喜欢我,一定要对我讲,不要伤害我,殿下,你听着这些话的时候,就一点动容都没有吗?”
她抹一把眼泪,自己也觉得可笑,“眼睁睁的看着我一步步心甘情愿的踏进你的陷阱里,你一定是特别高兴得意,又怎么会动容呢?到如今我还有这种痴傻念头,果然是活该落的如此地步。”
不知何时蜷缩在她脚边的小玄子低低的喵呜了一声,两只眼睛仰头看着她,似在安慰她。
玉琢再度忍不住掉下成串的眼泪来,“即使养一只小猫小狗,时间久了也会有感情,殿下怎么就如此铁石心肠呢?”
“你我朝夕相处,我连身子都给了你,你却为了你的心仪之人,日日给我喝下一碗碗凶险的药,置我的身体于不顾,你就没想过,我到底也是个人呀,即使真的如你所愿嫁到外邦,我也最起码要健健康康的活着呀。”
玄华心下已乱的溃不成军,听到她的话,厉声问道,“什么凶险的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玉琢看着他,只觉得好笑,“事到如今,你何必再装?罢了,说这些也没用,太子殿下,如今既已被我提前得知你的计划,那么今日就清楚的告诉你:我不会替任何人代嫁,绝对不会,请太子殿下另找她人。”
玄华往前一步,离的她更近一点,几乎是反射性的喝道,“谁让你代嫁了?”
当最深处的想法月兑口而出时,他心里突然一松,久久压在心口的石头终于挪开,原来说出来竟是这般轻松。
他纠结烦忧的种种突然有了定论,再想不起锦玉,再不觉不甘,只想替面前的人擦净眼泪,让眼前的如同平日一样露出好看而温暖眼的笑容来。
而这姗姗来迟的结论,却因为时机不对,苍白的连自己都不相信了。
玉琢已不愿再看他,只大力欲挣月兑他的钳制,“话都清楚了,殿下无须再做戏,请回吧,以后也无须再见面了。”
她不愿正眼看他,只低头看着两人纠缠的手,他的手依然修长好看,却这样绝情残酷的亲手毁灭了她,她依然哽咽着,却极力冷声道;“放开。”
玄华不敢放,手里抓的更紧些,他恍然觉得如果放手,似乎就要永远的失去了,他盯着她,口气依然带着天生的凌人,“如果我不呢?”
他们站的地方离桌边极近,玉琢深吸一口气,另外一只手顺手拿过桌上的长烛猛然朝两人连在一起的手砸去,滚烫的烛液溅在两人手背上,因为姿势的缘故,玉琢的手背上尤其溅了好几滴,瞬间红了一片。
玄华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几乎是大吼着,“你疯了?”
玉琢趁他稍放轻力道的瞬间,大力抽出了自己的手,一点也没觉得手背上有多痛,长烛被她扔在了地上,屋内陷入一片似乎永远不会再现光明的黑暗中。
玉琢哭着笑了一声,“我疯了,所以你可以走了吗?我苏玉琢再也不想见到你,尊贵的太子殿下,请你识趣点,不要像曾经的我一样没脸没皮。”
房内可以清晰的听见玄华剧烈喘息的声音,黑暗中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剧烈而急促的呼吸声,她的话字字句句如针一样戳进他的心里。
他想做点什么,想说点什么,可她决绝的抗拒的姿态让他做什么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是他从未遇到过,从未应付过的场面,他从未如此的狼狈仓皇过,从未如此的有心无力过。
他再也站不下去,深深的盯了一眼玉琢,甩手大步的出了门,走时将门重重的一摔,只听嘭的一声,半边门框碎裂开来。
玉琢顾不得这些,听到他脚步出了外面的院门,再也忍不住月兑力倒在了地上,月光透过窗户笼罩在她颤抖的身上,将屋里的黑暗消减了一些,却更增添了悲伤。
不过短短时日,玉琢的生活以及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接二连三的残酷真相在一夜之间统统在她面前展开,将她刺的千疮百孔,却无人救赎。
玉琢倒在地上,小玄子紧紧的依偎着她,偶尔叫一声,听在玉琢耳里,更觉得心酸无比。
她抱着它,哭的无法自抑,她低低的说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玄华果然连续几日都再没来找她,那日的话果然很准确的阻止了他,他天生尊贵高人一等,何曾有人对他说过如此重的话。
这样也好,这样再好不过。
玉琢浑浑噩噩的过着,她流尽了眼泪,元气大伤,再不复往日的开朗,整日待在院中,就连萧炎再三催促她准备准备去参加皇后举行的武林大会好得到灵珠之事,也没有心思热衷起来。
若世间有一种药物可以治心伤就好了。
玉琢并没有多长时间沉浸在自己的伤痛中,因为苏庭川突然被人送了回来,追捕汪洋大盗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失了手,被对手一剑当胸穿过,如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玉琢赶过去的时候,万灵正在苏庭川床前哭的死去活来,苏庭川静静的躺在床上,被子半盖在他身上,遮挡不住白色里衣上刺目的鲜血。
苏庭川武艺高强,性格沉稳,从来都是无所不能的人,如今这样生死未卜的躺在她面前,玉琢心痛难忍,扑上去叫了一声师兄,再忍不住也跟着哭了起来。
她边哭边问道:“大夫怎么说?”
万灵自苏庭川走后,紧接着就跟着追了去,苏庭川受伤后,她也是一直跟着护送回来,在路上一直忍着没哭。
可回了青云院,大师父请来了最好的大夫看过后,她再也没办法不哭,“大夫说,伤势太严重,如今只能用上好的人参续着命,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玉琢哭出声来,苏庭川就像是她的家人,对她无微不至,如果连他也失去,她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而苏庭川这样一个好人,这样一个翩翩如玉少年,不能这么早死去。
她脑中一个念头一闪,猛的站起来就往外走,在院门口正撞上急急赶来的萧炎,她一把拉住他,“你来的正好,我问你,那武林大会什么时候举行?”
萧炎看了一眼苏庭川所躺的房间,又看看玉琢,“你的意思是?”
玉琢点点头,萧炎说道,“我也想到了这点,故来找你商议,那灵珠既能连魂魄都能凝聚,想必这种伤也是能治理的。只是因听说那灵珠不仅对习武之人甚好,对女子更是有美颜养神的效用,故来参加的女弟子众多,其中不乏高手,你可有把握能得到?只怕以万灵的身手也不一定有十足的胜算”
玉琢此时无比悔恨平日里为何不加倍努力练功,她急的又要掉下眼泪来。
萧炎见状,斟酌了片刻,说道,“你与太子关系匪浅,要不你去问问太子,看他是否愿意帮忙从皇后那里为你求一颗?”
萧炎只当两人闹了别扭,小心劝道,“以后总是要和好的,何必这时置气?”
苏庭川的伤耽误不得,玉琢咬咬牙,压下所有的情绪,直奔玄华住的地方而去。
她以往也来过玄华的住处,他住的是青云院最好的一处院落,平日院子里总是有几个太监伺候着,今日却一个人也看不见,玉琢想着这时候他大抵在书房,便往书房走去。
书房的雕花木门半掩着,里面的话语不甚清晰的传出来,其中女子的声音似曾相识。
玉琢一怔,放轻了脚步。
只听女子说道,“既如此,锦玉就先多谢殿下了,待得了灵珠后,再来拜谢殿下。”
之后是脚步声,玉琢想躲闪已经来不及,书房门被推开,锦玉缓步走了出来。
门开的一瞬间,玉琢本能的看了一眼房内的玄华,只见他正以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锦玉的背影。
玉琢心中一痛,她从来都以为玄华因为天之骄子的身份而不免脾性较旁人坏了些,她一直不曾违逆过他,却没想过总是对他凶的玄华面对锦玉时,却是这样的专注与不同。
锦玉看到玉琢,怔了一下,眼中有浓浓的怨气一闪而过,却很快被她压抑下去,她依然笑的温婉,“玉琢姑娘,好巧。”
玉琢与锦玉面对面的站着,这是她第一次与锦玉直面相对,可还未开口,胜负已分。
玉琢不想自找难堪,并不与她多说什么,只转眼望向房内的玄华,“我有事找太子殿下。”
玄华猛然见到她时,也是一怔,没注意到锦玉说了什么,只旋即调转目光,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她。
锦玉点点头,“那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
锦玉走后,玄华看着玉琢,“你来做什么?不是不想再见到我吗?”
那日她的话重重的敲在他心上,他拉不下脸再去找她,心中憋闷,见到她主动来找自己,虽然不免有一丝欣喜,想讲点温软的话语,却因她脸上的神色而不知该如何开口。
玉琢用了很大的定力才控制住自己的难过,她走到他面前,平静的说道,“殿下,我想请您帮个忙。”
玄华定定的看着她,几日不见,她完全变了副模样,几乎瘦的月兑了形,形容憔悴,以往的灵动饱满仿若一夜之间消失怡尽,剩下的只是个伤痕累累毫无生气的躯壳而已。
玄华一慌一痛,不想去深究究竟是谁害的她这幅模样,也刻意忽略掉她话语中的疏离,只软了声音问道,“什么忙?你说。”
“我想问殿下求一颗灵珠。”
玄华记得她曾对自己提起过灵珠的事,当时并未细问,他想与她多说说话,于是问道,“你要灵珠做什么?”
苦涩爬满玉琢心里每一个角落。
看,这就是她心心念念喜欢的人,她为了讨他欢喜,将他喜欢的任何一件细小东西都恨不得全部奉送到他面前,而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东西他却丝毫没有上心。
玉琢深吸一口气,依然平静的说道,“大师兄受了重伤,需要灵珠救治,还请太子殿下务必出手相帮救他一命。”
玄华神色一冷,“原来是为了你师兄!如果不是因为他,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