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灵眼睛红肿,听说能救苏庭川,也不想去细问,只说到:“好,那夜深时,我们就去。”
玉琢的想法很简单,既不能从玄华那里得到灵珠,那便只能从锦玉那里去偷偷取来。
来的路上,她已打听到贞荣寺的女子所住的宅院,都集中在一起,总共就那么几处,仔细找一找,定能找到锦玉的住处,况且,今日刚得了灵珠,又还住在青云院,料想她也不会放到别的地方。
若等以后再去,反而不知道她会放到哪里了,更加难取。
至深夜,青云院一片静寂,唯有天上的月光无言的照着这片玉琢的安身之地。
她与万灵两人顺利的找到锦玉的地方,因为晚宴的关系,她们回来的都比较晚,一天劳累,早早的就歇下了。
本来很顺利,两人自房中取出灵珠后,出门的时候,却正好碰上了入厕回来的春竹,春竹大叫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惊醒了刚刚睡下的锦玉。
只听春竹大声喊道:“抓贼啊,有贼。”
锦玉出来,问道:“你可看清长相了?”
春竹点点头,“我看的一清二楚,是那玉琢姑娘,我起初还以为是您起来了呢。”
锦玉眼神一闪,迅速的交代春竹,“你去叫旁院的人来,我先去追。”
锦玉追着两人而去,春竹很快叫了人来,众人举着火把也随后追赶着。
玉琢望望身后,尤其见锦玉越来越近,当机立断的将灵珠放到万灵手中,“师姐,你先拿着灵珠回去,找萧炎救师兄,我来引开他们。”
万灵很不放心,“不行,我们一起。”
玉琢急的不行,却依然冷静的劝道,“师姐,师兄的伤耽误不得,你先去,他们即使抓到我,也不能将我怎样,毕竟我也是青云院的人,大不了再被师傅罚一罚就好了。”
她努力挤出这些天来已经消失的笑容,“等师兄好了,我若还在被罚,你们再来救我就是了。”
万灵紧紧的握着灵珠,想起自己之前对她的态度,落下眼泪来,“好,你一定小心,我跟师兄等你回来。”
玉琢点点头,见万灵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时,才掉头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她不能那么快被抓到,要尽量拖延时间,至少要等万灵将灵珠带到萧炎手中,给师兄用了下去才行。否则,若他们抓到她,不难顺藤模瓜找到万灵,如果逼着万灵交出灵珠,那一切就白废了。
玉琢看看四周地势,往附近的逍离峰上跑去。
逍离峰跟周围的山峰相比并无什么特殊之处,但比较险峻,平日里很少有人能上去。
以前万灵和苏庭川曾带她抄小道走过一次,那小道只有他们三人知道,苏庭川不忙的时候,就会带她们两人上到山顶的平地上看风景。
后来年岁大了些,便鲜少有机会再一起上去玩,小道她倒还记得十分清楚。
她到达山顶的时候,见山下火把乱晃,一群人找不到小道,都纷纷从大道上往上来。
她松了口气,等他们上来,大抵万灵已将灵珠送到萧炎手中了。
却听身后一声嗤笑,玉琢回头,看着锦玉一步一步的向她走来。
她竟这么快。
锦玉步步逼近她,走到她面前才停下来,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容颜彼此打量着,各怀心思。
锦玉看了她半响,嘲讽的说道:“你挺有本事。”
玉琢不明白她话中的怨气何来,也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只是不想与这个让她感到耻辱和挫败的女子有任何的纠缠,只说道,“你也一样。”
锦玉眼中怨气更浓,想起之前的种种来。
前几日春竹说玉琢不再喝药,细细打听之下,才知道,居然是与太子殿下闹翻了,她暗道这玉琢胆子不小,却又听闻太子心情很不好,不由得心下一惊,与自己容颜相似的女子本不过是自己的影子,却已经能影响到太子的心情了吗?
若太子与她朝夕相处中对她上了心,那自己该怎么办?是否要空欢喜一场。
锦玉拿不定主意,正逢上武林大会之事,她索性决定破釜沉舟试探一番。
太子没当面对她说过要玉琢代嫁的事,她自然不能明说,只能探探口风。
锦玉在太子面前隐隐含着泪光说道:“我就要嫁到外邦去了,身处异乡无依无靠,唯有自己身有所长,方能有所安心,特求太子能将灵珠恩赐于我,一则能修身养颜,二则以后也好有个念想。”
她说的滴水不漏,却处处含有暗示。
她希望太子能像上次那样说,“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然而太子沉思的看了她半响,却只说道:“好,我允诺你,这次大会的灵珠,无人敢跟你抢,非你莫属。”
她一向聪颖,瞬间明白自己的希望破灭。
莫非那曾让她怜悯的玉琢却后来居上?她不敢相信,不能确信,也看不清太子的计划是何时偏离了原来的方向。
只知道自己成了如此可笑可悲的人。
锦玉恨恨的盯着眼前的人,见她相形容憔悴,双目红肿,想着她与太子还未和好,大抵是知道了某些真相还在介怀。
她不由得恨意更深,却敛去了眼中的恨意,面上露出笑容来,“你想必也知道了自己要替我嫁往外邦去的事了,按理说,一颗灵珠送给你也无妨,只是呢,这灵珠既已是太子给了我,即使我再想送给你,我也需问问他的意思才行。”
锦玉盯着玉琢开始发白的脸继续说道,“你说,太子会答应吗?”
玉琢握紧手心,死死控制着自己依然发疼的心,语气竭力平静,“你和太子的事,与我不相干,我更没兴趣听这些。”
锦玉抿唇一笑,“我也不想往你伤口上撒盐,只是呢,你近日闹的动静这样大,让太子烦忧,也让我心情不好。你是不是自以为自己在太子心中还占着几分地方,才敢这样与太子置气呢?”
锦玉走近她,温婉的面容好听的声音针一样扎着玉琢的心,“如果你是这样想,那你就错了。你已不是完璧之身了吧,太子虽没告诉我,但我也知道一定是太子要了你。”
“你可知道,太子为什么会要了你?因为太子顾虑着我的名誉,不想哪怕一丝一毫的坏了我名声,一定要等到娶我的那一日。至于对你嘛,就不需要顾虑那么多了,即使非完璧之身,也有法子掩盖过去,你日日喝的药汁可是太子亲自吩咐的呢。”
锦玉唇角带笑,似这世上最会杀人的杀手,出口成剑,“你要记住,太子自始至终都只是将你当做我而已。”
玉琢脸色惨白,本就重伤难愈的伤口再度被狠狠的撕裂开来,她已痛的无法呼吸,指甲嵌进了掌心,掌心湿润,她感觉不到鲜血流出的疼痛,哑声说道,“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她已是被践踏在地的失败者,是锦玉的手下败将,在她面前勉力站着的姿势都快要难得维持住,她有何必接连的出言羞辱她。
锦玉与她隔的近,声音却压的很低,她清晰缓慢的说道:“不做什么,只是觉得,若我是你,大概只有死了算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锦玉不能得到的东西,她又岂有资格能得到,无论怎样,都不能白白便宜了原本是她影子的人,不然真是太可笑太可悲了。
玉琢被她的话震的后退了两步。
身后是她与万灵苏庭川一起双腿悬空坐过的悬崖边上,坐在那里看风景,感觉特别好,只是常常苦了苏庭川,要一左一右拉着她们两个,生怕她们一不小心就掉落下万丈深渊。
而此时,她看过风景的山顶,坐过的悬崖,却像是一道正在向她招手的鬼门关。
她的身旁没有总是嫌弃她却依然疼她的万灵,也没有对她呵护有加的苏庭川,唯有她一个人,站在悬崖边上,带着无法承受的伤痛,被人欺凌。
锦玉迫近两步,几乎与她脸贴着脸,“你说是不是?”
玉琢的背上已能感觉到从悬崖边吹来的寒风,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相似容颜,低声说道,“如果我说不是呢?”
她痛的要死,事实上生与死在她心中已没有什么明确的轻重之分,只是锥心的痛楚之下,她并没有失掉最后一点自尊与理智。
她已如此惨不忍睹,唯有一条幸运得来的命,不想轻贱到葬送在别人的三言两语中。
锦玉愣了一下,上山的入口处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杂乱中,听到小安子担忧的声音:“殿下,您慢点。”
两人都看向同一个方向,太子走在最前面,步伐匆匆,面上的神情在黑夜里看不清楚,只有火把的光亮晃到时,依稀能看到他凝重的神色是无法掩饰的焦急。
锦玉回过头来,笑的很笃定,“要不我们试试,看殿下会为谁担心?”
锦玉突然一侧身子,挡住了旁人的视线,迅疾的抓住玉琢的手腕,推着玉琢往后连退了好几步,然而从一旁的角度看来,却似乎是玉琢拖着锦玉逼迫着她前行一样。
锦玉面对着她笑了一下,嘴里却惊惧的叫了一声,“救命。”
太子疾奔着,见到这副景象,心惊胆战之下,大喊一声,“阿玉。”
有青云院的弟子见情况危急,再顾不得礼仪,越过太子直奔上前去救人。
那一声阿玉重重的砸在玉琢心上,就像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压垮了她。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日他在梦中喊出的那句‘锦玉,我的阿玉。’
锦玉也是眼神一变,手下突然使了力,玉琢却本能的抓住了她的手腕,两人连着一起往后倒去,身体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
玉琢的力道之大,让锦玉真正的慌乱起来,她力图挣月兑,却不敢再胡乱晃动,她狠声道,“放开我。”
随着两人的动作,脚下的小石头和土块纷纷的掉下去,只听到几声模糊的石头撞击到峭壁上的清脆声响,之后就寂寂无声,唯有冷风徐徐而过的寒意让人心生惧意。
玉琢有那么一瞬间想将这个女人置于死地,她以太子之后,再度重伤她一遍,可就要到跟前的太子又喊了一声,“阿玉。”
面上是她从未见过的仓皇。
她曾想过像他这样骄傲霸道而高高在上的男子,若只专注一人时,会是怎样的深情慑人,如今她如愿的见到了。
看起来,可真是一往情深的让人绝望。
罢了罢了,就此作罢,这一场荒唐的感情里,她输的彻底,又还能怎样呢。
她稳了稳身子,手上松了开来,锦玉却在她松手的一刹那,手上使了暗力,玉琢还未站稳的身体毫无防备的向后倒去,她本能的伸手想要扯住锦玉,却还未来得及碰到她,已赶来的弟子一把将锦玉拉住。
再去拉她的时候,已来不及,她的脚离开了悬崖边,迅疾的往下坠去。
往后倒的一瞬间,玄华也赶了上来,她只来得及看见他大力伸手将锦玉扯到一侧,又向她扑来。
他双眼通红表情凶狠,他似乎还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句什么,可她已听不见。
她的身体在空中犹如一片失了根基的落叶,直直的往下坠落。
呼呼的寒风灌进她的耳里口里,却从眼里逼出眼泪来,眼泪比风还要冷还要凉。
这是她在这世上最后一滴眼泪了。
这眼泪是为了一个叫玄华的人而流,也是为了一个叫玉琢的姑娘而流。
从此,这世上,再没有那个喜欢笑的傻姑娘玉琢了。
玄华,你永远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痛,真希望有一日,你也能尝尝这痛楚。
只有你尝过这噬心蚀骨的痛之后,你才会明白,你到底有多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