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谢家的时候,徐临发现里面不仅烟雾袅绕,就连客厅里,也设了张古香古色的案几。
看着案几上摆着的那些东西,自进门后那个做了道士打扮的人就一直跟在他身后念念有词,手中拿着把桃木剑不断上下挥舞,徐临终于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一丝怒意。
“小祺,你忍耐一下,你妈最近……最近变得有些不正常。”
听到谢远桥这么说了以后,徐临不由得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温姚。
依旧做了高贵端庄的打扮,但眼神却明显写着胆怯和担心,就好像古时候那种养在深闺的富家太太,在确定自己儿子已经中邪的情况下,一副想认又不敢认的模样。
无论如何,徐临都没想到她会变成这种样子。
只是想到这段时间她总在自己来这里的时候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自己,以后她又在自己的注视中几次茫然若失的将自己手中的碗筷放下,徐临突然明白,也许这件事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就做错了。
如果没有同温姚他们坦白自己的那件事,那么就算之后他们会对自己的行为产生疑惑,只要因为他们没有找到一个可以支撑他们那种想法的论点,他们就会不断的同自己解释,然后将这件事合理化。
可惜现在徐临已经给出了他们一个可供参考的答案,从说话的语气神情,再到谢伟祺曾经有过的小习惯,偏好的饭菜的口味,看的越多,想的就越多,到最后,他们不是因为这样的反差疑神疑鬼将自己逼疯,就是他们联合起来将徐临逼疯。
想到这里,徐临没什么表情的回头,看着正安静注视着他的谢远桥,说:“为了她好,我想我们这段时间都不要再见面。”
徐临走出谢家的大门时,他依旧能听见谢远桥和温姚在叫他,握紧双手苦笑了一下,徐临想自己也不是故意穿到谢伟祺的身上的。
为了配合电影的宣传,这几天的时间,黎昕几乎一天飞一座城市,好像也只有在深夜接到他的电话时,徐临的心情才会稍稍放松一些。
不过大概是因为看不见彼此,因此连带的黎昕的听觉似乎是变得敏锐了一些,刚听到徐临说了声你好,他就立刻问了一句:“徐临,发生了什么事吗?”
心烦的时候徐临都会抽烟,将手中那支抽到一半的烟熄灭后,他才笑着说:“很明显?”
“嗯,很明显。”
听出他一本正经的语气,徐临把头靠在身后的沙发上,看着眼前的天花板说:“黎昕,我觉得我一开始就做错了。”
“嗯?”
“一开始就将自己伪装成谢伟祺,也不和他们说清楚自己的来历,那样的话,现在大概就没那么多的事了。”
电话那头也是片刻的沉默,过了一会儿,黎昕才说:“可你就是你,你又不能变成他,再说了,当初你也是故意要穿到谢伟祺的身上的……”
徐临其实也不是那种容易悲春伤秋的人,更不愿意将自己一直陷入那种灰色的负面情绪中,在沙发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后,他才笑开,说:“黎昕,为什么你会相信这么离奇的事?”
“因为已经了解你了啊,了解了以后就知道你不是那种胡说八道的人了。”
“谢谢。”
徐临突如其来又郑重其事的道谢让黎昕稍微有些慌神,过了一会儿,他才说:“谢什么啊谢,我们不是……不是那啥吗?彼此帮助是应该的!”
“说到那啥,黎昕。”
“嗯?”
“回来要和我做吗?怎么说我们都是那种关系了。”说完徐临挂了一丝不怀好意在脸上,说:“而且我们在一起已经长时间了……”
“徐临!你他妈怎么不去死?!”
看着迅速被挂断的电话,想起他近乎咆哮的声音,徐临忍笑,想这个笨蛋又在害羞了?
心里翻滚着的甜蜜,渐渐的,它们好像就会将自己吞没。
只是这样的好心情维持不了太长的时间,第二天快要下班的时候,徐临的助理递给他一个盒子,只说是旁人交给他的。
徐临原本有些疑惑,只是等到他打开那个盒子时,他还是忍不住将那个盒子摔到了一旁。
墨玉质地的小葫芦以及类似舍利子一类的东西,即便徐临懂得不是很多,但他也知道盒子里的东西是用来镇魂的。
明白是温姚派人送来的东西,徐临的脸上渐渐扬起一抹释然的笑,想事已至此,也许真的就像他开始时想的那般,彼此冷静一段时间比较好。
或者说,他原本就不该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抱有任何的期待。
就在徐临对着那堆碎掉的东西发呆时,他的手机铃声就在这个时候突兀的响起。
原本他以为那是温姚打来的电话,但看到来电显示,他还是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以一种故作平静的声音说:“你好。”
“谢伟祺,你真的不是谢伟祺?”
丁书言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轻快,或者说欢快过分,徐临有些疑惑的握紧自己的手机,说:“不是。”
“你真的真的不是谢伟祺?”
反常的语气让徐临越发有些不安,沉默了片刻,他才说:“丁书言,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大概也明白他的想法,丁书言的语气稍微严肃了一些,说:“没有,我只是想要你回答我刚刚的那个问题。”
“是吗?”想着已经都到了这一步,徐临又说:“抱歉,我不是谢伟祺。”
“这样啊?”
声音很低,因此不自觉形成了一种类似针对他自己的喟叹。
就在徐临真正意识到不对,并接连叫了几声丁书言的名字时,他却在这个时候挂断了他的电话。
哐的一声,那阵清脆的声响却是惊雷般敲打在徐临的心口上。
“丁书言?丁书言!”
心里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下一秒,徐临疾步走到自己的设计室,说:“谁有车?能不能把车借我一下?”
设计室里的几个人见他神情紧张,有车的纷纷拿出自己的车钥匙,叫了声:“老板。”
“回来还你!”
说完这句,徐临头也不回的跑出北望。
住院部前聚集了很多的人。
“真是可惜,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想不通呢?”
“就是,听说是从天台上跳下来的。”
听到这两句的时候,徐临只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轰一声后就是一片类似虚无的空白。
徐临的手脚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看着那两个说话的阿姨,他只记得拉过其中的一个,说:“阿姨,你……你知不知道那个跳楼的人叫什么?”
徐临惨白的脸上显然吓坏了那两个上了年纪的人,以后想到他们可能认识,那人才哆哆嗦嗦的说:“不清楚,但好像姓丁。”
就是这样的一句话,使得徐临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
“谢伟祺!你究竟对书言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会死?!”
面前是悲痛欲绝,痛哭流涕的丁曼雨的脸,只是从进到这间医院开始,徐临的意识就已经有些恍惚。
丁曼雨提的那个包大概是铂金包,里面又装了很多的文件,她将那个宝蓝色的包砸在自己的脑袋上时,徐临只看到眼前的世界顷刻间变成血红的一片。
丁书言死了?
从住院部的侧门走到那副被人群包围的担架面前,徐临脑袋里翻来翻去的都是这句话。
鲜活的丁书言,微笑的时候他的眼角会上扬,看起来乐观向上,一点也不像被严重抑郁症纠缠着的样子。
他像极了周季。
但他终究不是周季。
这样的话,自己是不是太自私?又或者说丁书言自私?
不相信自己说的话,所以想以这样的方式横亘在他和黎昕的中间,使得他们两人一生一世都不能在一起?
又或者该佩服他的勇气,因为深爱着谢伟祺,此生非他不可,因此在知道谢伟祺消失后,他就要追随着他离开?
无论如何,这个人都死了,都离开了。
想要揭开白布的手被人突兀的拦住,徐临呆呆的抬头,那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有些不忍心的看着他,说:“他头朝地摔下,现在的样子……我建议不要看比较好。”
他的话徐临听见了,但他不为所动。
揭开白布的瞬间,他看见的是一张血肉模糊,已经残缺不齐的脸。
似乎是到这个时候,徐临才深刻的意识到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他们一样会死,他们一样有令自己开心难过的事。
可是自始至终,自己都以一种游离的方式存活在这个世界。
如果他能稍微体谅丁书言的难处对他体贴一点,没有对他说出那些相对他来说太过残忍的话,那么今天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充斥着耳膜的喧哗,有丁曼雨压抑的哭声,旁人的安慰议论,后来不知道过去多久,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徐临抬头的时候,能看到的就只是一片颜色阴沉的天空。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应该回家了,可是他究竟怎么回去的,回去又花了多长的时间,这些他全无印象。
只是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发现自己端坐在客厅。
或者说,他其实是被身后传来的那阵开门声惊醒的。
门旁站在此时应该在另一个城市宣传自己电影的黎昕,双眼红肿,显然已经哭过。
那时候徐临很希望他能像从前那般扑过来将自己暴打一顿,然后抓着自己的衣领大声质问自己到底对丁书言做了什么。
但房间里很安静,黎昕也一直站在那里没动。
想着他已经在来时的路上在心里猜测了无数种的可能,徐临只是神色淡漠的回头。
在丁书言决定从那个天台上跳下去时,结局其实一早就已经注定了。
“你对书言……哥说了什么?”
“实话。”
“是吗?”
房间里又是许久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徐临才听见身后的黎昕低声说了一句:“徐临,书言哥的……死……你和我都要负很大一部分的责任。”
“嗯。”
“以后……我想我们不要见面比较好。”
“好。”
深夜关门的声音似乎会带走很多的东西,徐临有些疲惫的倒在沙发上,很突然就想起曾经的一句电影台词。
“Tomorrowisanotherday。”
他知道有天他回头的时候,这些事都会过去。
至于充斥着难受,悲观以及绝望的过程,他想他可以努力将它缩短一点。
无论如何,他都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嘛,不是神转折,一开始就准备这么写,置死地而后生,咳咳,我想要宣扬的还是积极乐观的那一面,以后日更,大概在晚上,嘿嘿,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