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七月中,顾家的主子们都会让京城有名绣坊来裁制新衣,这一年也不例外。
大夫人派了人来给顾婉容以及顾老夫人夫妇量身高,谁知道永平老侯爷居然不在。
那裁衣裳的人给顾老夫人量过之后,就给顾婉容量,口中赞不绝口夸着顾婉容。
“老夫人您可真有福气,家中的哥儿,姐儿出落的一个比一个标致。就连身边服侍的姑娘们都调、教的水葱似的,比平头人家的小姐们还要有体面呢。”
顾老夫人呵呵一笑:“我原以为你们这些人全凭一双巧手,现在看来也不尽然,这京城大户人家愿意做你们的生意,恐怕跟你的巧嘴也月兑不了干系。”
“哎呦”,那裁衣娘子人也非常利索,见顾老夫人这样说,就凑趣道:“我说的都是实话,老夫人面前,我万万不敢胡说的。”
口中说这话,手下的功夫却不停,仔仔细细的帮顾婉容量了:“六小姐今年长高了好些,倒有些大姑娘的样子了”。
“她原就比别人长得高大些。”
那裁衣娘子就夸张的啧啧嘴:“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品性,已经是拔尖的了,偏又生在这样的豪门,以后怕又是一个诰命夫人。”
“哦?”顾老夫人一听来便兴致勃勃地问道:“你也觉得这孩子有福样?”
这样的奉承的话,顾老夫人往常听了,便一笑而过了,今天却当了真。
别说周妈妈,顾婉容了,就是那裁衣娘子也是一愣。但是她毕竟是常常在豪门望族走动的,端的是眼活心快,仅仅是瞬间,便立马反应过来,满脸笑容说道:“当然了,老夫人,您看看六小姐的额头饱满,鼻梁挺阔,厚厚的耳垂,一看就知道将来一定能做一番大事业。”
自打那天慧远大师说顾婉容有佛缘之后,顾老夫人就相信顾婉容是个有福气之人,今天听了这裁衣娘子的话,越发觉得顾婉容将来是个不俗之人。
“有什么福气,不过是模样周正些罢了。侯爷今天不在,你们家春上不是给侯爷做过衣裳吗?就照着那尺寸做便可。”
裁衣娘子的一番话说得顾老夫人心花怒放,额外打赏了她好些银子。
裁衣娘子心满意足喜笑颜开走了之后,顾婉容才做到顾老夫人身边,给她捶腿:“老太太,祖父今日出去了吗?”
“那倒没有”,顾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曹国公来了,你祖父在书房给他说话呢!”
自打顾婉容来了西郊别院,几乎都是永平老侯爷去曹国公家里,曹国公上门,这倒是头一次。
见顾老夫人脸色淡淡的,顾婉容心中虽然有疑问,但还是没有出口想问。
天气热,顾老夫人精神不好,顾婉容就拿了佛经读给她听,正读着,就有人报说安吉侯夫人给老太太请安来了。
顾老夫人听了,忙整了整衣裳,命人请进来。
顾婉容就看见身穿一身月白撒花交领裙的安吉候夫人鲁氏面带笑容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英俊的少年与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
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儿子赵时,跟赵时并排走在一起的,是一个*岁的女孩子,她身穿鹅黄色齐胸襦裙,模样俊俏,一双大眼睛透着机灵。这女孩想必是安吉候的女儿,赵时的妹妹了。
双方见了礼之后分宾主坐下,安吉侯夫人也不客套,直接就说明了来意。
“……闹得也太不像话了,整个京城几乎人尽皆知也就罢了,居然连西郊都不放过。大人为了利益过来闹也就算了,连小孩子都算计上了,天天带着孩子上门堵着家父,说什么让家父教孩子骑射,简直是胡闹!”
原来,曹国公没有儿子,曹国公的兄弟却又很多儿子,那些侄子们不知道听谁说曹国公有过继的打算,便一个两个都按捺不住,带了孩子到曹国公面前表现一番,恨不得曹国公当场就能选了自己做嗣子过继。
顾老夫人也叹气道:“这事情我也听说了,前几天还生生把一个孩子给热得昏了过去。”
怪不得曹国公会到顾家来,恐怕就是因为不厌其烦所以才会躲到顾家来的吧。
这边顾老夫人跟安吉候夫人聊过继的事情,另外一边,安吉侯夫人的女儿赵妙仪却有些坐不住了。
上一次母亲跟哥哥去了大悲寺,因为她跟着祖母安庆大长公主去了皇宫所以没有来成,让她十分的懊恼了,今天好不容出来了,没想到母亲就光坐在这里聊天,她现在满心满意就想出去玩。
她先是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然后又给哥哥赵时使眼色。而赵时却拉了脸面色严峻,好看的桃花眼中透露着警告,皱着眉头摇头表示不行。赵妙仪脸上就露出几分气愤,接着气愤又变成了恳求。
不管她做何种表情,赵时却始终摇头不允。
看着这兄妹两个打机锋,顾婉容心中一乐,不由勾起嘴角流露出淡淡的笑容。
她微微一笑,脸颊就开出了两朵浅浅的梨涡,眼波流转之间,说不出的可爱。
想到自己方才的样子被顾婉容看到了,赵时先是觉得一阵窘迫,再一看她的笑容,十分的赏心悦目,心口便的“咚咚”跳了两下,耳朵也不受控制的发热。
他不由想到那天在大悲寺,自己做的那荒唐的事情。
那天,他陪了母亲去看望外祖父,却得知外祖父不在,便跟着母亲一起去了大悲寺。
母亲由着知客师傅带着去了经房听经,他觉得无聊,在寺庙里随便转转,就转到鱼龙池。
看守鱼龙池的小和尚被另外一个和尚叫去有事,他就自告奋勇要帮那小和尚看守鱼龙池。
他嫌天气太热,就坐到池子后面的由石头雕成的长凳子上休息。
假山上遮住了石凳,池子的清凉传到椅子上来,他索性躺倒凳子上眯起了眼睛。
他听见脚步身由远及近,本以为是那小和尚回来了,及至声音近了,他才发现脚步轻软,而且是两个人。
他就知道是上香的女客。来大悲寺上香的,皆是大户人家的女眷。他若是这个时候站出来,恐怕唐突了人家,索性就躲在假山后面不动,等人走了再出去,反正这鱼龙池的荷花与泉水无人敢动。
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人如此大胆,敢拨弄池子里面的水。直到那哗啦啦的水声第二次响起来,他才知道不是幻觉。
是谁这么大胆?
他不由大吃一惊,正想站出来呵斥,却听到一阵脆若银铃般的笑声。
分明是年岁不大的女孩子,莫非是不懂事的丫鬟?
他当时就蹲了下去,从假山的石缝中朝外看,正看到一双圆润如藕般的玉臂,一双玉葱般白女敕的手因为沾了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点点银光。
非礼勿视,他感觉双耳一热,连忙转了闭了眼睛转回了头,心却不由自主地彭彭跳了起来。
他虽然才十四,可是也知道什么是男女大防了。他这样看了那个女孩子子的双臂双手,虽然是无意中看见的,也是非常无礼的。
不知道她们是谁家的女孩儿,居然胆子这么大,以为没人看见就挽了袖子,若是被心怀不轨之人撞见了,那她的名声岂不就是毁了。
还好今天撞见的是自己!
想起那圆润的胳膊,白女敕的双手,他不由暗自想着得什么样的模样才能配得上。
他正暗自猜测着就听见小和尚急促的脚步声和愤怒的呵斥声。
他这才想起来,小和尚托了他看管这鱼龙池,若是被小和尚抓住,那女孩儿恐怕要受大责难,他不由站起来,想为那女孩子说情。
谁知道那女孩子却丝毫不见慌乱,她一声不吭拉着婢女就朝外跑。
他连忙上前一步,拦住小和尚的去路:“智丘师傅,都是在下的不是,若不是在下刚才睡着了,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那小和尚却没有理会自己,而是吓得瑟瑟发抖:“赵公子,这该怎么办?若是被人发现了这百年荷花被人动过了,小僧,小僧恐怕要受戒律了。”
大悲寺是皇家寺院,平日里从不无故苛待弟子,可若是弟子犯了错,绝对会严惩不贷。
原来这小和尚不是想责罚那女孩子,而是怕自己受戒律啊!
他心中一动,就面色郑重地说道:“智丘师傅,这件事情,只有你我二人,还有刚才那女子知晓。那女子见你来了撒腿就跑,可见是知晓厉害的,她肯定不会把事情告诉别人的。”
“那么,剩下的,便只有你我,我肯定是不会说的,智丘师傅你也不要说,那么这件事情就没有人会知道了。”
那小和尚眼巴巴地抬起头来,问道:“赵施主,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赵时点点头道:“这件事,说起来我也有错,要不是我睡着了,那女子怎么会跑到这里玩耍,智丘师傅你放心,我一定严守秘密。”
小和尚听了也觉得赵时说得有道理,虽然他觉得出家人不打诳语,在佛祖面前撒谎不对,可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纠结了半天,终于点了点头。
而赵时见小和尚放心了,就提了一口气,用了几分轻功,脚下生风地走了。
果不其然,被他赶上了。
他赶到的时候,正看见她被自家的婢女春梅撞倒在地,他不由心中大急,恨不得上前一步扶她起来。后来他听到她说话如山泉般叮咚悦耳,他心中更加好奇了。
然而她始终没有转过头来,他不由心生遗憾。
见她朝与自己家反方向的精舍去了,就找了知客师傅打听。然后又将自己春梅冲撞人的事情告诉了母亲,不过说的时候,稍微加工夸大了一些,母亲怕撞坏了人,就带着春梅去道歉。
而他跟着母亲一起去,当时心中就想着无论如何都要知道她是谁,她长得是什么样子。
直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像着了魔一样,非要知道她的样子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