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知道你们妯娌都是有心人,我还是那句话,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钱多钱少并不是最重要的。”
顾老夫人的一句话,将这件事情揭了过去。
出钱的事情定了下来,下一步就要讨论由谁来负责这件事情。
“按理说这事情应该由老大媳妇出面,只不过眼下到了年底,家中庶务繁忙,一天也离不得她”,顾老夫人眸中含笑看了一眼大夫人,然后说道:“况且珏哥儿媳妇有了身孕,还需要她照顾。子嗣为重,今年施粥的事情就让别人主持吧。”
“珏哥儿媳妇有了身孕,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三太太满脸含笑地问大夫人:“大嫂你也真是的,这样的好消息怎么不早点说,居然瞒到了现在?”
她声音很大,语气欣喜,脸上的笑容也十分夸张。
顾婉容觉得,她未必是真心为大夫人高兴,不过是突然有了别的事情转移了众人的视线,所以她刻意让所有人都知道罢了。
不过大夫人却很高兴:“上个月就知道了,不过大夫说她脉象弱,我们都怕到时候万一弄错了,会让老太太以及其他人失望,所以一直没有说。真正确诊,也是在今天早上。”
她拍着胸口说:“这大半个月来我真是又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她极有可能有身孕,却又担心万一不是身孕,恐怕就是不好的症候。谢天谢地,的确是怀上了,我这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喜悦的表情感染了其他人,老太太也开怀地笑着说:“珏哥儿媳妇是个有福气的,这可是咱们家孙子辈里面头一个,你一定要好好照看,我可等着做曾祖母呢!”
三太太也连忙凑趣:“那我也要做叔祖母了,看来我要早早地为侄孙备下见面礼才是。”
四太太黄氏也不甘落后说了几句吉祥话。
刚才尴尬的情形立马被此刻的热闹所取代。
顾婉晴十分好奇地问顾婉芝:“三姐姐,咱们未来的侄儿已经在大嫂嫂的肚子里了吗?”
“是啊”,顾婉芝点点头道:“我听母亲说是这样的。”
“那大嫂嫂肚子大吗?我现在能去看看她吗?”
“现在恐怕不行”,顾婉芝摇摇头道:“母亲说头三个月不能吵,连我不许去,大哥他们院子里面的人连走路都轻手轻脚的呢。”
“哦,这样啊”,顾婉晴非常的失望。
顾老夫人见差不多了,便将话题转回到施粥的事情上去。
“你们妯娌几个好好商量商量,看看这事情该由谁来负责?”
其实该选择谁,顾老夫人心中早就有打算。大儿媳要主持中馈,二儿媳身子不好,那就只有三儿媳与四儿媳。
老四媳妇不识字,不会算账,没有管过家,这样的事情,她肯定应付不来。那么,这事情只能交给老三媳妇了。
众人讨论了一番,也觉得三太太合适。
没有想到三太太却并不愿意,要把事情推给四太太黄氏。四太太黄氏倒是想做这件事情,可是顾老夫人却觉得她难以当此大任。
顾老夫人见三太太百般推诿,心里面就很不高兴,她直接说道:“施粥救灾是大事情,我刚才说了,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要齐心协力把这件事情办好才是。老三媳妇既然手头拮据,那就多出些力吧。”
顾老夫人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你出的钱少,就该多出些力。
三太太哪里不明白,她虽然百般不愿,却还是应了下来。
三太太觉得今天非常晦气,先是出钱的时候被黄氏压了一头,丢了里面,后来又被老太太安排了这么个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大夫人去跟豪门世宦的女眷打交道,她却要给那些穷鬼施粥。这么冷的天,难道要她亲自去督工吗?
果然是人善被人欺,自打三老爷走了之后,人人都不将三房看在眼中,连老太太都如此厚此薄彼。三老爷在世的时候,那可是老侯爷最疼爱的儿子,如今他人不在了,侯府上上下下就如此欺负她们孤儿寡母,这可真是令人齿冷啊。
三太太想起已故的丈夫,不由又是气愤又是伤心。
她像往常一样,喊着悲愤的眼泪告诫一双儿女:“你们父亲不在了,人人都欺负我们孤寡,好事从来轮不到我们,坏事却躲都躲不掉。你们要记着,这世上什么都靠不住,能靠的就只有我们自己。”
三太太着重看着儿子顾琼:“儿啊,你是我们三房唯一的男丁,我以后就指望你了。”
顾婉慧听了母亲这样说,心中十分难受。母亲每一次都是如此,但凡有一丁点不如意的事情,就说顾家人欺负她们,回来就跟哥哥哭诉,可是别人根本没有欺负三房的人啊。老太太也是处处为三房考虑,为什么母亲总是看不到呢!
从前母亲一哭,她就跟着流泪,母亲一提起父亲,她就觉得母亲不过是没有父亲,所以想让她们争气罢了。可是,随着她一天一天的长大,她越发觉得母亲这样做并不对。
时间久了,母亲的哭泣只会令她难受,她却再也无法跟母亲一起抱头痛哭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跟母亲之间出现隔阂了呢?
三少爷顾琼也觉得母亲整日哭哭啼啼令人毫不厌烦,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着实让人无法忍受。若是以前,他早就叫嚷着头疼难受不理会三太太了。
可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他十分有耐心地听三太太哭诉,不仅没有厌烦,反而还安慰她:“母亲,你不要难过,其实我倒是觉得老太太这样做也许是好意。”
“好意?”三太太从鼻腔发出一个冷笑:“人人都不愿意做的事情丢给我,能有什么好意?”
“母亲,今天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一众伯母婶婶里面,就数您钱出的最少,咱们三房又不是没有银子,您又何必这么抠门呢?”顾琼无奈地说道:“您知不知道现在外面的那些奴才都是咱们三房是铁做的公鸡,一毛不拔呢。”
“这么说,你是怨我给你丢人了”,三太太立马抬起头来,一副怒不可遏地样子:“我抠门?我抠门是为了谁?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还不是为了你?趁着现在没有分家不想办法多攒一点钱,等有朝一日老侯爷去了,大房袭了侯位,咱们就只能被人扫地出门了,你知不知道?”
三太太越说越生气:“那起子下人狗眼看人低,只知道把我们朝死里踩,嘴里肯定不会有我们的好话。倒是你,我辛辛苦苦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情,你不仅不体会我的一片苦心,反而因着奴才的几句话就来埋怨我,你怎么对得起我?”
母亲现在这个样子简直不讲道理,若是从前顾琼早就拂袖而去,哪里会给她训斥自己的机会,可是他今天却非常有耐心。
“母亲,我知道你为了我好,你放心,我一定用功读书,以后给你挣个诰命回来”,顾琼说道:“我并不是怪你,我只是把下人的话转述给你听而已,现在咱们家出的钱最少,若是再不多点什么事,那岂不是坐实了那些人的胡言乱语?”
顾琼见三太太认真地听自己说话,就更加有了底气:“所以说,老太太这样安排未必是坏事,她老人家也许就是因为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安排您主持这件事的。再说了,咱们三房在家里面沉寂了这么些年,也是时候做一些事情给大家看看了,否则别人还以为咱们三房无人了呢!”
三太太听儿子说的并不是全然没有道理,可是一想到自己要跟那些贫穷的贱民打交道,而大夫人却与高门大户的夫人太太来往,心里依旧觉得不平衡。
“你说的也是,只是我毕竟好多年没有做这些事情,乍然之间让我处理这些事情,我怕万一没有弄好,岂不是出力不讨好……”
“母亲,我知道你的顾虑,这也正是我要跟您说的”,顾琼说道:“如果母亲相信我,不妨把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做。现在年下,不用去上学,我在家中闲着也没有事情。母亲您一直跟我说,我是咱们三房唯一的男丁,我是您跟妹妹唯一的指望,所以我更要多学点东西才是,这件事情就是个很好的开端。”
顾琼这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让三太太不由大喜过望:“哎呀,我的儿啊,你怎么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母亲,我已经十四了,不是小孩子了”顾琼道:“我没有了父亲,更应该比旁人更努力才是,母亲,你的教诲我日日夜夜不敢忘。”
“好、好、好”,三太太见儿子如此上进,不由情绪激动,她望着跟亡夫容貌酷似的儿子,只觉得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湿润着眼眶哽咽着说了几个字:“我儿确是长大了,我这些年所受的苦都值了,值了……”